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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漫]真奈的夏天 作者:惊梦时 文案 我爱上世上最好的女孩。 可她死在我们相遇之前。 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个人都不是凶手。 每个人都有动机,每个人都不想她死。 这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 而“我爱你”是其间唯一的真实。 PS:文艺风,治愈系,日系小清新。关于爱与青春、友情与梦想、亲情与希望……总之就是正能量的故事。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娱乐圈 悬疑推理 综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真奈,陆生 ┃ 配角: ┃ 其它:罗生门,悬疑推理,超人气偶像歌手死亡之谜 ==================   ☆、第0章 #清明樱花祭 0#清明樱花祭 春分是很有意思的时节。蔚蓝的天,阳光有些柔和的情致,将开到盛处的垂枝樱映成殊异于平日的美,连穿过花叶间隙的风,都仿佛薄薄的染了一抹醉色。 奴良陆生近来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刻。 继任奴良组第三代总大将,成为关东区妖怪的头领之后,陆生就变得十分忙碌,有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再加上中考的升学压力,他确实是很久没有这样赏花听风的惬意了。好在现在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他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忽如其来的暴雨打乱了陆生的思绪,他仰起头来,注视着被雨水洗的越发清艳的樱花树。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说起来,还没有决定我的花押啊……”陆生单手撑着下巴,自语,“唔,正好赶上狐狸雨……那就用‘镜听’来决定好了。” 于是便去寻来一面小巧的铜镜,放在怀中。陆生走进雨里,缓缓闭上眼睛。 所谓镜听,是占卜的一种方式,将镜子放在怀里后,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你所求问题的“启示”。而在下太阳雨的时候所做的镜听,会因为雨的力量而提高准确度,因而得到更深刻而确实的启示。 天地间一时只有雨声淅沥。 “……樱花。” 那是,少女的声音。 陆生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春雨中少女的姿影。宛如将一枝纯白的茶花横在清流上一般,如此静而清雅的美。她倚靠在门边,隔了雨幕看来,那双眸子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白皙的面容上含着微微的笑,眼神柔和。 “樱花,很漂亮呢。”少女轻轻向陆生鞠了一躬,“请问可以让我进来观赏吗?” “这样大的雨,请进吧。” “非常感谢。” 不知为何,少女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才迈进来。 她选择坐在陆生身边。 “你是狐狸的新娘吗?” 陆生注视着雨幕,忽然开口问道。 “诶?” “不是都说晴天下雨是狐狸家嫁女儿吗?你这样漂亮,莫非是狐狸的女儿吗?” 少女闻言微笑起来,抬手将长发挽到耳后。 “当然不是……你真会开玩笑。”她将目光投在院中那棵大樱花树上,眼神有些赞叹,“真是美丽啊,这株樱花。看起来很有些历史呢。” “据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这株樱花就在这里了。” “那还真是很老的树呀。嗯,一定有很多珍贵的回忆吧?” 春日的骤雨中,垂枝樱的花枝沉沉地坠下。雨水落在池塘里,发出歌唱一样的声响。雨滴敲打着鹅卵石,啪嗒啪嗒。在这样的时候总听不到虫的鸣叫,空气中带着泥土潮湿的气息。雨水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加深了颜色,青空,白石,绿水……连同少女的长发,都仿佛被添上了几分颜色。 “啊。”陆生低低应了一声,将视线移到樱花树上,“的确是有很多回忆啊。” 奴良宅的每一天,大约都落在了这棵老树的眼中吧。那些欢笑的时刻,那些悲哀的瞬间,那些他们所共度过的岁月,还有这里来来去去的人,都有这花影留念。 少女微微笑着,并不多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的倾听着雨声。 “说起来……”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太阳雨的时候真的有狐狸家嫁女儿吗?” “嗯,是真的。”陆生想了想,微笑,“如果现在到我家门口等着,没准会看到狐狸抬着轿子飞快地跑过去啊。运气好的话,被邀请去参加狐狸的婚宴也不是不可能。狐狸的油豆腐可是最美味的,不过做法只有狐狸才知道。可惜自从上次有个人类受邀赴宴却偷走了小姐的金杯子坏了小姐的婚事以后,关东这边的狐狸嫁女儿时就很少邀请人类的客人了。” “那确实很可惜呢……”少女有些感慨,“听起来好有趣的样子,要是有机会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要现在去等吗?这么漂亮的小姐,就算是最讨厌人类的狐狸,也会很开心地破例邀你去做客吧。” 少女闻言摇了摇头,用温柔的眼神微笑着望向雨中的垂枝樱。 “不,我现在更想看着这株樱花。” 她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歌唱似的语调,听在耳中别具韵味。音律和词意在她这里达成了空前的和谐,被这样美妙的声音缓缓道来,和着雨声,娓娓动听。 “嗯。” 陆生应了一声。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雨中盛放的樱花。 春日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多时,雨势便小了下去,雨势渐微,终至不可闻。被骤雨洗过的天空呈现一种明澈的湛蓝,垂枝樱沉甸甸的花枝迎着日影,一阵风过,摇落的水珠被阳光映照得越发透明,有如随风破碎的水晶。 风停雨住,骤雨初歇。 “雨停了呢。”少女对陆生微笑,“我也该走了,多谢款待,和你交谈很开心。” “我也是。” 少女起身,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对他伸出手来。 “那么,再见?” 陆生笑了笑,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再见。” 少女的身影从陆生的视线中消失之后,鸦天狗飞了出来,落在铺开笔墨纸砚的陆生身边,迟疑着开了口。 “陆生大人……她是……” “啊,我知道。”陆生头也不抬,开始挥毫作画,“只是偶然迷路到这里的吧。” 待到陆生停笔,一枚既像汉字的“桜”又像盛开的樱花的图案跃然于纸上。 “不过多亏了她,花押决定好了。就用‘樱花’吧。” 将宣纸递给鸦天狗,让他按照纸上的图案为自己刻章,等到鸦天狗走后,陆生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 “可惜……只是过客。” 三月三的春风摇乱垂枝樱的花枝,投下一地花影缭乱,于这场花吹雪中,陆生一笑,不再去想方才雨中短暂的邂逅。 那时,他以为,这不过只是……一期一会。   ☆、第1章 #与你相遇的我 1#与你相遇的我 作为统率关东地区大小妖怪的奴良组第三代头领,奴良陆生会选择诚凛高校这个建校不过一年的学校读高中,理由其实很简单—— ——离家近。 而他选择文学社的理由就更简单了。 ——因为这是一家对出勤率没有要求、如非必要不组织任何活动的社团。 这简直是国中时不知请了多少次假的奴良·旷课达人·陆生的福音。 “话虽如此,这社团也太空了吧?” 沿着招新时社长给的地址找到社团教室,陆生在推开门的时候还是被这空无一人的景象震惊了。 落日西沉,金色的尘埃在橘红的斜照中游走,空气仿佛也被染成橘红色。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脊被镀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红日最后的余温还残留在室内,被窗口溜进来的晚风带走,被映成橘色的白窗纱随风飘动,带出细微的声响。 陆生走过拐角,脚步忽然一顿。 靠坐在窗边的少女回过头来,眼眸被落日的余晖映成不真实的颜色,长发编成两条长长的三股辫,像猫儿的尾巴一样垂在身侧。清雅的面容有如雪后的山茶,她向他展开温柔的笑靥。 “想不到居然真能再见呢。” 陆生怔了怔,回以微笑。 “是啊。”他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她是他在春分那天,于雨中邂逅的少女。 “真奈。”她合上手里的书,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黑子真奈(kurokomana)。” 陆生握住了那只素白的手。 “我叫奴良陆生。” “那么,欢迎加入文学社,奴良同学。” 真奈微笑着说,留意到陆生在看自己手里那本书的名字,真奈大方地把书递给他。 “是《绿山墙的安妮》,奴良同学小时候应该看过吧?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么大的人还是很喜欢儿童文学……”真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要保密哦,奴良同学。”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封口费才行。”陆生开玩笑的说,“黑子同学有看过这本书的续作吗?《少女安妮》、《女大学生安妮》、《梦中小屋的安妮》……什么的。” “诶……不要叫我黑子同学啊。”真奈有些为难地笑起来,“我有一个弟弟,他也在这个学校上学,大家一般都叫他‘黑子’的……所以叫我‘真奈’就好,奴良同学。” “一般不是叫大的那个姓氏吗?”陆生有些奇怪,却也没打算深究,“既然我叫你真奈的话,你也不要用‘奴良同学’来称呼我了。叫我‘陆生’就好。” 真奈微笑起来,她脸部的线条十分柔美,笑的时候愈显温柔。陆生忽然想起他曾经在野地里看过的抚子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将原野染上一种温暖的颜色。在日本,这种花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常夏。 宛如日光常夏一样的少女…… “说起来,这么晚了,陆生君还不回去吗?” 听到真奈的询问,陆生抬头看了眼天色,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该回去了。要我送你吗?东京最近的晚上不太安全。” 近来,不知从哪来的妖怪常在东京袭击人类,手段均十分残忍。奴良组最近也在彻夜巡逻,想要找出这帮在奴良组的地盘犯事的妖怪。 “啊,我还在等人。”真奈侧头看向窗外,说话时语调总像是歌唱似的,“我弟弟还在进行社团活动,我要等他一起回家。谢谢你了,陆生君。不过还是请你先走吧,太晚回家你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社团活动居然到这么晚吗?” “嗯。”真奈翻开了手里的书,“他是篮球部的。” *** 黑子真奈和黑子哲也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天已经全黑了。真奈跟在黑子哲也身后,哼着《thinkingintherain》的调子。从两个人的外貌上很容易看出他们的血缘关系——一样的蓝发蓝眼,一样白皙的皮肤,一样纤瘦的身体,一样线条柔美的眼睛,连走路的姿势都近乎一模一样——毕竟是孪生的姐弟。 忽然有细细的雨滴落下,黑子哲也望了望天,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撑上,真奈低头钻进伞下,抬手挽住黑子哲也的手臂。 “最近总是下雨啊。” 黑子哲也自言自语,向前走去。 “我今天见到一个很有趣的人哦……就是春分时候遇到的那个人,原来他叫奴良陆生,是个很好的人。”真奈微笑着说,“都在一个学校,不知道你会不会碰到他呢……” 转过小巷的拐角,黑子的脚步停住了。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束白花,百合在阴暗的雨水中显得越发幽艳。黑子轻轻将这束花放在电线杆旁的相片前,这个狭小的角落摆满了各种鲜花,簇拥着那张并不大的相片。冰冷的雨水中,黑子哲也蹲下身,双手合十。 真奈安静的站在雨中,等黑子哲也祷告结束。这一次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从这条小巷到黑子家必须经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当走到还在建筑的大楼下的时,真奈忽然拉住了黑子的衣袖。 “呐,阿哲,我……” 两人的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巨响,黑子和真奈同时抬起头来,在两人惊愕的视线中——只见一大捆钢筋对着两人兜头砸下! “阿哲!!!” 伴随着轰然巨响,水泥的路面在钢筋从高空坠下的巨大冲击力中发出龟裂的惨叫,碎石合着泥水高高抛起,四溅开来! 黑子哲也重重摔到一边,半边肋骨在水泥地上撞得生疼。擦破皮的手掌依然感觉的到方才钢筋坠地的巨大震动,直到余震消失,黑子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朝方才的方向伸出手去,神色迷茫。 “……姐姐?”   ☆、第2章 #雨中的银伞 2#雨中的银伞 奴良陆生第二天见到黑子真奈时,她正坐在树荫下听歌。白色的耳机线一直延伸到口袋里,手指在膝上一下下打着节拍。看到他后,她摘下耳机,向他挥手致意。 “午安,陆生君。要过来坐吗?” “好啊。”陆生提着纸袋坐在真奈身边,拿出一个面包,“说起来,你不去吃午饭吗?” “……我最近在减肥啦。倒是陆生君,男孩子的话,只吃面包能吃饱吗?” 一提到这个问题,陆生顿时头疼地扶额,整个人都无力了。 “不,我有带便当。但我忘了今天是冰丽准备便当了。” 于是,当他打开饭盒的时候,只看到一块冻得跟石头一样的冰疙瘩。 不知真奈想到了什么,总之她露出了一个微妙的“我懂你”的表情,怜悯地拍了拍陆生的肩。 “……陆生君也是辛苦了。” 陆生只能无奈的笑。 “也不至于辛苦吧。” “啊,对了,陆生君。”真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头来,“你知道‘雨女’这种妖怪吗?” “雨女啊……”陆生思考起来,“传说巫山神女,朝行为云,暮行为雨,雨女也是其同类。虽然都市传说里总把她说成是幽怨的女鬼,但实际上,是非常趋近于神的精灵呢。” “……是这样啊。”真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那就有些麻烦了呢。” “怎么,突然问起雨女的事?” “只是有点好奇。陆生君对妖怪方面的事情很了解呢。” “这个嘛……” 毕竟也算家学渊源吧,在满是妖怪的大宅里长大的妖怪头领含混地笑,试图岔开这个话题。余光中忽然出现一位蓝发的少年,陆生借机指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看那个男生,和你长得很像……啊……” 等等,确实很像。 陆生微微眯起眼,深思起来。 而真奈只是微笑,他听到她的声音,咏唱一般的语调,带着些微叹息的意味。 “嗯,那是我最为之骄傲的弟弟。” 陆生还想说些什么,天空忽然飘下的雨滴打断了他,两人连忙收拾了东西朝教学楼跑去,跳上走廊的时候,大雨倾盆而下。四目相对,两人为及时躲过这场雨相视一笑。真奈看了看时钟,对他挥了挥手。 “我先去阿哲那里,明天见,陆生君。” “明天见。” 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陆生陷入了沉思。 “……姐弟吗?” 他侧头望着阴霾的天空,在雨声中微微皱起眉头。 “最近的雨,好像有点太多了啊。” *** 黑子哲也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因为喜爱篮球,他每天总是练习到很晚才回家。黑子抬头看看落雨的天空,撑起那把黑伞,走进只有寥寥数人的街道。 黑子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女人在看着他。那是一个穿着和服、面目苍白的女子,一双忧郁的眼睛从湿漉漉的睫毛下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专注得让人心生不安。正当她向黑子的方向迈开脚步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 一把混着海水青的银伞在雨中打开,伞下的少女有着白茶花一样清雅的面容,她微笑着对女子打了招呼。 “你好。” 真奈将伞撑在女子头上,和她一起望着对面站牌下等公交的黑子哲也。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吧。” 真奈笑着问,和服女子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嗯。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有非常温柔,非常温柔的眼神。我非常喜欢……那个眼神。” “阿哲从小就是很乖的孩子,比谁都体贴,比谁都温柔。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妈妈生病,他替她烧水、喂药、弄冰毛巾,还洗干净了厨房的碗筷,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好让妈妈安心养病……他真的很好,对不对?” “……嗯。” “所以……”真奈收回视线,注视着身边的女子,“可以不要带走他吗,雨女小姐。” 雨女垂下眼帘,伸手抚上和服衣袖上大朵的紫阳花,自上而下由浓转淡的紫色底色上,染着层层叠叠盛开的缤纷花色,惨白的指尖细数过那些锦簇花团,良久,她才再度开了口。 “你知道吗?虽然是雨女,可我并不喜欢雨。”她伸出惨白的手,掬住一捧雨水,“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我忘了带伞,只好躲在这里避雨,他撑着伞走过来,问我需要帮忙吗,如果不介意的话,他可以送我回家……那时候他的眼神,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真奈安静的听着,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而她们依然站在雨幕中,雨水打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微闷的声响,黑云沉甸甸的压下,连路灯也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昏暗。 “你是他的姐姐吧?我听他说过,明明是双胞胎却和毫无存在感的他不同,优秀、美丽又耀眼的姐姐。你的事……让他非常悲伤啊。” 真奈眼底浮现一丝哀伤,她侧过头,凝视着滂沱而下的大雨。 “我明白的。所以,拜托了,至少阿哲……至少不要让阿哲……” “……” 雨女沉默着,片刻之后,才不解的反问。 “长生不老……变成妖怪,是那么不好的事吗?” 真奈露出一个苦笑,指着正走上公交车的黑子哲也。他一边上车一边接电话,少年的声音透过雨幕传到她们耳边。 “……我现在在路上,很快就到家……嗯,不用担心,好的,下次会早点回去的……” 未尽的话语被车门所阻隔,真奈放下手,和雨女一起目送那辆公交车远去。 “你看,阿哲还有要回去的地方,那里有人会一直等着他。”真奈的笑容里苦涩的意味愈重,“而且,变成妖精,就不能再被人类看到了吧?不被看到的话……很寂寞吧?” ——很寂寞吧? 雨女安静的仰起头来,眼神带着忧郁的蓝。 “……也对。”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灯光在氤氲着潮湿水汽的夜里越发朦胧。雨女向细雨中走去,却被真奈拉住了衣袖。 “我不会带走你弟弟了,你还有什——” 雨女略带不耐的声音在转身的时候戛然而止,真奈无奈地微笑着,将混着海水青的银伞递到她手中。 “拿着这把伞吧,你不喜欢雨水,不是吗?”真奈伸手替雨女理理被打湿的额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被雨淋湿了可不好啊。” 她后退一步,站在雨中对雨女挥手道别,夜雨将她的笑容洗得越发清丽,温柔得一如浮于静水中的白山茶。 雨女一怔,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你和他……真不愧是姐弟啊,拿你们两个一点办法都没有呢。”她撑起那把银伞,低下的伞沿遮去了她的表情,“再见,还有……谢谢。” “诶?” 在真奈迷茫的眼神中,雨女转身,银伞下紫阳花色的背影,在雨中渐行渐远。 直至消失在水雾中。 *** 回到家后,真奈忍不住敲了敲黑子哲也的头。 “真是的,别让我担心啊,笨弟弟。” 望着窗外阴云散尽的天空,真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不过……明天一定是一个好天气吧。”   ☆、第3章 #诚凛灵异事件簿 3#诚凛灵异事件簿 奴良陆生一直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科学的。 ——可是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所以说,为什么你们全在这里?” 陆生抽着嘴角,看着眼前这一群人……不,一群妖怪。 从左到右依次是:穿着诚凛校服的及川冰丽和首无、披着白大褂的毛倡伎、还有一身西装的…… “……牛鬼叔叔,为什么您也来了?” “因为最近奴良组名下的妖怪们频频遭到袭击,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们的目标是奴良组。”牛鬼说道,“为了三代目的安全着想,在您的学校安排几名下属是必须的。万一他们在学校发动袭击,首无他们也可以保护一下学校的师生。”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陆生点了点头,满脸无奈。 “你们不要在学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就好,会引起学生恐慌的。” *** ……不要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怎么可能。 “奴良奴良,你听过诚凛十大不可思议事件吗?” 奴良陆生吐槽不能地看着自己前桌。 “刚建立一年的学校哪来的十大灵异事件啊……” 前桌兴奋地把手机递过来。 “看这个看这个,校园bbs头条!” 陆生接过手机,看到网页的瞬间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主题:楼主曾经认为校园十大灵异事件都是骗人的!!!直到那天我队友捡了个人头!!!] 楼主一直觉得校园十大灵异事件都是骗人的啊!!!什么春天结冰的走廊,什么第十三级台阶,什么无人音乐室的哭声!!!只有一年历史的学校哪来的灵异事件啊喂!!! 但是!!!昨天!!!楼主吓尿了!!!真尿了!!! 昨天我们篮球部不是出去聚餐吗!!!走过林荫道的时候!!!队友k君习惯一边拍篮球一边走路啊!!!拍着拍着球脱手了啊!!!他就去捡啊!!!谁知道这一捡就捡出事了啊!!! 他捡到了一个人头啊!!! 人头啊!!! 头啊!!! 啊!!! 然后这个人头它还睁眼了啊!!!睁眼了啊!!! 你们能想象当时楼主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时候的心情吗!!!能吗!!! k君惨叫一声把人头甩出去了啊!!!他一个一米九的汉子!!!一米九的红毛壮汉!!!当场就晕过去了还砸到了旁边的r学长啊!!!把学长活活砸晕了啊!!! doublekill啊!!! 楼主再也不敢说这世界是科学的了!!! №0☆☆☆救命!!!于20xx-04-1910:08:11留言☆☆☆ ……真的假的? №1☆☆☆==于20xx-04-1910:12:34留言☆☆☆ 那么问题来了 №2☆☆☆哈哈哈于20xx-04-1910:13:21留言☆☆☆ 这心理阴影的面积已经无法计算了吧www №3☆☆☆棉花糖于20xx-04-1910:13:57留言☆☆☆ 太惨了[蜡烛][蜡烛][蜡烛] №4☆☆☆真红的闪电于20xx-04-1910:15:41留言☆☆☆ 说起校园十大灵异事件,那个结冰的走廊很多同学都看到了啊……吾辈也是其中一个 啊。 №5☆☆☆才不是萝莉于20xx-04-1910:17:45留言☆☆☆ 哦哦,楼上说的那个我也看到过!好神奇!四月份了居然走廊还能结冰啊! №6☆☆☆黑色三连星于20xx-04-1910:21:06留言☆☆☆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啊www,莫非是有妖怪吗? №7☆☆☆流星街的托比亚于20xx-04-1910:24:15留言☆☆☆ 妖怪什么的怎么可能有啦 №8☆☆☆==*于20xx-04-1910:25:35留言☆☆☆ 我觉得保健室的美女老师就很有妖气啊 有次我醒来,看到她眼睛变红了…… №9☆☆☆=-=于20xx-04-1910:28:15留言☆☆☆ 居然敢说游子老师坏话!!!来战啊混蛋!!! №10☆☆☆游子老师亲卫队于20xx-04-1910:30:28留言☆☆☆ 楼上+1!敢说游子老师坏话的来战来战来战!!! №11☆☆☆游子老师亲卫队+1于20xx-04-1910:34:48留言☆☆☆ ………………………………………… 楼主主楼错了吧,无人音乐室传来的是钢琴声不是哭声才对。 我偶然听过一次,真的是很动听的曲子www 可惜后来特意去听就撞不到了 №167☆☆☆阿姆罗不死于20xx-04-1911:16:48留言☆☆☆ …………………………………………” 奴良陆生已经不忍看下去了。他迅速关掉了网页,用力捂脸,咬牙切齿地念着那几个属下的名字。 “首无、冰丽、游子……” 你们几个……!!! 可怜的陆生少年并不知道,人生可以艰难到什么地步。 一分钟后,他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看到屏幕上那个名字的时候,奴良陆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一刻,他怀着莫大的绝望,带着一种被世界的恶意塞了一嘴黑泥的心情,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喂陆生!好久不见了!在新学校一切都好吗!我在新学校依旧是no.1哈哈哈! !!” 清十字清继标志的大嗓门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下一秒,他话锋一转,陆生顿时觉得脑袋抽痛。 “我刚才看到你们学校论坛的帖子!是妖怪吗!一定是妖怪吧!!!诚凛高校对吧!!!我要去!!!有妖怪的地方就有我清十字大爷的身影!!!清十字怪奇侦探团好久没出动了!就趁此机会大家聚一聚吧!我这就去给小岛他们打电话!清十字怪奇侦探团,出动!!!明天见!!!” “喂喂等等——!” 不等陆生说完,清十字那边就欢快地撂了电话。陆生沉默地盯着手机,半晌,扑倒在桌子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 *** 训斥完首无、冰丽和毛倡妓,陆生一手揉着额角朝楼下便利店走去,准备买瓶冰可乐冷静一下。此时校园里的人不多,他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听着莫名有几分瘆人。 “……是我想多了吧。” 陆生将手插回口袋里,自言自语道。 在路过音乐室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钢琴声。 在下午路过音乐室的话,会听到很动听的钢琴声,如果你推门进去的话,就会发现这个教室里空无一人——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诚凛高校流传起来的怪谈。陆生一向对这个怪谈嗤之以鼻,但是此刻,忽然听见这样的曲声,他还是不由得感到有点发毛。 在黄昏橘红的光线中,陆生一步一步向着音乐室走去,钢琴的曲声变得越来越响,少女的歌声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陆生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样的歌声呢? 澄澈而轻灵的女高音,仿佛乘着风,向着光的彼方而去,无论哪里都能到达一般,自由地向着更高处伸展。但那高音并不显得跋扈,更不会刺耳,如此温柔,像是一道清澈的河流,抚慰着听众的心灵。在她的歌声中,你看得到世上所有的美好,一切都显得这样温柔,仿佛沐浴着晨曦。用这样不可思议的声音将童谣唱起,好似将一个古老的故事娓娓道来,如此温暖而安宁。陆生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样的歌声中安静了下来。 这样的歌声,可怕吗? 当然不。 用一个用俗了的形容——宛如天籁。 一曲终了,陆生打开音乐室的门,微笑着对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 “是你在这里啊,真奈。” 少女在钢琴前回过头来,对陆生回以微笑。清雅的面容迎着夕阳的斜照,宛如盈盈盛放的白山茶。 “下午好,陆生君。” 陆生走进来,在真奈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玩儿似的在钢琴上随意弹了几下。 “那个发声方式,非常特别啊。” 他说道。 如果认真听就会发现,那并不是西洋美声的唱法,而是一种特殊的,转音式的唱腔。因为她的歌唱技巧极为巧妙,所以乍听是听不出转音的,但若是试着跟唱就会觉察到那种在高低音之间游刃有余的游走,自如的转音本就难,能做到那样自然的地步更不容易。那是极难模仿的高明唱法。 “我奶奶是冲绳人,嫁给爷爷前是唱‘岛呗’的呗者,我从小就跟着她学习,她那个流派比较特别。”真奈再次将手放上钢琴,眼神温柔而怀念,“其实用三线会比较正宗,不过这里没有,用钢琴也不错……”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陆生,含着微微的笑意。 “陆生君,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刚才进来之前你唱的那首就很好。” “诶……泪光闪闪吗?”真奈微微笑起来,“陆生君也喜欢民谣啊,真好。” 纤细的手指在黑白钢琴键上跳跃,伴随着钢琴的乐声,真奈唱起那首歌,婉转的歌声如同一条悠悠的河,向着远方流去,澄净的水波在阳光下闪动着明丽的光辉,温柔得如同一场旧梦。 “翻着发黄的旧相册 嘴里轻轻呢喃着:谢谢 总是在我心中 鼓励着我的人啊 不论晴天还是雨天 都会浮现出你的笑容 即使回忆已褪色 我依然寻觅着你的踪迹 ……” 而陆生在斜照进来的余晖中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他侧脸被橘红日光勾勒出的轮廓,如此安静而美好。   ☆、第4章 #听不到的声音 4#听不到的声音 饶是奴良陆生想了多少次清十字清继的登场方式,清十字依然用行动告诉他,人类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瘠。 周四下午第二节课,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诚凛上空,陆生抬头往外一看,表情顿时如魔似幻。 ——那个站在直升机上叉腰大笑的神经病不就是清十字清继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清十字怪奇侦探团,出动!!!我清十字大爷来了!!!奴良你人呢!!!奴良快出来!!!” ………………………………………… 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奴良陆生在全班的围观中嘎嘣一声捏断了手里的钢笔。 ——啊,好想装作不认识他。【眼神死】 可惜不管陆生有多想装作不认识外面那个神经病(……),如果不想让他继续在大庭广众下(拉着自己一起)丢人现眼,陆生也只能顶着众人围观的视线走到清十字清继面前,用一种死透了的眼神和他打了个招呼。 “……哟,清继。” “奴良你和以前比也没怎么变啊哈哈哈哈!”清十字无比自然地揽住陆生的脖子,用力之大勒得陆生翻了个白眼,“来来来~锵锵锵锵锵!看!除了家长同学、花开院同学和及川同学,清十字怪奇侦探团全员聚齐!” 家长加奈在国中毕业后举家去了美国,花开院柚罗则回了京都上高中。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个子拔高的岛二郎,剪了短发的卷沙织,烫了卷发的鸟居夏实。 “别发呆啊奴良,快带路快带路!” ……嗯,还有包括个子在内什么也没变的清十字清继。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陆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给藏在走廊暗处的及川冰丽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告诉那帮妖怪准备好迎接挑战。 ……希望可以蒙混过去吧。 陆生再次叹了口气。 “那先从图书馆的幽灵开始吧。” *** 如果路过图书馆的第十三排书架,会听到翻书的沙沙声,但如果探头去看,会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 而这个怪谈的真面目—— “呜哇哇哇!妖怪啊!!!” 岛二郎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男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蓝发的少年用平静到没有起伏的声音对他说道。 “随便说别人妖怪是很失礼的,同学。我只是存在感比较低而已。” “你这存在感也太低了吧?!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直都坐在这里。” “这已经不是存在感低的问题了吧?!你是隐形人吗?!你其实是个超能力者每天都隐形来护卫图书馆的和平吧?!” “你想太多了。” 看着少年白皙清秀的脸,陆生瞬间想起了对方是谁。 “你是……” 真奈的弟弟。 “啊,c班的奴良同学。”少年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毫无波动,“初次见面,我是b班的黑子哲也。” “初次见面。” 黑子哲也再一次翻起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建议奴良同学带着你的朋友离开比较好,管图书的小林老师已经非常生气了。” 陆生背后一寒,僵硬地回过身去,在看到他们身后那背景已经燃起地狱之炎、缓缓对他们露出一个狞笑的小林老师时,冷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 *** 被踹出图书馆后,侦探团的五人众揉着满头大包再次踏上寻找怪谈之旅。 “真不公平……为什么那个叫黑子的人就不会被老师找麻烦啊!” “因为他存在感低吧。” “我说这真的不是超能力吗?!” “那不重要了!”清十字大手一挥,神情亢奋的指向前方,“下一个目标是——篮球部捡到的人头之谜了!” 话音未落,伴随着嗖的一声,一个人头笔直地掉进了岛二郎的怀里。 众人皆默。 (首无:少主我保证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被那声大吼吓得手一抖!!!)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岛惨叫着试图把人头从怀里扔出去,却被上方传来的男声制止,一个金发的男生从二楼探出头来对他们挥手,他穿着诚凛的制服,在四月下旬还围着长长的围巾,把脖子遮了个结结实实,显得异常古怪。 “抱歉,能把那个娃娃的头还给我吗?” “娃娃?” 岛停止了惨叫,清十字拿起他怀里的脑袋仔细端详,不住点头。 “没错,虽然做的很逼真,但这的确是人偶的脑袋。” 男生不知何时已经跑了下来,离得这么近才发觉他的发色是上金下黑的两层颜色,颇有些古怪。他从清十字手中接过人偶脑袋,还摇晃了两下。 “对啊,做的很逼真吧。你看这个眼睛,摇晃脑袋的话还会眨呢。” 卷沙织惊讶的说道:“难道篮球部捡到的人头就是……” 虽然被捡到的其实是自己的脑袋,但是首无还是称职的忽悠他们。 “我想大概是我的人偶脑袋吧。” 清十字侦探团集体沮丧了一下或者说松了一口气,准备朝下一个地点进军。陆生跟着他们离开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在背后冲首无比了个大拇指。 ——好样的,首无。 *** 接着探访保健室有妖气的女老师时,关于“有人看到你眼睛变红了的问题”,被美艳无双的游子老师盈盈一笑,以一句“我当时在试一个红色的隐形眼镜”忽悠过去了。 而关于春天结冰的走廊,则被及川冰丽摔在走廊上的干冰忽悠过去了,(陆生:卧槽你们也信?!)。 ……………………………… 等到诚凛十大怪谈转完,除了清十字清继之外的所有人都觉得身心俱疲。陆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擦了一把冷汗把他们送到学校门口。 此时已是日色西沉,清十字家超豪华的房车就在学校门口等着,岛二郎突然弯下腰,吭哧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要上厕所”。陆生一脸无奈的给他指了方向,岛顿时颠颠的奔去了。 “怎么样。大家还是一样的吧。” 清十字清继忽然开了口。陆生惊讶的看过去,只看到他的笑脸。 “虽然不在一个学校,虽然大家都变了相貌,虽然相聚变得难了,大家的距离看起来越来越远,但是,你看,大家都还是以前的样子,都没有变过。”清继拍了拍陆生的肩膀,“只要你需要,我们都会过来的。” 陆生怔了怔,微笑。 “……我明白。” 清十字清继将双手交叉在脑后,笑嘻嘻的看着奴良陆生。 “五月份的时候我家要举办一个香道大会,你也一起来吧,到时候会有很多很有趣的人来哦。连京都那个藏着东大寺的香道世家都会派人来呢!没准能看到妖怪啊!” “东大寺?” 看着奴良陆生不解的表情,清十字得意洋洋的开始讲述起来。 “这个陆生你就不知道了吧,京都的笛小路流啊,是有几百年历史的香道世家了。不过在江户时代这一家的血脉几乎尽数断绝了,据说就是因为藏着名为‘东大寺’的香木的关系,我查阅过当年的典籍,那个名为‘东大寺’的香木好像自己成了精,占据了笛小路家的大宅,引诱他人前往,进了那个宅子的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直到不知道是哪个人斩杀了那个妖怪,才将宅邸里的灵魂们释放了出来。根据记载,当时那座宅子里一共发掘出了上百具尸骨呢。” “这家不是已经断绝了吗?” “没有啊,笛小路家当时还有一家分家的血脉留存,他们买下了老宅,重建后再度振兴了笛小路流,一直到现在。据说那个宅子里,还供奉着‘东大寺’的香木呢。” “……简直找死。” 陆生喃喃,不过不可否认,这个故事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倒是有些想见那个笛小路家的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 “岛还没有回来吗?” *** 此时此刻,岛二郎站在音乐室外,全身僵硬,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悠扬的钢琴声如此优雅而动听,可是岛二郎完全感觉不到这份美感,他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脊椎上窜过,冷汗爬了满背。 透过夕阳橘红的暖光,能看到玻璃窗内,钢琴前,分明空无一人。 ‘据说音乐室里曾经死过一个女学生呢,她的怨灵今日依旧徘徊不去,每天每天,每到逢魔之时就会出来弹奏。’ 琴曲依旧回响。那悦耳的旋律不知怎的也添了几分幽怨,鬼气森森。 一只手突然搭上岛二郎的肩膀,一瞬间无数鬼故事涌上心头,岛顿时一声惨叫抱头蹲下嗷嗷吼着“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奴良陆生的声音哭笑不得的在他身后响起。 “喂,岛,是我啊。陆生。” “陆、陆生?!” 岛二郎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把就抓住了陆生的衣袖,惊疑不定地指着音乐室的门,连话都说不全了。 “那、那里面……没人……音乐……” 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岛的脸上惊惧更甚,被陆生安抚地拍了拍。 “我看看。” 陆生不顾岛的制止一把推开了门,看了半晌,忽然笑出声来。 “什么啊,岛你过来看,是录音机啊。” 岛定睛一看,果然在墙角摆了个录音机,他长舒一口气,抚了抚胸,赶紧推着陆生往外走。 “这地方太邪门了,我们赶紧走吧,清继都等急了。” 两个人的脚步远去声中,音乐室的门缓缓从里面合上了。 ——嘎吱。 *** 待到陆生送走了清十字一行人之后,他又折返回了学校。 已是暮色沉沉。太阳沉没到地平线之下,只余下一抹微红,仿佛在天地交接处浓艳的抹上一笔。天幕被浸染上幽艳的蓝,世界一分一分沉入昏暗。长长的走廊被映衬得越发幽暗。陆生独自一人行走在这长廊上,仅有一人的脚步声,如此空洞,令人莫名感到阴森。 他伸手推开音乐室的门,对黑子真奈露出一个与平日无二的笑容。 “刚才那首歌,真的非常好听。”陆生这样说道,“听说黄昏时分也叫逢魔时刻呢。这种时候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可不好,今天你弟弟不和你一起回去吗?” 真奈抬起头来,微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要不要一起去吃冰?”陆生若无其事的发出了邀请,“我知道有家店挺不错的。” “好呀。” 少女的面容在微暗的天光下越发清丽,令陆生想起那映在湖水中的花影,如此美丽,如此虚幻。 可他依然向她伸出手来。 “走吧。真奈。”   ☆、第5章 #不在这里的你 5#不在这里的你 窗外昏黑的夜色,在明亮温暖的灯光映照下,令玻璃窗有了一种镜子一样的效果。陆生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示意真奈坐下。两人落座后,他将菜单打开放在真奈面前,让她挑一个自己喜欢的甜品。 “嗯……巧克力芭菲。” 陆生叫了服务员过来点单。 “一杯柠檬水,一杯巧克力芭菲。” “两杯?”服务员特地确定了一下。 “嗯,两杯。” 甜品很快就上来了。陆生将服务员摆在这边的巧克力芭菲端到真奈面前,少女怔了怔,还是拿勺子挖了一勺,刚含进嘴里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的确很好吃。” “嗯,很棒吧。”陆生笑着喝了口柠檬水,被酸的皱了皱眉,“……我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饮料啊。” “那要不要换一杯?”真奈歪着头想了想,“陆生君看起来更喜欢和式的东西呢,还是喝绿茶吧。” “好。”陆生叫来了服务员,“请给我换一杯绿茶。” 真奈继续吃着她的芭菲,陆生等着绿茶来,无意识地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水,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真奈的歌声非常动听啊,以前受过专业训练吗?只是家里老人教教,可做不到那种程度啊。” 那样宽广到近乎无限的音域,无论高音还是低音都回转自如的技巧……简直就是怪物。 真奈的手顿了顿,她垂下眼帘,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芭菲,片刻之后才有了动作。 “我以前……是歌手哦。”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β?o?乐队,陆生君有听过吗?” 陆生尴尬的笑笑。 “抱歉,对于偶像和流行音乐这块……我是真的不太熟。” 对于陆生这样的回答,黑子真奈只是微微笑着,并没多说什么话,她的目光落在玻璃窗上,顿了顿之后移开,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咬了咬下唇,忽然站起身,对陆生说了声抱歉。 “看到了一个朋友,我得去和他打个招呼,可以吗,陆生君?” “没事,如果是急事的话,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我想我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真奈脸上掠过一丝急色,“我先走了,抱歉。” 少女急匆匆地从店里跑了出去。陆生将钱压在杯子下面,也追着她跑了出去。 见陆生出去,服务生长舒了一口气,对店长做了个心有余悸的表情。店长也松了一口气,一边擦杯子一边开口。 “那个一直自言自语的神经病终于走了啊。” “没错,叫了两杯冰还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服务员一边收桌子一边吐槽,脸色忽然一僵,“等等,他吃了这个芭菲了吗?” 放在斜对角的芭菲,是陆生的位置够不到的地方,从勺子摆放的位置来看…… 服务生一把捂住了脸。 “没错没错,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 “凉太君!” 真奈气喘吁吁地追在那个黄发的少年背后。男生有着挺拔的肩背,个子很高,一手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手提着灰色西装制服外套和书包,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环视一圈,微微蹙起眉。 “错觉吗?” 真奈的脚步顿住,她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黄濑凉太,片刻之后,才再度追了上去。 黄濑凉太转进了一个小巷。他在电线杆前的照片前蹲下,将一罐咖啡放在花束中。他随手将书包扔在地上,也不嫌脏就那样坐了下去,打开另一罐咖啡,就这样灌了下去。半罐咖啡喝完,黄濑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那张照片。 “……好久没来看你了啊。”黄濑微微垂下眼,眼神伤感,“其实我一直在避免来看你,我想要忘记你已经死了的这件事。事实上……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做到了。” “可是今天有个女生来和我告白,然后,我突然就想起你了。我有多久没来看你了?嘛,我也不记得了。但是,那个女生和我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忍不住想,如果你还在的话,我们会怎样。” 黄濑忽然抓着头发笑了起来,那笑容却那样苦涩。他笑着笑着就松开手低下头去,有一滴透明的液体打在他紧攥的手背上,他并没有抬头,所以旁人也无从猜测他的表情。 “……我和那个女生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真是糟糕啊,你在的时候,我一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现在再说又有什么用呢?” 真奈安静的靠在小巷的墙壁上,仰起头来,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面容映照得越发苍白。那是一个如此无力的姿势,好像她已经支撑不了自己。 而黄濑依然说了下去。 “我还在打篮球,现在的学校,前辈们都是很有趣的人。虽然没有小赤司小青峰他们强啦,但是怎么说呢……和前辈们打篮球,总感觉很轻松啊。多奇怪,打篮球明明应该一直很轻松的,但是这种感觉……莫名让人觉得‘久违了’啊。你呢?在那边……嗓子有变好吗?还在继续唱歌吗?你的话,一定不会放弃唱歌吧,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吧。那样的歌声,要是能再一次听到就好了。呐,再给我唱一次好吗?” 长久的沉默。黄濑苦笑起来,精致得像女孩子一样的眼睛里压抑着一丝疲惫。他深深的低下头去,让垂下的头发遮去了他的表情。 “……也对,你肯定无法原谅我吧。” “毕竟那个时候……我没有救你啊。” 真奈的肩膀颤了颤,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黄濑凉太,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正当她开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小巷口。 “……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凉太……!!!” 黄濑凉太猛然直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巷口的—— “内田同学?” 被黑影笼罩的女孩子露出诡异的笑容。 “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凉太。” 她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双猩红的眼睛。 “我爱你啊。” 女孩子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第6章 #夜晚的陆生 6#夜晚的陆生 女生的脸庞在月光下急剧变化,眼球高高凸起,眼角撕裂开来,两行鲜血沿着扭曲的脸庞滑进生出獠牙的裂嘴里,她剧烈地甩着脑袋,披散的头发间有两个瘤状物不断胀大,在牙齿咬得格格声中,两只利角猛然刺破了头部的皮肉,窜了出来。 似人而非人,似鬼而非鬼。 这是—— 生成。 女子因嫉妒而从人变成了鬼,就是“般若”。而女人即将变为般若之前的状态,就是“生成”。因为太过强烈的嫉妒心发了狂的女人,才会生成为般若。 “我明明那么爱凉太……”女鬼的口中吐出幽蓝的火焰,她用流着血泪的猩红眼睛凝视着黄濑凉太,“可是凉太却不爱我……随便把我的情书扔到垃圾桶里,连看也不看一眼,还用那么不耐烦的表情对我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好难过啊!我有哪里不如那个女生了!好恨啊!好恨好恨好恨!!!我明明那么爱你!!!” 黄濑凉太明显已经被眼前这活人化鬼的一幕吓傻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内田同学,一时居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生成中的般若痛苦的嚎叫起来,她手中高举起的利刃,猛然冲着黄濑冲了过去! “成为我的东西吧!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凉太!!!” 刺目的银光一闪而没,却没有刺进黄濑凉太的身体里。 真奈冲过来,拦住了般若,利刃深深地捅进她的腹部,少女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然而她用自己的身体做阻拦,生生扛住了般若凶猛的力道—— “……快跑,凉太君。” 她低低说。 黄濑凉太的瞳孔猛然紧缩—— “真奈?!” 然而般若已经一把将少女挥到了墙上,真奈的脊背重重撞上墙面,连一声都发不出就晕了过去。女鬼将猩红的眼睛转向黄濑凉太,嘴角高高吊起,露出狰狞的獠牙。她举起手里的利刃,再一次扑了过去! “奥义·明镜止水·樱——” “诅咒之吹雪·雪山杀!”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在暗巷中响起,紫色的火焰冲天而起,而黄濑凉太被身后莫名的寒意侵袭,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般若在火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试图逃出这暗巷,却被面前猛然冒出的冰雪阻拦了去路,一名身着黑色和服的男子从夜色中走来,银与黑的长发在月光下流动着神秘的光泽,面容俊美,那鎏金色的眼睛映着燃起的火焰,那样妖异。 “女人的嫉妒还真是可怕呢。”他的目光如此冰凉,“就如同这火焰一样,直到波纹静止之前,一切都会被燃烧殆尽。” “你就拥抱着这嫉妒的火焰,直到你的末路到来吧。” 凄厉的惨叫随着烈焰渐渐消弭,当火焰散去之时,之前般若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灰烬。木屐踏过那片灰烬,身着白色和服的少女走到他身边,她有着精致的面容,长发由浅蓝逐渐加深为黑,正是陆生身边最为信赖的雪女——冰丽。方才也正是她用雪山杀那凛冽的寒意令黄濑凉太陷入昏睡。避免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他们的身份。 “陆生大人,接下来……” 男子将自己的羽织披在真奈身上,打横将她抱起,鎏金色的眸子专注的注视着怀里的真奈。 “带她回奴良宅疗伤,冰丽,你联系鸩。” *** 真奈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侧过头去,看到一名身着白色和服的少女坐在她身边。 “鸩大人说你差不多这个时候醒。”少女把她扶起来,手脚麻利地拉开被子替她换药,“你感觉怎么样?唔……伤口已经好了啊……” 真奈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下衣服,之前被般若捅伤的伤口已经没有一丝痕迹留下。她对少女露出友善的微笑,有一丝丝羞怯。 “我叫黑子真奈,你呢?” “冰丽,及川冰丽。”少女将一叠衣服推到她枕边,“你的衣服破了,先穿我的吧。” “谢谢。”真奈展开衣服一看,有些惊讶,“诶,和服吗?很漂亮呢。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啊,这件和服。”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被人夸漂亮,冰丽微微红了脸,猛的摇了摇头挥去了脸上的热度,她急匆匆地收掉药箱,几乎是跳起来一样跑了出去,啪的合上纸门,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拉开了纸门,露出绯红的小半张脸。 “那个,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歌!β?o?里我最喜欢的就是mana了!” 纸门刷的一声再次被扣上了,力道之大让地板都震了震,真奈眨了眨眼睛,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冰丽的人影已经从纸门前消失了。她伸手挠了挠脸颊,无奈的笑起来。 “β?o?啊……好久没被人说过喜欢mana了呢。” 以至于一时之间,有点想不起mana就是自己啊。 (真奈的罗马音就是mana) 真奈换好了衣服走出门,因为不知道发带丢到了哪里,只好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浓密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卷曲,被她用手指稍稍梳拢,在月光下生出别样缱绻的意味来,她走到庭院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株开的繁盛已极的垂枝樱。浓丽的花枝在夜风中摇曳,花瓣随风飘散,有若吹雪。 而后,她看到了樱花树上的人。 男子身着黑色的和服,有着银与黑的奇异长发,一手端着一盏清酒,坐在树上仰望天上那轮明月,月影倒映在他的酒盏中,又被飘落的樱花碰碎。似乎是觉察了她的视线,他用那双鎏金色的眸子看过来,见她无事,那双眼底浮现出一丝极微渺的笑意。 真奈怔了怔,唤出他的名字。 “陆生君?”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他开口,声音不同于陆生的清朗,那是有些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无端令人脸红。 “哦,怎么知道我就是陆生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感觉到了吧。”真奈微微笑起来,“今天,是陆生君救了我吧?” “嗯。” 因为有着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所以在夜晚的时候,陆生会变成妖怪的形态,也就是他所流有的奴良组总大将的血统——滑头鬼。 夜晚的陆生一笑,忽然从樱树上一跃而下,落在真奈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凑近她的耳边,那妖孽的嗓音紧贴着少女耳畔响起,含着几分笑意。 “知道我是妖怪,你好像也不害怕呢。”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真奈回视,眼神温和,“陆生君就是陆生君啊。”   ☆、第7章 #狐狸的婚宴 7#狐狸的婚宴 夜陆生闻言一笑。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 “我记得,你说想去看狐狸嫁女儿对吧。” 真奈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 “诶?……嗯。” “那走吧。” 说着,夜陆生便伸手将真奈横抱起来,少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抬头去看他的脸时,正迎上那双鎏金色的眸子投来的视线,如此专注,含着淡淡的笑意。 “抱紧了。” 夜陆生笑着说,而后一跃而起,在真奈惊讶的视线里跃上一条巨大的蛇妖,向着夜空飞去。名为蛇蜒的蛇妖在月光下平稳的飞行着,真奈睁大了眼睛,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一般,微蓝的清辉倒映在她的眼中,将那双眸子映照得越发清丽。她低头去看下方的万家灯火,眼底浮现出几分赞叹的意味。 “……好漂亮。” 夜晚的东京,如此灯火辉煌,人间的火树银花交织成了地上的银河,是绮丽繁华的美景。真奈专注的看着这一切,从这样遥远的地方看来,那人间烟火如此令人欣羡。 一件羽织披在她的肩上,正是陆生穿在身上的那件。然而给她披好衣服后,那只手并没有离开,而是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进他怀里。 “……陆生君?” “晚上风大,不要着凉了。”夜陆生若无其事的岔开了话题,“今天不是下过一场太阳雨吗?现在过去的话,还来得及参加狐狸的婚宴。” 真奈怔了怔,轻轻应了一声。 “嗯。” 云海就在他们脚下,真奈将脚伸出去,陆生会意的令蛇蜒降低几分,套着白袜袋的双脚没入云海,仿佛真的探入了海洋一般,起伏的云层有如浪涛一样,向他们身后奔流而去。真奈微微笑起来,月光映照在她眼中,将那双眸子映照得越发明亮。 “真不可思议呢,这种感觉。”少女的声音带着咏叹似的音调,“和陆生君在一起,好像总会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是吗?”夜陆生伸手替她抚平被风吹乱的发,手指停在她的鬓边,“我倒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你呢。你一直都在微笑着,只要在你身边,就觉得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 “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吧。”真奈微笑着仰起头来,星辰倒映在她的眼中,“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没有什么是会一直坏下去的,不是吗?” “……也对。”夜陆生轻笑,示意蛇蜒下降,“狐狸家到了。” “啊,是稻荷神吗?” 看到那绵延不绝的鸟居,真奈有些惊讶。蛇蜒落地,陆生先跃下,再向真奈伸出手来。她摇了摇头,想要自己下来,但却没想到蛇蜒那么巨大,脚够不到地,再加上和服拘束,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向下摔去,却被陆生接了个满怀。真奈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正迎上陆生略带笑意的目光。少女的脸庞顿时泛起微微的红,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那个……先放开我吧。” “不怕再摔了吗?” 夜陆生如此调笑着,倒也松开了环抱着她的双臂,但在真奈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又握住了她的手,迎着少女不解的视线,他只是微笑着说,这样就不会走失了。 “这里是狐狸的地盘呢。” 真奈闻言,虽然有些害羞,还是任由陆生牵着她的手。难得来了狐狸的婚宴,她张望着四周,看到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客人。有几只小狐狸围在一起,在那里小心地偷看她,她对它们笑笑,几只小狐狸瞬间连尾巴毛都炸起来了,真奈觉得有趣,便一直盯着那几个小狐狸,直到它们砰的一声作鸟兽散。 “很有趣吧。”夜陆生应付完几个来找他搭话的妖怪后,回头对身后的她笑道,“稻荷狐狸家的油豆腐是最好吃的,还有豆腐皮寿司,一会你可以试试。不过酒就不要试了,女孩子喝酒不好。”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真奈抬手将长发挽到耳后,“不过,我可是不喝酒的哦,陆生君。” “哦?” “做歌手也是很辛苦的啊,酒精啦烟草啦咖啡啦刺激性的食物啦,都要不沾或者少吃。”说着说着,真奈倒是自己笑了起来,“嘛,说是这么说啦,不过我不碰这些的原因还是觉得苦,不喜欢。像是冰淇淋啦巧克力芭菲啦,不论如何我都是戒不掉的。以前因为这个没少被葵说呢。” 真奈微微垂下眼帘。 “葵总是戒得掉……甜点啦咖啡啦……不让她吃的话就一定戒得掉。葵最厉害了。” “葵是……” “以前在β?o?的同伴。嗯,也是队长,aoi(葵)。”真奈微微笑起来,“我最好的朋友。” 那一夜,两人玩的非常开心。 狐狸的新娘很美丽。油豆腐很好吃,是和从前吃过的任何油豆腐都不一样的味道。狐狸的豆腐皮寿司也很与众不同,真奈忍不住吃了好几个,吃完后才想起自己的体重,默默忏悔起来。还有小狐狸摘了漂亮的蓝花送给她,说这个花和她的眼睛一样漂亮。真奈不由得摸了摸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花却被夜陆生接了过来。有不少妖怪都来找夜陆生喝酒,狐狸的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回去的路上,夜陆生用路边盛开的夕颜花合着这些蓝花编了个花环,亲手为她戴上。白与蓝的花朵,水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丰美而卷曲。不知为何,真奈的脑中掠过的却是那两句诗——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 “这样柔弱的花,应该用纸扇托着才好,不好用手拿呀。” 她喃喃的说。夜陆生伸手去碰那鬓边的夕颜花,闻言露出一丝笑来。 “我可不是那样薄幸的光华公子啊。”鎏金色的眼眸专注的凝视着少女的脸庞,“说起来,我倒曾将你比作常夏呢……夕颜花的寓意不好,我不该送给你的。” 真奈阻止了陆生想要摘下那花环的动作。她伸手抚上那纯白的花朵,仰起头来,唇角是安然的笑意。 “不,我很喜欢。” 这是,很适合我的花。 无论常夏,抑或夕颜。   ☆、第8章 #葵之上 8#葵之上 陆生再见到真奈,已是五月中旬,夏天已经到了,天气渐渐热起来,真奈换了一件白色的雪纺裙,一字领的设计□□出雪白的肩颈,越发显得她脸庞小巧锁骨精致。细细的手腕上扣着一条蓝莲花的手链,当她向他挥手的时候,那手链在阳光下呈现一种耀眼的蓝。 “陆生君!” 正值周末,街上人流如织,少女穿过人海向他走来,纯白的裙摆随着步子摇曳,有如乍开的花。 “好久不见,真奈,最近没去学校吗?” “嗯,因为最近身体一直不是很舒服,就在家休息了。” “身体不舒服?怎么了?” “没问题的,这两天已经好多了。你看,我不是出门了吗?”真奈稍稍拎起裙摆转了小半圈,“已经没问题了。” “那就好。你接下来准备去哪?” “去看我弟弟比赛。阿哲在全国大赛的第一场比赛,我一定要到场才行呢。” 真奈歪了歪头,两条长长的三股辫随着她这个动作像猫尾巴一样摆了摆,她微笑着看着陆生,向他发出了邀请。 “男孩子应该都很喜欢看篮球赛的吧,陆生君要不要一起去?” 陆生想了想,点点头。 “好啊。” 日本高中有三大篮球赛事,7月底8月初的“interhigh”——全国大赛、10月左右的全国体育大赛、12月底1月初的“rcup”——全国高校选拔赛。而全国大赛的地区预赛从五月中就宣告开始。真奈的弟弟黑子哲也将代表诚凛高校参加这次的地区预赛。 同时进行的,还有桐皇高中的比赛。 在两人进入体育馆之后,真奈环视着体育馆,抬手将长发掠到耳后,眼神有些怀念。 “这里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你很久没来了吗?” “很久也说不上……小学的时候经常陪阿哲来这里看比赛,国中的时候总来这里看他打比赛,只是国三的时候太忙了,所以很少来了。和一年前一样,没怎么变呢。” 真奈笑着说道,她的目光扫过整个体育馆,在看到某个人的时候忽然顿了顿。 “……葵?” “嗯?” 陆生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把球帽压得低低的金发少女。她正不断看着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精致的下颌。机车服加球帽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性风少女,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 “那就是你说的葵?你最好的朋友?” “是啊。”真奈的眼神有些迷惑,“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说起来,她的全名是什么?” “久我葵(kogaaoi)。” *** 久我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了还人情。 “那个黑皮笨蛋怎么还不来啊,比赛马上就开始了啊。” 久我葵一边看着手表一边不住踱步,伴随着比赛开始的广播声,她气急败坏地抓了抓头发,蹲在了地上。 “……真是的,我到底来干嘛的啊。” 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弹出来一支给自己点上燃烧的烟雾中,久我葵喃喃抱怨着。 “真是的……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才不会来呢。” 事情要从昨晚说起。 会在sword酒吧被混混缠上是久我葵始料未及的,酒吧老板和她有旧交,在这个区也算说一不二的人物,所以很少有不长眼的会在这里给她难堪。尽管酒保当场翻脸把几个小混混扔了出去。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几个磕了药的小子居然会在久我葵离开酒吧后跟踪她。 尽管久我葵是空手道黑带,但是她之前在酒吧里喝了好几杯威士忌,还是除了冰块什么都不放的喝法,酒精作用下她眼前都有了重影,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几个磕了药的混混打架明显是极为不利的。久我葵咂了咂舌,将右手上厚重的男式手表解下来,缠在手背上,当作金属拳套。她握了几下手,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反正,就算弄出人命了,那家伙也会摆平吧。” 随着她抬起手的动作,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暴露在了灯光下。 在久我葵对混混挥出第一拳之前,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响在小巷里。 “你们几个,想对她做什么?” 一个高个子的男生出现在小巷里,昏暗的光线下,他那身黑皮肤竟然令久我葵一眼没看出来他长啥样。葵晃了晃脑袋,这才勉强看清了…… “……青峰大辉?” “什么啊,是认识的人啊。”青峰的声音依然是懒懒的,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那就没办法了。” 随手将外套甩在地上,青峰大辉一拳便击倒了朝他扑过来的一个混混。打篮球练出来的力量和敏捷度让他面对一群嗑药磕到身子都掏空了的混混时候占据压倒性的优势,不多时便将这群混混全部放倒,他跨过地上打滚呻/吟的几人,走到久我葵面前。 “喂,没事吧?”青峰懒散的表情在看到久我葵的脸的时候不由得变了变,“……葵之上?” 久我葵咂了咂舌,一把扯下金色的假发,伸手梳理着那头黑色的长发,凌乱的发丝遮去了她的表情。 “别喊我那个绰号。又不是在帝光。”随手把假发扔出去,正中垃圾桶中心,久我葵吹了个口哨,“漂亮!” 青峰皱眉看着她的动作,在她靠近时不由得为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后退了一步,伸手扇了扇风,试图驱散这酒气。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不耐。 “久我,作为歌手喝这么多酒还出现在这种地方,被记者拍到就好玩了吧。”他随意把手插/进口袋里,送了耸肩,“嘛,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无所谓啊。”久我葵嗤笑了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给自己点上,“反正那家伙神通广大,什么都能搞定。没什么可担心的。喂,要不要也来一根?” “我可没这种爱好。”青峰说完掉头就走,“快点回去。这里可不是女孩子该逗留的地方。” “什么嘛,明明长了张不良少年的脸,倒是意外的好少年啊。”久我葵叼着烟笑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朝小巷口走去,“我说你这家伙……” 青峰自顾自的往前走,视线却忽然顿住,凝聚在地上。 在他们身后,那个踉踉跄跄站起来的影子是…… 久我葵还在碎碎念的抱怨着什么,青峰猛的转过身一把把她从原地推开,那原本挥向她脑袋的一击就这样打在了青峰的手肘上,青峰闷哼一声,脸色青了青。反手扣住球棒,一拳打向那偷袭的混混的下颌,对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仰面倒了下去,从他捂着脸抽搐打滚的动作看,牙齿估计被打断了。 “喂!你——” 久我葵看着青峰捂着手肘不说话的样子,一时气急,连话都说不通顺了。 “你这个笨蛋挡什么挡啊!!!拿胳膊挡球棒你是傻了吗!!!提醒我一下就好了不是吗!!!你以为我躲不过去吗!!!你这……你这笨蛋!!!笨蛋!!!”久我葵手足无措的看着青峰手肘红肿起来的样子,想要包扎又不敢去碰,急的脸都涨红了,“现在要怎么办啊!!!你真是的……真是的!!!我又不会处理这个!!!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青峰看着这个以骄傲闻名帝光的葵之上,久我家的公主,在这一刻急的连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用未受伤的手粗鲁地拍了拍她的头。 “急什么,这不没事吗?” “……没事什么啊!!!”葵深深吸了口气,猛的爆发了出来,“你是打篮球的啊!!!伤到手肘怎么办啊!!!全国大赛就在明天了不是吗!!!你都不疼的吗笨蛋!!!” 高亢的高音轰的青峰大辉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他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娱乐杂志上对β?o?乐队的aoi的声音一致评价为“爆发力惊人”“极具穿透力”“能震撼你的灵魂”了…… 这tmd的确是爆发力和穿透力都惊人到震撼灵魂的高音啊…… 青峰大辉缓了缓才说了下去。 “没问题。”他打断了葵想要说什么的动作,“相信我。” 葵沉默了片刻,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反正胳膊是你的,我才不管呢!” 她跺了跺脚往前走,没走几步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瞪着青峰大辉。 “愣着干嘛?跟我去看医生啊!” *** 青峰大辉终于出现在会场的时候,上半场比赛已经濒临尾声了。在门口抽了四根烟的久我葵看到他的一瞬间……看起来都快自爆了。 少女噔噔噔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就拦在他面前,一身烟味冲得青峰大辉皱了皱眉,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有什么事找我吗,葵之上?” “别叫我葵之上!”久我葵吼完这一句才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瞪着青峰,“我说你这笨蛋不会打算上场吧!” “哦?”青峰打量了一下葵,忽然露出一个兴味的笑,“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久我?” “谁会担心你这种笨蛋啊!!!”久我葵气急败坏地吼道,“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蠢到准备带伤上场而已!!!” “……所以说那不还是担心吗?” 眼瞅着葵马上就要变成红葵了,青峰无奈地抓了抓下巴,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总之,多谢了。” 葵全身一僵,哼了一声,用力扭过头去。 “反、反正医生说了你短期内不要活动那只胳膊……笑什么笑啊!你这个笨蛋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青峰大笑着揉了揉葵的脑袋,“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 那只手轻轻拍了拍葵的头顶,少女睁大了眼睛瞪过去,看到的却是少年肆意到近乎狂妄的笑容。在那样的笑容下,她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放心,我一只手就可以搞定他们。” 青峰将缠着绷带的左手塞进裤子口袋里。右手随意却漂亮的旋转着手上的篮球,久我葵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做的,球就从她的右侧被打到了左侧,而本在她右前方的青峰在一笑间便敏捷地冲到她身后,用右手接住了篮球,脚跟一转便又旋到了她面前。 被他的动作带起的头发落下,少女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少年的笑容越发肆意,单手拍着篮球,插在裤子口袋里的那只手从一开始就一下也没有动过。 “能赢我的就只有我自己。” 青峰如是说道。 而久我葵只能怔怔的看着他。 半晌,才嗫嚅着发出了声音。 “……所以说我才没有担心你呢……” *** 青峰去更衣室准备了,久我葵理了理自己金色的假发,将棒球帽的帽檐拉的更低了点。转身准备去看青峰所在的桐皇高中的比赛。 “……谁担心你了,耍什么帅啊。”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前走,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迎面走来一人,她并没留意到,与对方撞了个正着。她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道歉。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看着蓝发少年平静无波的表情,久我葵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一分一分的惨白下去。火神大我从少年背后看过来,奇怪的打量着两人。 “黑子,怎么了?” “火神同学,可以先离开一下吗?”黑子哲也的声音很平淡,火神却从中听出了一分异样,“我有话要和久我同学单独说。” “啊?哦。” 火神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当他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死寂的走廊上,只剩下了黑子哲也和久我葵两人。 率先打破这片沉默的,是黑子哲也。 “请久我同学不要再在访谈和宣传中提及我姐姐的名字了。”少年清澈的嗓音里压抑着静静的愤怒,“姐姐已经和‘你的’β?o?没有任何关系了。” 久我葵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了一颤。而黑子哲也的视线停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不,也许,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的吧。 “我和我的家人,对此非常反感。如果你们依旧要以我姐姐为β?o?宣传造势的话,我们保留采用法律手段解决此事的权利。” 良久良久,久我葵终于僵硬的点了点头。她的声音绷得很紧,好像就要断裂开一样。 “……好。” 惨白的双手在身后紧紧扣着,指尖甚至生生将手腕抠出了血,久我葵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焦距地凝视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一点。 “我会转达给哥哥的。”   ☆、第9章 #崩裂的声音 9#崩裂的声音 最上京子从早晨就开始期待今天晚上的录制节目了。上班的时间终于到了,她兴冲冲地换上阿坊那身公鸡玩偶的衣服,高兴得甚至在原地蹦了几下。与她相熟起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见状,忍不住打趣了她几句。 “这么兴奋,是很期待今晚的嘉宾吗?最上你平时不是对这些明星没兴趣的吗?” “β?o?不一样!”最上京子很认真的反驳,还很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超级喜欢她们的!aoi、mana、erick……每一个我都超级喜欢的!” “嘛,现在已经不能称为‘她们’了吧。”大叔拍了拍京子的脑袋,“作为业内人士提醒你一句,节目上面怎么提mana和erick都没有关系,但是私底下,绝对不要在aoi面前提这两个人,特别是mana。aoi非常忌讳别人在她面前提mana的。” 京子将阿坊的公鸡头套在脑袋上,声音从头套里传出来,显得闷闷的。 “为什么呢?她们三个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朋友?你还是不清楚这个娱乐圈啊。进来之前她们或许是朋友,不过在被那么营销过之后,还是不是朋友那就很难说了。”大叔抓了抓自己的下巴,“据我所知……当年aoi和mana一度因为争抢主唱位置几乎翻脸呢。” “mana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京子很生气的反驳,“mana小姐人很好的!aoi小姐虽然骄傲了点,也不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朋友翻脸的人!” “好吧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和fans还真是很难讲得通道理啊……”大叔举起双手投降似的说道,说完低头看了看表,“对了,他们大概快到了,你要不要去电梯那等着啊?” “要!!!” 穿着笨重的公鸡玩偶装的最上京子迅速跑到电梯门口,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等着,随着电梯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走,她的心也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啊啊啊,不知道aoi小姐会不会给我签名呢?aoi小姐今天会穿什么衣服呢?要是和服就好了,她最适合那种大小姐的装扮了!那种高贵的美丽,就像古时候大名的公主一样嘛!好期待!’ 电梯门在她的如鼓心跳中打开了,京子兴冲冲的看过去,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一呆。 穿着哥特式长裙的少女有着一张苍白的脸,眼影是颓废的黑,漆黑的长发笔直的披散而下,周身唯一鲜亮的颜色就是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条蔷薇十字架上的红蔷薇。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香烟,长长的烟灰落下,她看也不看眼前的人,径自朝前走去,尖尖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击出清脆的声响,有如一只报丧的黑鸟一样穿过人群,身后的助理保镖鱼贯跟上。 而最后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一名高而瘦的年轻男子。俊秀到令人想到大正时代文人的面庞,那是一种略显阴柔的美,若是细看,还能看出他与之前那少女在轮廓上的相似。漆黑的额发衬得他的黑眸有些许阴郁,他看着少女径自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宠溺而无奈的笑,像是看着对主人扭过头去的猫一般。 最上京子还沉浸在‘我的天啊aoi小姐居然抽烟!aoi小姐你学坏了嘤嘤嘤!’的心情里,就被另一名工作人员拍了下后背,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上台啊!”。京子慌慌张张的点头,朝后台跑去。 *** “心血来潮的rock”是一档新出的脱口秀节目,由石桥三兄弟主持,制作方与bois所在的goria公司——这家在唱片业属于龙头老大的公司——多有合作,所以上层示意下β?o?答应来做这档节目的第二回嘉宾。 “今天我们请来的就是β?o?乐队的aoi小姐!”主持人石桥兄弟兴奋地说道。 灯光打在舞台上,那穿着黑色哥特长裙的少女就这样走了出来,正是久我葵。她微笑着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对台下的fans挥手示意后坐下,对主持人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 “大家好,我是aoi,我也是β?o?。”少女的坐姿十分端庄,令石桥兄弟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能邀请我来这个节目,我感到非常荣幸,谢谢三位石桥先生。” “虽然很想说‘能邀请到日本现在最红的少女偶像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这么说下去的话观众就要换台了吧。”石桥兄弟中的老大笑眯眯的接下了话题,“首先要恭喜β?o?的最新单曲《告白》获得了单曲榜第一位的好成绩……” 最上京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等等,之前的冠军不是不破尚吗?!’ “大家能够喜欢这张专辑,我很高兴。”镜头推进,久我葵非常自然的仰起脸来,露出一个优雅的笑,“我一直觉得,能够让听到我歌曲的fans觉得开心,我就很开心了。” “这句话是前成员mana常说的话呢。” 主持人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感伤,大屏幕顿时播放起了幻灯片,照片上的三名少女并肩站立,中间的蓝发女孩露出温柔美好的笑容。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最上京子敏感的察觉到,久我葵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的一僵,而后无比自然的褪了下去。 ‘是我的错觉吗?aoi的脸色好像有点白啊……’ ↑能隔着那么多粉看出来她脸色白了的京子你也是神。 主持人继续说了下去。 “葵真的非常坚强啊,在失去了mana、erick之后,以一己之力独自撑起了β?o?,那时候,葵是怎么做到的?” 久我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尽管还在微笑着,可是京子却注意到,她放在一侧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微微颤抖。葵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压抑的意味。 “我,那个时候,想着,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实现我们的梦想。而且还有那么多fans在等我们,如果β?o?就那么消失的话,fans会很失望的,我不想让大家对β?o?失望。” 京子安静的注视着。 为什么呢? 明明是那么坚强的笑着,你的手却一直都在发抖呢? *** 节目中间中场休息的时候,久我葵去化妆间补妆,最上京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本子,颠颠的跑过去准备要签名。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什么东西摔碎在门板上的声音。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访谈里提起真奈了吗?!” 少女愤怒的嗓音穿透了门板,震得京子脑袋里都嗡了一下。她从门的缝隙里悄悄看过去,正看到久我葵将什么东西狠狠砸到对面的男人身上的样子。 男人的嗓音轻而平静,像是纵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 “不要任性了,葵,这是公司的宣传方向。” “久我薰!!!”葵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音阶,最上京子不得不伸手捂住耳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β?o?的事宜全权由你负责!!!什么叫公司的宣传方向啊,那不就是你定下的宣传方向吗?!!!” 被称为“久我薰”的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表情越发的纵容。 “既然知道是我的意思,那你也该知道,作为你二哥我不会害你的,我也是为了你好。” “哈?为了我好?当初对真奈现在对我……你做的那些事叫为了我好?把我们的梦想践踏成那个样子你居然说是为了我好?!我想要的未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想要的不是用这种方式站在这样的舞台上唱歌!!!你既然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想要什么,就不要说是为了我好!!!” 葵失控中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连绵不断的破碎声之后,她无力的跪倒在地上,慢慢的、慢慢的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就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 “哥……拜托了……别再这样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久我薰叹息着蹲下来,伸出手来,温存地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眼神温柔。 “不要撒娇了啊,葵。你大一点就会知道,我是为了你好。成功的道路没有那么简单,你现在只是有一点难受,很快就会好。想要成功总要付出点什么,用这样的方式会让你的作品销量更好,更被大众所接受。”他甚至很温柔地替她擦掉了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叫麻友小姐来给你补补妆,一会还要上台,哭花了妆可不好啊。对了,你最近抽烟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啊,要节制啊,葵,烟酒都是很伤嗓子的。别喝那么多威士忌,听话,嗯?” 久我葵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安静到近乎呆滞地注视着久我薰,那视线那么陌生,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良久良久,她的脸上才无比缓慢的浮现出一个笑来,一点一点,像是硬拽出来的一样。她的声音拔得很高,绷得好像要撕裂了一般。 “你的心到底怎么长的?” 一种凄厉的恨色从她的眼底猛然爆发出来,她一把将眼前的男人推倒在地,自己踉跄了一下,慢慢站起来,很慢,也很稳,然而最上京子莫名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碎在她身体里了。 久我葵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人血馒头吃的很爽吧,久我薰。”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齿间硬磨出来的一样,透着一种目眦欲裂的怨毒狠戾,久我葵的声音飘忽,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会觉得高兴?”她挺直了脊背,扬起下颌,露出一个讥笑,“到时候你会为谁消费我呢?二哥?为了久我家,为了大哥,你会好好消费我的死,对吧?” 而最上京子只是想,多可怜的aoi啊。 明明在放那么帅的狠话,可是你看,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抠着自己的手腕,才能勉勉强强不让眼泪掉下来。 京子见有人来,忙不迭的闪到一边躲起来,一名女助理走过来,敲了敲门。 “抱歉,主持人在催我们准备了,一会要让葵小姐上台献歌,所以我能进来吗?” *** 看着舞台上葵微笑着唱歌,向歌迷致意,轻轻松松就带动了全场气氛,最上京子默默的低下了头。 今天,她好像看到了娱乐圈的黑暗面。就连最初喜爱的乐队,也已经完全不是当初的模样。只剩下aoi一个人的β?o?,孤单的让人觉得心酸。 看着葵又唱又跳,兴高采烈的样子,京子觉得,她很可怜。 即使要哭出来了,也还要对歌迷微笑,这就是歌手吧。 “……可是,太可怜了。”她喃喃,“mana小姐看到的话,一定会很难过吧。” 对于之前那个——为了心爱的男人上京,全部精力都在养活不破尚——自己来说,喜欢上什么乐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那么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打不完的工,哪里有空去追什么星呢? 但是……β?o?不一样。 知道这个乐队,还是她给一个商业广场打工时候的事情了。那家商业广场建立成功的当天邀请了一些当红的明星来献唱,β?o?当时刚出道不久,也是其中之一。当时在那里打杂工的京子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伴舞,手里大件小件的掉了一地,伴舞不依不饶的揪着她,不管她道歉多少次都没用。 那个时候,把恐惧到快要哭出来的京子救出来的,就是那名比她还小一点的蓝发少女。她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层层叠叠的裙摆像盛开的花一样,也不顾自己那长长的裙子,蹲下来就帮她捡东西,与她同行的两名少女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催促她快点站起来。 “走啦,演出就要开始了。” 而蓝发的女孩子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就好,这孩子比我们着急多了呢。”她说着便利落的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递到京子手上,还给了京子一个温柔的微笑,“走慢一点,不要再撞到别人了呀。” 一旁粉发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走过来,对为难京子的伴舞妹子露出很可爱的笑脸,拽着她就朝后台走去。 “好啦好啦,快点去准备吧~一起一起~走吧走吧~” 伴舞被拽走以后京子明显松了口气,她看着蓝发的女孩正准备道谢,一个包裹忽然就摞在了她面前。黑长直的女孩子收回手,昂着下巴也不看她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两个笨蛋。那里还有一个都看不到。”她一把拽过蓝发女孩,径自朝后台走去,“别在这磨蹭了,跟我去后台准备。” 蓝发的女孩只好很抱歉的对京子笑笑,跟在那少女身边向里走去,走了没两步那女孩回过头来,对着一叠声向她们道谢的京子皱了皱眉。 “以后小心一点,别再遇到这种事情了。” 而蓝发的女孩只能苦笑,对她挥手作别,临走时还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那是京子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感受到的少有的温暖之一。 那天她特地去听了三人的演唱,那震撼灵魂的音乐令她整个人都沉浸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周围的fans一起开始摇摆了。后来她问旁边的fans,知道了她们是最当红的乐队,β?o?。 而那三人依次为,蓝发的mana,粉毛的erick,黑长直的aoi。 从那以后,β?o?就成了最上京子最喜欢的乐队。 在那段难捱的时间里,除了不破尚,β?o?的音乐就是她最灿烂的光,当她支撑不住的时候,给她继续前进的力量。 即使是她得知不破尚带她上京只是为了一个保姆,即使她和不破尚决裂的时候,也是一样。 遏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的时候,只要听听她们的歌,就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仿佛,明天一定会好,就像歌里那样的光芒万丈。 最上京子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句话传达到现在的久我葵那里。 ——我因为你们的歌有了勇往直前的勇气,所以请你也不要放弃。 请你加油。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0章 #笛小路艾莉卡 10#笛小路艾莉卡 奴良陆生是被清十字清继硬拽去那个香道会的。 由清十字家提供场地与资金,由志野流的蜂谷家主持的这场香道大会,也是清十字家叩开上流社会大门的一块探路石。 尽管以御家流为首的几大香道流派都婉拒了清十字家的邀请,但东京倒有几家历史不算悠久的香道家族应了下来,在清十字清继的努力下,经其中一家牵线搭桥,他们甚至请到了历史悠久、在京都久负盛名的笛小路流。 陆生身着藏青色的和服,坐在清十字清继身侧,在香道会开始之前,客人陆续到来的这个过程中,倒是能小声交谈一下。清继正在喋喋不休的向他介绍这些来客的身份。当陆生看到那穿着米色女式西装的少女在末席坐下时,他不由的怔了怔。 ……久我葵? “哇,β?o?的aoi也来了啊。大概是代表久我家来的吧。”清继看起来好像很想去要签名,“啊啊,可惜是香道会,不然我一定要去要签名啊。” “久我家?” “你不知道吗?久我财团。”清十字清继很惊讶的看着他,“久我家可是旧华族,战后开始投身商业,以钢铁工业起家,迅速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大财团。两年前一度宣告破产,又在现在的家主久我光的手底下复兴,那位久我葵小姐,可是久我家家主的亲妹妹。因为是旧华族,所以和这些香道世家关系良好,这次香道会能请到笛小路家的人,据说对方也是卖了这位小姐的面子。” “……她倒是交游广阔。” 听到陆生意味不明的感慨,清十字清继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 “这你可说错了,奴良。那个葵小姐可是有名的高傲冷漠,这里坐着的大部分人卖的都是她背后久我家的面子,只有那位笛小路家的,卖的才是久我葵本人的面子。”他伸手给陆生指了指首席那边的粉发少女,在一众中年人当中她显得格外显眼,“那就是笛小路流的继承人,这次代表笛小路家来的,笛小路艾莉卡。她的另一个身份比这个更有名,β?o?的前成员,erick……陆生你肯定也听过的。” “……erick,笛小路……艾莉卡,吗?” 陆生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对面的少女。她娇小的身体包裹在京友禅的振袖和服里,纯黑的底色上盛开着大朵的水仙,一条牡丹纹的西阵织腰带打成漂亮的太鼓结。几支古朴的木簪把粉色的头发盘起来,显露出她白皙而稚嫩的娃娃脸,很是娇俏可人。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抬眸对他一笑,两颊酒窝深深。 陆生这时想起的却是真奈的话。 ——我以前……是歌手哦。 ——β?o?乐队,陆生君有听过吗? “β?o?……到底是什么?” 清继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看起来快要尖叫出声了——好在他想起来这么做的后果大概是所有香道家族都会把清十字家列入黑名单,他好歹是忍住了,压低了声音质问着陆生。 “你居然不知道β?o??!” “……我对流行音乐和偶像这块是真的没有了解……” 清继抓狂地挠乱头发,惹来身边和服老太太嫌弃的一眼,他却是管不到了,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陆生。 “你真的不知道β?o??你家都没有电视机的吗?那可是β?o?!这两年乐坛最红的偶像组合!没有之一!她们的销量一直被称为业界的不可逾越之壁,出道不过两年多而已,销量已经累计一千二百万,再加上最近发行的那张单曲,已经达到一千三百万了。” 清继喘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前段时间那个叫不破尚的男歌手不是创下了所作单曲蝉联榜4周,在第五周以自己另一首单曲冲击榜首,之后再以另一首单曲再夺第一的三连冠神话吗?那个神话也没持续多久,第三首单曲在榜单上的第二周就被β?o?的新单曲《告白》打压下去了,那可是压倒性的优势啊,三倍于不破尚的销量,简直就是怪物。现在业界都在传,艺人发行新曲必须避开β?o?呢!这还是β?o?乐队先后失去mana和erick,只剩下aoi的结果!那两个人要还在的话,β?o?的销量可以达到现在的三倍!” 陆生很是惊讶。 “居然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清继示意陆生去看笛小路艾莉卡,“你别看她这么小的个子,当年可是被戏称为低音炮的,而且不仅低音浑厚惊人,女高音和女中音也唱的很棒。可惜半年前嗓子毁了,不得不退出β?o?,在失去mana以后又失去了erick,当时的fans不知道有多惋惜哀痛,幸好aoi还是坚持下来了,还将销量维持在了之前的水平,那位久我家的小姐很了不起吧。” 陆生将目光停在久我葵身上,眼神幽深。 “是很了不起啊。” 清继还欲说些什么,主人终于走了进来,在主座上落座,他只好噤声——香道会正式开始后,是禁止私语的。 主人是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妇人,是志野流蜂谷家家主的二媳妇。她坐在首座,向众人微微欠身行礼。 “香之道,在于清、静、和、寂。重在怡情,养性。今日,便用沉香为底的‘组香’,且与诸位共赏。即是初夏,本当用菖蒲香,但今日之会乃是在竹园进行,在绿竹环绕中,若用菖蒲香倒有失意趣了。不若用竹取之香,诸位意下如何?” 她左手第二位的老人闻言拊掌,神色赞许。 “正当如此,蜂谷夫人实乃雅人。” 主人微笑,转而问向一直低着头的笛小路艾莉卡。 “不知笛小路小姐有什么想法?”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似乎根本没有听出主人话里的深意一样,露出天真甜美的笑容。 “艾莉卡觉得很好呀。”她弯起圆圆的大眼睛,两颊酒窝甜甜,“父亲大人一直对志野流的技艺赞不绝口呢,所以艾莉卡一直很想亲眼看看,今天能够被邀请真是太好了。” 主人一噎,脸色微微变了变。日本的关东关西素来颇有龃龊,京都和东京的香道流派更是不太对付。笛小路流历史悠久,在京都隐约成领头之势,东京的志野流向来将其视为大敌。笛小路流的继承人如今一派天真无邪的孩子模样,倒显得她这个主人没有容人之量了。 于是只能很快岔过话题,开始了试香的环节。 所谓的竹取之香,是用竹取物语的典故进行的组香游戏。先点燃两种香,判断它们是“乐屋公主”还是“老翁”。然后辨识包括“乐屋公主”和“老翁”在内的五种香,在点燃一种香的时候,让客人自己判断那是“公主”还是“老翁”还是其他的香。 “原本应当每闻过一种香,就回答是或不是的,以此来淘汰决定。但是今天这里有好几位初次识香的客人,便改改这规矩吧。”主人笑着说,“等到五种香都闻过之后,我会让侍从发放香笺,到时候大家将自己的答案写在香笺上,最后将答对的人的名字公布出来,如何?” 众人都无异议。 主人先将代表“老翁”与“公主”的两种香点燃,让客人们先行闻过,而后再进行正式的闻香环节。 “第一香,点燃。” 主人将香料从香包中取出,用香包而不是香盘,这正是志野流与其他流派最大的不同所在。志野流本是武士出身,崇尚简约。艾莉卡专注的看着对方那娴熟流利的动作,不时流露出赞叹的神情。随着香木在银叶上被隔火加热,香味渐渐弥散开来。艾莉卡微微合上眼,静静品着这空气中弥散的香味。 “第二香,点燃。” 五月中旬的东京已经颇为炎热了,香室内自然也有些闷热,但香道会的规矩是不可用扇子,更不可开门引风,陆生不自然的换了个姿势,压抑着自己拉开衣领给自己扇扇风的*。为了分散注意力,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正好看到笛小路艾莉卡接过身边人传来的香炉,将其水平放在左手上,逆时针旋转之后用右手蒙上,俯身轻嗅的样子。她的动作十分优美,看得出经过了严苛的训练。闻过三次之后,她睁开眼,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 “第三香,点燃。” 待闻到第三种香的时候,陆生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头脑发胀了。将香炉递给下一个客人之后,他暗暗深呼吸了几下,充盈鼻腔和气管的香味弄得他十分难受。作为一个不懂香道的俗人,他实在不明白周围的客人们怎么还能露出这么陶醉的神情。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抬起头的时候却正对上艾莉卡的目光,少女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将手放在唇角,微微歪了歪头做了个思考的姿势,宽阔的袖口恰好掩住了鼻子。陆生会意,借着这个动作换了换气,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艾莉卡笑弯了眼睛,放下袖子——她毕竟出身于香道世家,这点香味还不能将她怎么样。 ………………………………………………………… 五轮过后,五种香木都燃过了。氤氲的香气充盈着室内。主人示意侍从传放香笺,让客人们将自己的答案写在纸上,从第三种香开始就被搞的脑子发晕的陆生完全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只好胡乱写了两个交上去。 “大家似乎都认为,第二香是老翁,第五香是公主。”主人微笑着拿出了一张香笺,转向艾莉卡,“似乎唯有笛小路小姐认为,第三香是老翁。请问是何缘故呢?” 笛小路艾莉卡骤然被这么问到,倒也不惧,只是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想了想,露出甜美的微笑。 “第一香是寸门多罗,它浓烈的香味会令鼻子有些麻痹,而第二香与第三香的香味非常相近,在寸门多罗的影响下,很容易误认。”少女两颊的酒窝甜美的陷入,“老翁用的香是佐曾罗吧?真是非常上等的香木呢,初出的时候,和伽罗非常相似,只是佐曾罗的香味到后面会转淡。而第二香正是伽罗,在寸门多罗的影响下,伽罗的味道会在鼻腔中变得有些淡,因而和第三香佐曾罗搞错了。艾莉卡认为,第三香才是老翁。请问蜂谷夫人,艾莉卡答对了吗?” (注:寸多门罗、佐曾罗、伽罗都是沉香的种类。) 主人沉默良久,深深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后生可畏啊……笛小路小姐确实不愧为笛小路流的传人。” 艾莉卡看似非常从容的微笑着。陆生却以绝佳的视力看到,她的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比了个v。 *** 香道会告一段落之后,陆生决定出去放松一下鼻子,站在竹园里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以后,陆生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得救了……” 沉香的香味可以飘散到数十米之外,随着香室开启,香味渐渐飘散到庭院里,陆生快被这香味搞出心理阴影了,顿时站起身就往庭院更深处走去,路过一个回廊时,他听到了之前那位主人愤愤的声音。 “不过是个连‘皆传’都不够资格的小丫头罢了,还荒废学业去做了两年电视上给人取乐的玩意儿,本以为很好对付的,没想到……没想到!”妇人愤愤的拍了下栏杆,半点也看不出她在香道会上的仪态,“居然那么难对付!” “笛小路家的人有几个是好对付的?”苍老的声音随后响起,正是之前在香道会上给妇人应声的老头,“这小丫头倒有几分真本事,你应该更用心一点的,蜂谷夫人。” “我本来以为那丫头不难对付。”妇人的声音悻悻的,“离家去东京上了三年学,还去做了两年什么乱七八糟的偶像,半年前才回到笛小路家,我想着笛小路家再有本事也没法在半年内就把一个废物扶起来吧?谁知道……他们还真有那个本事。” “如果笛小路家的人有那么好对付,笛小路流早就败落了。你莫非以为,他家的名声全凭着他家里供着的那个欗奈待?” “我……” 妇人还欲回些什么,一道冰冷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是电视上给人取乐的玩意儿还真是对不起了啊,蜂谷太太。” “久、久我小姐?”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慌,“您、您怎么……” “随便逛逛而已,倒是听到了很有趣的言论呢。”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尖利的声音,少女一步一步走近,气势迫人,“您似乎对我的职业颇有非议啊。” “……我只是在说她——” “别忘了,笛小路艾莉卡,她曾经是我的队友。”高跟鞋的声音停下,木屐的声音凌乱的后退了几声,“而且,若让我说实话,您调香的水平,远远不如艾莉卡。起码她从来不会做出这种刻意用寸门多罗扰乱客人嗅觉的事情。” 少女甚至冷笑了一声。 “……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您倒是好意思用。” 妇人气急,“你你你”了几声,最终还是拂袖而去。老头尴尬的笑了几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咳嗽几下和久我葵告别,也不等回答就狼狈离去。 一时之间,回廊上只有久我葵一人。伴随着打火机打开的声响,烟草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 “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陆生怔了怔,下意识的动了动,在他走出来之前,另一道少女的声音在回廊后响起。 “被葵酱发现了啊……”伴随着花叶摇动的声响,木屐扣着地面的声音走近,艾莉卡傻笑,“诶嘿嘿……葵酱好厉害!” “……呼。” 久我葵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就拽住了艾莉卡的脸,粉毛女孩一叠声的喊着疼,她到底没忍心下狠手,只是恨恨的扭了一把松开。 “刚才怎么不出来,就听那女人那么非议你?” “反正她说的也没错……疼疼疼!葵酱不要捏脸啦!” “我迟早要被你气死……”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么没心没肺的,去了京都也不知道会被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等等,你身上这个烟味……你不会还和那个男人纠缠不清吧?” 艾莉卡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有点懒洋洋的味道。 “嗯……之前住在他那里的。” “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都去了京都了为什么还没和他断了?”葵的声音有点急,“你不会真想一辈子都缠那么个混蛋身上吧!?” “一辈子啊……没想过呢。”艾莉卡趴在栏杆上,声音软软的,“巧酱对艾莉卡很好哦。所以在他对艾莉卡不好之前,艾莉卡还不想离开他啊。” “……”久我葵气急,声音冷了下去,“算了,我不管你了。” 风吹过回廊,拂动艾莉卡的衣袖,良久良久,她才再度开了口。 “呐,葵酱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里含着甜美的笑意,“我可是听到葵酱找我,才特地说服了父亲大人赶来东京的呢。” 久我葵向她迈去一步,高跟鞋的声音慌乱,急促。 “……艾莉卡,能不能回来。”她的声音低低的,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既然当初离开是因为心因性失声……能够说话了的话,那么唱歌应该也可以——” “不能哦,葵酱。”艾莉卡的声音依然甜美,无比平静,“唱不出来啊。我没有办法,在没有真奈酱的舞台上唱歌啊。” 葵低下头,片刻之后,忽然发出哭泣一般的笑声。 “……艾莉卡,太狡猾了啊。”她伸出手去,用力拉住艾莉卡的衣袖,“难道我就可以吗?难道我就能做到吗?你根本不知道薰都做了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已经受不了了啊艾莉卡!在没有真奈也没有你的舞台上,一个人唱歌这件事……我已经受不了了啊!!!” 葵高亢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几分哭腔,她缓缓滑倒在地,手指拽着艾莉卡的衣袖,滑下时候发出奇异的声音。有如哀求。 “我也想逃走啊……我也想逃走啊!艾莉卡!”她捂着脸哭出了声音,“可是不行啊……你走了以后,β?o?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啊……如果我也离开的话,我们的梦想……就真的结束了啊。”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走。 不想让β?o?消失的话……不想让梦想结束的话……不想让她们三个人共同的回忆就这样落幕的话…… 只能继续留在这个舞台上。 留在这个……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的,可怕的舞台上。 艾莉卡慢慢转过身,缓缓蹲下来,把葵拥进怀里。 “对不起啊,葵酱。”她的声音那么难过,那么愧疚,“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唱歌了。再也没办法唱了。” “所以说,艾莉卡你……太狡猾了。”葵的声音颤抖着,那么绝望,“这样一来,我就……无处可逃了啊。” 可是艾莉卡依然只能说抱歉。一遍一遍,重复着抱歉。 “抱歉。葵酱。抱歉。” “——我已经没法唱歌了。”   ☆、第11章 #回不去的地方 11#回不去的地方 久我葵离开之后,笛小路艾莉卡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天色一分一分昏暗下去,风吹动和服的衣袖和裙摆,却吹不散葵方才留在她耳边的那句话。 ——“如果是真奈的话,你无论什么都会为她做到的,不是吗?” 太阳渐渐沉没到地平线以下,余晖将水面映照得一片熔金之色。艾莉卡面无表情的看着廊下的风景,粼粼水光映在她的面容上,模糊了她的神情。 如果是真奈的话…… 她无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 手机铃声丁丁冬冬的响起,打断了艾莉卡的动作,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用僵硬而冰冷的手指打开那条短信。 “by巧酱 在莲的女朋友家进行麻将大会,快连房子都输掉了,快来帮我!” 艾莉卡忍不住微笑起来,将手指放在唇边呵暖,飞快地编辑起短信来。 “to巧酱 在哪里~\(≧▽≦)/~?马上就来~= ̄w ̄=~” 穿过回廊,走出竹园,艾莉卡对自己的司机颔首示意。 “去xx路xx公寓……”她对着短信念出了地址,“我要去那里见个人。” “今晚不回酒店了吗?” “嗯,不回了。”艾莉卡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对司机眨了眨眼睛,“要对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保密哟。” “如果老爷和夫人不问起的话。”司机中规中矩的回答。 笛小路艾莉卡再度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发自己的短信,不知道对方回了她什么,她笑的眼睛弯弯的。 “没关系哦,反正父亲大人也好母亲大人也好……肯定不会问啦。” *** 小松奈奈回到707室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自己的偶像来给自己开门。 ‘居然是巧!st的一之濑巧啊!喂,娜娜,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小松奈奈慌张的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室友大崎娜娜,得到了对方一个笑容做回应,她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大崎娜娜是st的本城莲的女友,通过莲的关系邀请到一之濑巧并不是什么难事——奈奈瞬间感动的眼泪汪汪的。 ‘娜娜qaq!娜娜我爱你!!!’ 小松奈奈站在自己的偶像身边,连话都不会说了,而巧笑一笑坐回原地,伸手敲了敲对面少年的头。 “赢成这样还不收手的话,小心一会输到哭啊。” 少年叼着烟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巧先生是指你请到的外援吗?他有那么厉害吗?” “她可是很厉害的。”一之濑巧把玩着手机,调笑似的凑到唇边一吻,“无论是在麻将桌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别的什么地方呢?”少年饶有深意的看过来。 “这可不能告诉你。”巧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她快来了。” 不多时,门铃响起来,小松奈奈说“我去开门!”,在洗手台上潦草冲了冲手在围裙上擦两把就跑过去,开门的时候不由得怔了怔。 粉发的少女冲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探头看了看室内,在看到一之濑巧的时候眼睛亮起来,喊着“我来了我来了”就往门里蹦,结果被那身捆得死紧的振袖和服绊住,惊呼一声向前摔去,多亏小松奈奈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少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兴冲冲的跑到一之濑巧面前,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巧酱!” 巧对面的光头顿时一口啤酒就喷了出来,咳得死去活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咳咳、咳咳!!!巧你……咳咳!!!” 大崎娜娜叼着的烟都掉了下来。 “……萝莉控吗?” 本城莲皱眉,说:“巧,她不是β?o?的erick吗?你什么时候和她……” “一年前哟。”艾莉卡无比自然的坐到一之濑巧的大腿上,对众人露出娇俏的微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艾莉卡,笛小路艾莉卡。现在是巧酱的女朋友。” 这下众人看一之濑巧的眼神都不对了,一定要形容一下那个眼神的话,大概就是—— “对未成年下手是犯罪哟,一之濑先生。” 少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之濑·萝莉控·巧只能干咳几声。本城莲站起身,招呼小松奈奈坐下,让她代替自己打两把。而他自己拿出一包烟,拉着一之濑巧的衣领就往外走,一边对其余的人笑了笑。 “我们出去抽两根烟,一会就回来。” 本城莲一边这么说一边把一之濑巧扯出去进行男人间的对话……不,我是说抽两根烟。 而艾莉卡已经熟练的开始码牌了,看到众人呆滞的表情,她不解的歪了歪头。 “怎么了,不玩嘛?巧酱还拜托我帮他把钱赢回来呢。” “不……我是说……”光头犹豫着开了口,“虽然我不该管你们的事情……不过巧可不是什么好男人……小姑娘你确定要和他交往?” “我知道啊。”艾莉卡扔出一张三条,“英国的s小姐,美国的k小姐,东京的h小姐,北海道的w小姐……巧酱是个多糟糕的男人,艾莉卡很清楚哟。” “……” “不过,巧酱对艾莉卡很好呢。而且在这些人里面,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艾莉卡嘛。那就没关系了。”艾莉卡抬起头,露出甜美的笑靥,“我啊,对这些事情不介意的,只要巧酱对我好就可以了。” 小松奈奈看着艾莉卡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 ‘不过都有了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还到处拈花惹草,一之濑先生真是太差劲了!’ 奈奈一边这么想,一边扔了一张牌出去,艾莉卡顿时笑嘻嘻的拍起手,啪的一声把自己面前的麻将推倒。 “清一色~是我赢了!” *** 等到一之濑巧和本城莲抽完烟回来,艾莉卡已经达成十八连胜了。见到巧揉着脸回来,艾莉卡干脆利落的把牌一推——好家伙又是清一色——伸出双手对巧做出要抱抱的姿势。一之濑巧无奈苦笑,伸手抱抱她。艾莉卡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然后站起来推开他。 “好啦,我帮巧酱把之前输的钱赢回来了,你接着打吧,我去玩一会,还输了的话再叫我~” 艾莉卡笑着眨了眨眼睛,跑到冰箱那里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盒冰牛奶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小松奈奈也把麻将桌还给了本城莲,走到流理台这边开始切朋友送给她的番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朝艾莉卡那边飘过去,偶像的女朋友,虽然现在偶像已经破灭了,但也不妨碍她对那少女的好奇。似乎留意到她在看她,艾莉卡转过头来,对她俏皮的眨了眨眼。 奈奈怔了怔,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艾莉卡放下杯子走过来,熟门熟路就从案板上拿过一片番茄开始吃。 “奈奈酱的名字是……nana吧?怎么写的呢?” “嗯……嗯,这个‘奈奈’。”奈奈伸手在案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小松奈奈,那边的是大崎娜娜,娜娜的名字是这么写的……ナナ。” “奈奈啊……”艾莉卡的眼神有点恍惚,“其实奈奈酱很像我一个朋友。” “诶?” “嗯,就是这种时候……”艾莉卡微微垂下眼,“名字像……做饭的时候也特别像……奈奈酱会做蔬菜汤吗?” “……蔬菜汤?”奈奈有点为难地笑起来,“会倒是会,艾莉卡想吃吗?” “嗯。” 一锅浓浓的蔬菜汤很快就做了出来。艾莉卡坐在桌子前,小小的尝了一口,眼睛顿时变得亮亮的。 “……好吃。” “你喜欢就好。”小松奈奈很开心的坐下,“你那个和我很像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真奈,黑子真奈。” “mana和nana啊,确实很像呢。”奈奈笑着说,“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艾莉卡舀着汤羹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她仰起脸,露出甜美天真的笑容。 “嗯,一定能见到的。” 少女的酒窝盛着满满的甜蜜,她的眼神却是恍惚的,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一定会见到的。真奈一定,会来见艾莉卡的。”   ☆、第12章 #已经死去的你 12#已经死去的你 奴良陆生拜访黑子真奈的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抚子花随风摇曳着,纤弱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那样惹人怜爱。他走在街道上,与蓝发的少年擦肩而过。少年穿着纯黑的西服,连领带都是纯黑。陆生回过头去,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眉。 “要去……拜祭什么人吗?” 陆生敲响黑子宅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面部轮廓与真奈颇有些相似,她抬手抿了抿斑白的鬓发,困惑的看着他。 “请问你是?” “我是真奈的朋友。”陆生鞠了一躬,“冒昧来拜访,打扰您了。” 不知道是陆生戴着眼镜的乖宝宝样子还是他身上的诚凛校服让妇人放下了戒心,她解开防盗链打开门。 “请进来吧。”她有些伤感的说,“已经很久没有那孩子的朋友来拜访了。” 陆生进门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真奈,他有些拘束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上方悬挂的大大的全家福,少女披散下水蓝的长发,靠在母亲的怀里无比温柔的微笑着,那容貌比现在的她更稚嫩一点。妇人端了两杯茶出来,留意到他的视线,怔了一怔。 “……那是真奈十三岁的照片了。自从她出道以后就变得很忙,连一起拍一张全家福的时间都没有。”她放下茶杯,神情很是哀伤,“要是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那时候我都不该让她去的。” “那并不是您的错。”陆生低声说,“毕竟那种事情,谁也想不到的。” “……不说这些事了。”妇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要看真奈的照片吗?” “如果可以的话。” 妇人很快便拿了相簿出来,摆在他面前,一张一张翻开。 “你看,这是她刚出生的时候,怎么样,很可爱吧?她那时候就很乖了,不哭不闹,总是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点也不怕人,见了谁都笑,亲戚都很喜欢她,她爸爸到哪都把她抱着,谁见了都喜欢她。” “喏,这是她三岁的时候,那辆小自行车还是她爸爸的朋友送给她的呢,这个裙子我还留着,现在看看挺不可思议啊,一眨眼,那么小小的一个宝宝就长得这么大了。” “这是她七岁的时候,刚上小学,想不到吧,她也有哭着说不要上学的时候呢……那时候她以为我不要她了,蹲在学校门口哭着说妈妈你别走……还是哲也哄好她的。那时候哲也拍着胸脯告诉我,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结果都是真奈保护他啊……谁舍得欺负真奈呢,谁舍得对她不好呢?” …… “啊还有这张,她和那两个孩子一起去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在台下拍的照片,虽然模模糊糊的,不过,她很漂亮吧?我的女儿最漂亮了,谁会不喜欢她呢?可惜从那以后她就变得很忙了,就算是我们一个月也很难见到她几次。你看这些照片,都是拍的电视节目上的。想见女儿的话只能在电视上看她,她工作很忙也不好给她打电话,每天每天都担心着,她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睡觉,最近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那些主持人怎么总提那么刁钻的问题,那些记者怎么总是乱写总是胡说八道……每天每天,老是这么为她操心着,看到她受伤我们就连觉都睡不好。” 茶烟袅袅中,妇人的眼神如此寂寥,她微微露出一个苦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有点寂寞啊。真奈从小就懂事,每次总是说着‘我没事的’‘一切都很好’‘没问题的’……可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多少累……艺能界哪是那么好混的?可是我们这么没用的父母,一点忙都帮不上啊……” 放下茶杯,她深深的叹息一声。 “其实我总觉得,她还是那个只到我膝盖的小丫头,软软的,小小的,抱着我喊妈妈,总缠着我给她讲故事,要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才肯去睡觉……好几次我都梦见她,小小的一团窝在我怀里,手里攥着我的衣服,睡的像只小猫一样,还打小呼噜……” 妇人的神色有些恍惚,做了一个抱着什么的动作,空荡荡的臂弯轻轻摇晃,好像在哄着小宝宝一样。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她鬓边的银丝上,那雪白刺痛了陆生的眼。他调转视线,却被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老人惊了一下。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背站在卧室门口,仓皇的张望着,嘴里不断念叨着“真奈呢?我的真奈去哪了?”,似乎是怎么都找不到要找的人,她蹒跚地走了过来。 而后,陆生看到了真奈。蓝色的长发没被编成三股辫而是就这样披散下来,因为总被编成三股辫,散下来就变得卷卷的,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丰美的光泽。真奈一脸无奈的追在老太太身后,也不敢伸手去拽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时小声唤她奶奶,一遍一遍重复着“我在这里”,不厌其烦。 “婆婆一直有阿兹海默症。”妇人望着那边,眼神越发苦涩,“自从那孩子出了事……她的病情就加重了。现在,已经不认得人了。” 不知道是找不到孙女,还是终于意识到孙女就在身边,老太太绕着房子转了三圈以后终于消停了。她蹒跚着走到露台那坐下,拿过放在那边的蛇皮三线,一下一下拨弹着,苍凉的曲调响起,老太太用古老的腔调唱着古早的民谣。真奈在她身边坐下,将手虚虚放在她的膝盖上,望着奶奶苍老的面容,因为逆着光,所以陆生看不到她脸上到底有什么样的表情。 他只听到她说,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一直都在这里的。 *** 火神大我会遇到黑子哲也是意料之外。 毕竟你从体育器材店拎了俩篮球出来,转头就看到隔壁花店走出抱着一捧白百合的你搭档……也算小概率事件了对吧。 “哟,黑子。” “下午好,火神同学。” 火神看了看黑子那一身黑西服和他抱着的那束白百合,抓着脑袋艰难的思考了一会,大概猜到黑子准备去干啥。他想着这种事情自己总不好参合,于是简单和黑子聊了两句就继续往前走了。 十分钟后。 “……为什么你还跟着我?” 黑子哲也面无表情的回答:“因为我也走这条路。” 火神的眉毛不由得抽动了两下,他指着黑子的衣服一脸吐槽不能。 “我要去篮球场,你穿着这一身总不会也要去打篮球吧?” 黑子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去的地方在那附近。” “……………………” 两人在沉默中走到了小巷口,如果要去火神想去的那个篮球场,这条小巷是必经之路。黑子哲也将一直抱在臂弯里的百合花拿在手里,先火神一步走进了小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来,定定注视着火神大我。 “如果火神同学比较着急的话,请先过去吧。我要在这里呆一会的。” 火神大我呆了呆,他回视着黑子,不知道从蓝发少年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将篮球甩到肩上。 “我在这里等你吧。” “是吗?” 黑子哲也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火神靠在巷口,两条眉毛深深皱起,越发显得他长相凶恶。 “……脸色真差啊。黑子。”他挠了挠头,“总觉得放不下心啊。” 纠结了半天,火神低下头一看手机,离黑子进去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原地踱步了半天,还是一拍脑门进去了。 似乎是被那大踏步的脚步声所惊动,黑子哲也回过头来,他蹲在电线杆前,正对着一张相片。那里之前摆满的那些*的花朵水果都被他扔到了小巷的垃圾桶里,发黑的地面上只放着一束孤零零的白百合。也因为如此,火神大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喂,黑子,骗人的吧……” *** 尽管真奈的母亲极力挽留陆生留下来吃午饭,陆生依然坚定的婉拒了。在玄关和真奈的母亲告别的时候,中年妇人眼底忽然泛起了泪光。 “谢谢你。”她慌忙拭去自己的眼泪,“愿意和我聊那孩子的人……已经不多了。” 陆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能够理解,但是…… “请不要太过悲哀了。”他低声说道,“毕竟,您伤心的时候,您的女儿也会难过吧。” 真奈的母亲已经拭干了眼泪,勉强挣出一个微笑来。 “也对。不能让那孩子再为我担心了。下次去看她的时候,要笑着去才行呢。”尽管这么说着,她的眼底还是再一次浮现了泪光,“那孩子从小就看不得别人难过,要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她一直……一直都比谁都心软。不能让她不安心啊。” 陆生只能沉默,再一次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少女的声音。 “我送你吧,陆生君。” 而他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走出黑子宅。午后的风微微的凉,摇动路边丁香花的花枝,也拂动真奈的长发,她抬手去压,纯白的丁香花飘散,落在她的发间,真奈却毫无所觉。陆生伸手取出丁香,指尖缠绕的不知是花的香味,还是少女发间的幽香。他静静凝视着真奈,风将丁香的白花摇落,散花之中,他终于开了口。 “还没有察觉到吗?” 陆生的声音那么低,低到好像不忍惊醒一个苍白的梦。风将开到繁盛已极的白花吹散了,却吹不散他的声音。 “……你已经死了。”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 *** 火神大我怔怔的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有着和黑子哲也如此相似的脸。她穿着白色的西式校服,对着镜头露出温柔的笑容,眼神明亮。火神莫名想到他还在美国时候曾见过的一种白花,那样的清而美,比月光还要皎洁。 “她是……黑子你的……” “我的姐姐。” 黑子哲也轻声说道,他的眼神那样安静,火神几乎无法看出他的思绪。只看到黑子伸出手来,将照片上的灰轻轻拭去。 “去年九月,她在这里出了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因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 风静。一时之间,此地一片静谧,只有飘落的花朵,落在地上的那微响。 真奈缓缓放下手,仰起头来,对陆生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我知道的。” 她轻声说。 “我已经死了的这件事……我还是知道的。”   ☆、第13章 #曾经雨落樱成塚 13#曾经雨落樱成塚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真奈伸手接住飘落的白花,水蓝色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一阵风过,她弯起手指护住掌心的花,随风飞扬的长发遮去了她的表情,陆生一时竟看不清她此刻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阳光穿过花叶的间隙投射下来,地上却只有陆生一人的影子。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死掉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抬手将长发掠到耳后,真奈轻轻笑起来,“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是被车撞死的吧。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为什么在那里,我不知道。是谁杀了我,我不知道。谁想要杀我,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不想就这样死掉。” 真奈安静的抬起眼来,明明在微笑着,眼神却忧郁。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不想死的。” 风拂动真奈的裙摆,她松开手,让手心的白花随风而散,她静静的注视着奴良陆生,眼眸迎着光,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色泽。 “大概是因为这样吧,我才会以这样的形态,继续留下来。”真奈微微侧过头,长长的睫毛扫下淡淡的影,“现在,陆生君,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为我送葬吗?” 将死者的灵魂,送到该去的地方。 陆生慢慢伸出手来,真奈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降临。然而那只手,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无论有没有恶意,灵和人一起生活的话,一定会给人带来损害。即使是你这样没有一点灵力的幽灵,也是一样的。”陆生轻抚着真奈的脸庞,低声告知着她那些她所不知道的规则,“同样的,人世的生气与浊气,对于幽灵——特别是你这样毫无灵力的幽灵,是有很大损害的。生与死的界限不容逾越,死者与生者的世界不应相互侵犯——除非是化为物怪,成为生死之间的异类。” 真奈无声的睁大了眼睛。 陆生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有一滴眼泪,缓慢的滑过真奈的脸颊,落在他的手指上,温凉。他听到她的声音,那么轻。 “我留下来的话……我的家人,反而会受伤吗?” 而陆生只能沉默,轻轻将她拥进怀中。 “……我不会伤害你。”他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能想起来吗,你留在这个世界的真正原因,你心里真正的愿望。” 因为只是不想死的话……怀揣着这样的愿望含恨死去的灵,毫无例外都会变成怨灵。 “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呢?” 而真奈只有茫然。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陆生将她更紧的拥进怀中,“我会和你一起找到真相的。是谁杀了你,发生过什么,你死前最后的心愿是什么……我会和你一起去找的。” “等到找到了,你就可以往生了。” “所以,不要再哭了。” 他用手指轻轻替她拭去眼泪。 *** - “我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黑子蹲在照片前,低声说道。 “和我不一样,她即使在人群里也会被一眼看到,就像太阳一样耀眼。” 火神大我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好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其实姐姐去世以后,我本来打算不再打篮球了。” 黑子哲也这样说着,又想起了那一天,他接到黄濑的电话赶到医院,只看到手术室上方血红的“手术中”三个字。他气喘吁吁的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满手鲜血的黄濑凉太。对方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黑子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手一直紧紧纠结在一起,用力到骨节都发白。 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而他最终等到的却是——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患者失血过多,错过了抢救时间。’ ‘非常抱歉,请节哀。’ 那一瞬间,黑子哲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麻木,半边身子都冰凉,空空荡荡,空空荡荡。有什么被从血管里抽空了,连头脑都僵硬。 什么都没有了。 “从那一刻起,我就没法打篮球了。” 直到他见到那个女孩。 银白的头发被盘起来,扣进一顶略大的法*用平顶帽,斜挎着老式单肩背包,一身日本旧式邮政工作制服,这身打扮令人联想到早期电影中出现的邮递员。同时,她的手中,还握有一支比她还高的长手杖。 少女的声音清澈透明,却不带任何感情。 “你是黑子哲也吗?”她这样问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少女递过来了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贴着黑色的邮票,用黑色的蜜蜡封口。 “我是来送信的,对方指名交给黑子真奈的弟弟。” “……这是什么?” 黑子哲也静静看着那封奇怪的信,并不打算伸手接过。少女沉默了片刻,静静看着他道出了答案。 “死后文,从死后世界寄来的信。死者最后留下的讯息。你的姐姐,黑子真奈留给你的信。”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黑子哲也的声音依然平静,却透出压抑的怒意,“请不要用死者的名誉来玩你所谓的灵异游戏。” “为什么不相信呢!”第三人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那真的是你姐姐寄来的信!”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角落里,突然出现的第三人的声音,被少女拿在手上的手杖自己跳了出来,很不满似的在地上敲了两下。宝石像人的眼睛一样闪了闪。 “卡娜卡。”少女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手杖,“闭嘴。” 黑子哲也静静看着面前的两人——不,一人一杖。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少女的手中抽过那封信。 “等等你这是相信了吗?!”手杖惊呼起来。 黑子淡淡道:“没有理由不信吧。我周围并没有能够弄出这种会说人话的手杖来戏弄我的人。”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 “卡娜卡,安静。” “呜……文伽你干嘛这么凶!” “……” 黑子打开信封之后,怔了怔——信封里只有一个钥匙和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片。 “姐姐寄给我的信里只有这个吗?” 手杖往他面前倾了倾,好像是在看那封信的样子,被它称为文伽的少女低头看了看那把钥匙,有些惊讶。 “这个是……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他们最终靠这个钥匙和那串数字找到了那个银行,打开了保险柜。 保险柜里只有一个包装严整的礼盒。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双白底蓝线的球鞋。asics的牌子。崭新的球鞋和一封信放在一起。黑子的手指动了动,而后缓缓拿出那封信。 “亲爱的阿哲: 十五岁生日快乐。 我一直觉得,阿哲打篮球的样子最帅了。为了梦想挥洒着汗水的你,让我能够挺直了腰杆对任何人说,你看,那是我最为骄傲的弟弟。 阿哲很喜欢篮球吧,所以,请不要放弃啊。在你放弃了篮球的这些日子,我一次也没有看到你笑过。如果打篮球让你觉得痛苦的话,那么,放弃篮球为什么让你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呢?比起继续,放弃才是让你更痛苦的事情吧? 我没有办法,对你多劝说什么。 可我知道,我的弟弟那么喜欢篮球,只有继续打篮球才能让你快乐起来。 你所坚持的,绝对不是错误的事情。 加油吧,阿哲。照你想的去做。然后,再一次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吧——你十岁的时候,抱着篮球跑到我面前,对我说‘姐姐我想打篮球,我喜欢篮球’的时候,那个笑容吧。 ——by.你的姐姐,真奈 9月3日” 那是,姐姐死前六天所写下的信。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遭遇后来的一切,没有被伤害,没有被背叛,没有被抛弃,也没有……死去。 那时候的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从全国大赛之后就退出篮球部再也不碰篮球从此一蹶不振的自己。 而在死后,她依然……拼命的想要对他传达这个心意。 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信纸上,黑子哲也蹲下来,终于无声的痛哭起来。文伽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良久才开了口。 “你的姐姐,希望我将这封信在你生日这天交给你。看来她想传达的话语已经传达到你那里了。那么,我先告辞了。”转身出门之前,她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请你加油。逝者已矣,就算是为了死去的人也好,也请好好生活下去。” 黑子的声音低低的,从臂弯间传了出来。 “……可以的话,帮我和姐姐带一句生日快乐吧。” 这也是,她的生日啊。 再也无法越过十五岁的,他的姐姐。 和他一起在这一天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无法过生日的,双胞胎姐姐。 “……我会的。”   ☆、第14章 #触不到的你 14#触不到的你 黑子和火神一起走出这条小巷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火神同学,明天的比赛,我们一定要赢。” 少年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神色。他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小巷,右手在裤子口袋里紧握成拳, ——就算是为了姐姐。 *** 次日,全国大赛的赛场上,诚凛高校vs桐皇高中。然而直到下半场,桐皇高中的主将青峰大辉才上场。他快节奏而肆意的打法将诚凛的节奏彻底打乱,直到黑子哲也再次上场才有所好转。当黑子和青峰在球场上对峙的时候,真奈在观众席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生问她。 真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只是觉得……有点难以形容吧……”她静静望着篮球场上的两人,“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在帝光中学的时候,篮球上给阿哲帮助最多的人就是青峰君,我还记得那时候,他一直陪阿哲练习,一直鼓励他,阿哲进入一军的时候,青峰君比谁都高兴。阿哲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时表现不佳,监督有意将他降格到三军,青峰君甚至和监督说愿意和阿哲一起降格……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他们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赛场,如今再度踏上却已经是对手。 “陆生君认为,赢就是一切吗?”真奈忽然提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不这么认为。”陆生想起了冰丽、首无、青田坊那一干下属,露出了一个笑,“同伴比赢更重要吧。” “是啊。”真奈微微垂下眼帘,“不是赢就可以了。”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手腕上的蓝莲花手链上。陆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一直想问……你和久我葵、笛小路艾莉卡……真的还是朋友吗?我调查了一下这一年来的报纸,在出道以后,你和久我葵多有不和的报道。特别是关于‘选票决定排位’的那件事……” “是朋友啊。”真奈抬起眼,静静注视着陆生,“无论发生了什么,葵和艾莉卡都是我的朋友。而且……葵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她将视线调转到台下。 “葵是很骄傲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真奈微笑起来,“她不屑于用下作的手段,‘如果不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就没有意义’,这是她的口头禅。薰君倒是曾经打算在她的选票里动点手脚的,结果被葵大闹了一场,销毁了所有有问题的选票呢。如果是用肮脏手段得到的胜利的话,葵会是最痛苦的一个。葵啊,其实在这方面非常固执的。” “那么,笛小路艾莉卡呢?” 真奈怔了怔。 “艾莉卡……艾莉卡没有要害我的理由啊。排位也好胜利也好荣誉也好理念也好……艾莉卡全部都不在意的。别看她总是笑嘻嘻的样子,艾莉卡在乎的事情其实非常少的。要说起来,其实出道以后,她是我们之中心态最好的一个。用什么手段营销、唱什么歌、做什么事……她全部都不在意。她其实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还能三个人一起唱歌就够了。我想不出……艾莉卡会害我的理由。” “是吗?” 陆生深思起来。台下的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个人一致看过去,正看到青峰大辉拦下了黑子哲也的加速传球。 无论是两只篮球队还是台上的观众都沸腾了。 “真的假的啊,能够拦下那个看不见的传球!” “那个11号到底什么时候在场上的我根本没注意到!” “好厉害!” 陆生凭借自己敏锐的视力,看到了青峰对黑子在说着什么,他眯着眼对了对口型—— “……你以为接到这个传球最多的人是谁啊?” 真奈安静的注视着台下,听到这句话,肩膀忽然颤了颤。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帝光时期,她的眼神透出几许伤感的意味。 “那时候,大家一直看着同一个方向。”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不知是在说谁,“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们再也没法走在同一条路上了。” “明明……曾经为同一个目标努力过的。一起那么努力过的。” *** 诚凛最终还是败给了桐皇,以压倒性的分差。 在洗手间里,方才鼓励过队员的诚凛队长日向顺平用力捶着洗手台,愤怒的低吼充斥着无人的洗手间。 “可恶……可恶!为什么赢不了!为什么还是赢不了!” 国中时期被“奇迹的世代”所碾压的记忆,这一刻再一次回到了日向眼前,那令他一度放弃打篮球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日向顺平咬紧牙关,和着不甘的眼泪吞下所有的颓败。再一次抬起头来时,他又是那个坚定的诚凛队长。 “只是输了一次而已。”他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放弃还太早了。” 是的,还太早了。 “还没有结束呢。” 再度振作起来的日向走出洗手间,朝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意外的,他在更衣室外看到了一个漂亮到不像真人的少女。水蓝色的长发被编成两条长长的三股辫垂在身侧,像猫咪的尾巴一样。她的手轻轻扶在门上,额头靠在手背上,听着门里的隐约的哭声,一语不发。黑子哲也养的那条叫二号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蹲在她身边冲她摇尾巴。 少女慢慢的蹲下来,一滴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滑下,她说不出话来,只好微笑。 那是一个根本无法形容的笑容。 她就这样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二号凑过去,舔掉她的眼泪。她伸手温柔地抚摸着二号的头,轻声说,拜托你,去安慰一下阿哲吧,就算只是陪陪他也好。 “因为那是我已经做不到的事情了。” 日向顺平怔了怔,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原地已经没有了少女的身影,只有二号摇了摇尾巴,转身跑进了更衣室里。 “那是……黑子的什么人吗?” *** 陆生找到真奈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诚凛队服带着眼镜的男生,直接穿过真奈身体的那一幕。 而少女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之前诚凛退场的时候,她冲过去想要拥抱自己的弟弟,手指却从他身上穿过的那一刻一样。 安静的,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穿过自己的身体。 是啊,她已经是幽灵了。无法触碰到人,也无法被人所触碰。 见到陆生的那一刻,真奈微微一笑。刚擦净眼泪的眼角依然红红的,却还是对他微笑起来。 她说:“就算我不在,阿哲也会好起来的,对吗,陆生君?” 陆生只能拍拍她的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 “嗯,会好起来的。”他低声说,“因为你还这样担心着他啊。” 真奈握住自己的手腕,手心下手链的触感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她闭了闭眼,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就够了。” *** 与此同时,青峰大辉从桥上拽下了神色恍惚的久我葵。   ☆、第15章 #月之背面 15#月之背面 青峰大辉看到久我葵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鸭川大桥上,神色恍惚的看着下面的河流,身体缓缓前倾。乌云在天幕上堆积起来,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打在她身上发出微闷的响,她整个人都被雨水打的湿透,长发被打湿成一缕一缕纠结在被水浸透的衣服上,高跟鞋和小腿上溅满了泥水。久我葵忽然听到青峰大辉喊她的名字,她一惊,顿时失去平衡朝桥下栽了下去! “呜哇——!” “……喂!”青峰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拽了上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这是想跳河?” 久我葵摔到地上,她一语不发的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紧紧扣着左手腕,直到将手腕抠出了血。倔强的别过头去,一眼都不肯看青峰大辉。衣裙都被泥水染污,十足的狼狈,然而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青峰深深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伞递给她。 “虽然这话不该我来说……不过,内裤露出来了。” 久我葵顿时涨红了脸!她猛的从地上跳起来,将翻起来的短裙抻平,还用力往下拽了拽。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用力瞪着青峰大辉,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怒斥“不许看!!!” 青峰投降似的举起手来,见她不接雨伞也只能耸了耸肩背过身去,言语间很是无奈。 “这不是很有精神吗?” 久我葵窘迫的脸通红通红,跺了跺脚怒瞪着青峰大辉的背,恨不得把自己的话变成一块大石头砸到他脑袋上。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你们都讨厌!我讨厌你们所有人!!!” 青峰抓了抓头发回过头来,看着久我葵涨红了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来,把伞撑在久我葵头上,替她遮去了从天而降的大雨,自己却有大半个身子都淋在雨里。 “要吃晚饭吗?”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久我葵看了看他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抿了抿嘴,最后还是靠过去,一把抢过雨伞把两个人都遮了个严实,因为青峰块头很大,她不得不贴的他近了点才保证两个人都不会被淋到。 “……你带路。”她别扭的移开视线,“不好吃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 *** 青峰最后带久我葵去吃了关东煮。当热气腾腾的关东煮被端到她面前的时候,似乎是被热气熏到了,她低下头,若无其事的擦了擦眼睛。青峰大辉将掰好的卫生筷递给她,开始吃自己面前那碗关东煮,假装并没看到她一边吃一边擦眼泪的动作。 “工作很辛苦吗?”他若无其事的问道。 久我葵逞强道:“一、一点点而已!” “是吗?” “……” 久我葵沉默下来,热气升腾起来,朦胧白雾之中,她握在筷子上的手指用力,迟疑着开了口。 “我……梦见真奈了。” 青峰的筷子一顿,曾经作为黑子哲也最好朋友的他,自然知道黑子的双胞胎姐姐叫什么。 “……是吗。” 葵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梦里面,真奈还是以前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浴衣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伸出手说‘葵,一起去烟火大会啊’。艾莉卡在她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捞金鱼、套圈圈、吃苹果糖。路过一个老婆婆开的小摊的时候,艾莉卡闹着要买手链,就买了三条一个式样的手链,只有上面的花不一样,你看。” 葵伸出手来,让青峰看到自己手腕上那条手链。银色的绞花链子穿着金黄的花朵,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明亮的色彩。 “我的是向日葵,真奈的是蓝莲花,艾莉卡的是红罂粟。现在想想,那真像是一个小小的仪式,我们戴一样的手链,手牵手去看烟火,即使在人潮里也不怕走丢。月亮那么亮,我看着她们的脸,觉得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光,挺可笑的吧,不过十五岁,就敢想一辈子。” 葵的神色恍惚起来,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迷离的视线停在那条手链上,泪光渐渐浮了上来,她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 “然后,我就醒了。” 她轻声说道。 “直到这一刻,我才能说服自己,真奈是真的不在了。” ——直到她哭着从梦中醒来的这一刻。 久我葵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虚握着的手指却微微抽搐了一下,她惊醒似的收回了手。 是了,即使竭尽全力的伸出手来,这只手也已经抓不住那个人了。 她低低的笑了一下。那笑声里透出一丝扭曲的疯狂,青峰被那笑刺了一下,抬头向她看去。 “呐,青峰大辉,如果你的亲人为了你害了你最好的朋友。”她将视线投向他,眼神压抑着翻滚的黑暗,“你该怎么办?” *** 同一时间,笛小路艾莉卡也在看着自己的手链发呆。火红的罂粟花在黑暗中呈现着一种妖冶的色泽,映在她的眼中,一线幽暗的红。 一只男人的手从身后探过来,覆上了她的手。那只线条优美的手夹着一支黑色卷烟,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在那只手勾住那手链之前,艾莉卡松了手,让手链滑进手袋,手指一勾系袋的丝绳便将其封了口。一之濑巧无奈的笑了笑,用那只手揽住了艾莉卡赤/裸的肩。 “这么小气,碰一下都不行?” “不行哦。”艾莉卡笑起来,两颊酒窝深深,“才不给巧酱碰呢。” “喂喂,这么冷淡我可是会伤心的。”一之濑巧将艾莉卡揽进怀里,“从你去了京都我们就很少见面了,上次东京香道会一别之后倒是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你总不肯主动来找我,要不是这次st全国巡演正好到了京都,我恐怕还见不到你。一点都不想我?” 艾莉卡伏在一之濑巧赤/裸的胸口上,闻言笑眯眯的伸手刮了下他的脸,脸颊犹带粉红,别样娇俏。 “不害臊,谁要想你呀?反正巧酱有蕾拉小姐陪着,肯定不想我。” “我和蕾拉可不是那种关系。”巧微微冷下脸,却还是笑着捏了捏艾莉卡的鼻尖,“不要什么人的醋都吃。” 艾莉卡鼓了鼓脸颊,仰起脸来在一之濑巧的脸颊上轻轻一咬,然后像小狗一样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咬住他一丝头发吃吃的笑。 “我讨厌这样的巧酱。” 她笑着说,而后忽然伸手推开了一之濑巧,灵巧的坐起来,扯过床头柜上的衣服便穿起来。一之濑巧从身后拽住她的手,一用力就把她拉回了床上,揉了揉她的脸颊,有些哭笑不得。 “这就生气了?” “艾莉卡不喜欢巧酱对艾莉卡不好。” “一结束演唱会我就来看你了,这也不好?” “……唔……”艾莉卡犹豫着眨了眨眼睛,伸手回掐了一之濑巧的脸一下,“好了,原谅你了。” 她又一次笑了起来,两颊酒窝深深,笑容甜蜜。一之濑巧抽了口烟,笑着抬起她的下颌,将那口烟渡了过去,艾莉卡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迎上并加深这个吻。 巧的吻慢慢滑到她的耳边,手指在少女的身上游走,艾莉卡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攀上巧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她手上的力道也忽轻忽重。巧嗅着她鬓发里的香味,调笑似的在她耳边落下细碎的亲吻。 “你身上的香味很奇特呢……是什么特别的香水吗?” 艾莉卡的声音断断续续:“是……‘東大寺’……也就是‘欗奈待’……是笛小路家……供奉的香木……” “拆字游戏啊……” “讨厌……不要碰那里……” 装着手链的手袋落在床上s香烟浓烈的味道和东大寺靡丽的香味纠缠在一起,在黑夜里弥漫开来。香烟的火星在烟灰缸里慢慢黯了下去,烟灰渐冷。 *** 第二天,一之濑巧离开的时候,艾莉卡还在熟睡。他伸手替她理好头发,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好被角。最后在她脸颊上留下一吻后才离开。 走出房门的时候巧正撞上从对门出来的芹泽蕾拉。他对着自己乐队的主唱露出一个笑来,蕾拉正准备回以一笑,却在闻到他身上的香味的时候微微变了脸色。 “你……又去见笛小路小姐了?” “嘘。”他伸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笑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门,“她还在睡,去下面说吧。” 蕾拉抿了抿嘴唇。那魔魅靡丽的香味如附骨之蛆一样,从她背后缠卷而上,她无声的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跟了过去。 “虽然不该干涉你的私事……不过,巧,笛小路小姐年纪也太小了,一旦被记者发现可是……” “那就不要被发现就好了。”巧拿出s的香烟点上,黑色卷烟燃烧的时候有着浓烈的香味,“反正别人对我的印象就是st那个长头发的,很少会特意注意我吧st的焦点是你和莲。” “可是,巧……” “没问题的。”巧随意揉了把蕾拉的脑袋,“别乱操心了,新歌练的怎么样了?” 蕾拉只能抿紧了嘴唇,直到嘴唇惨白才放开,低着头很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还好……” “全国巡演就快结束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好好喝一杯吧。你也很久没见泰了吧?” “……嗯。” 当两人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之后,笛小路艾莉卡睁开了眼睛。她伸手从烟灰缸里拿过巧留下的半只香烟,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就剧烈呛咳起来,嗓子火辣辣的疼。但还是一边咳嗽一边抽完了那半根烟,袅袅白烟中,谁也看不清她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 “……呵。” 艾莉卡短促的冷笑了一声,打开了手机,播通了一个号码。 “喂喂~是柚罗酱吗?嗯嗯,我是艾莉卡。”她面无表情的抽着烟,用甜蜜含笑的嗓音对电话那头的人撒着娇,“今天有空吗?我想去买个东西,可以陪我吗?……啊啊!柚罗酱最好了!那么十一点的时候,xx商场见啦!mua~~~~~” 挂断电话之后,她随手将烟头扔到地上,而后就这样赤脚踩了上去,一点一点捻熄。 细微的嗞嗞声中,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神色是与人前截然不同的阴郁苍白。 “呐,为什么还不来见我呢,真奈?” 她的声音压的低低的,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快来见我啊,真奈。” 赤/裸的脚踝更加用力,生生将烟头碾成了碎屑,拖曳出一道带血的痕迹。 “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啊。”   ☆、第16章 #太阳以西 16#太阳以西 花开院柚罗到达xx商场的时候,正看到笛小路艾莉卡在和赤司征十郎聊天,少女仰起脸,两颊酒窝深深,笑容甜蜜。 柚罗停下脚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虽然和笛小路艾莉卡算是朋友,但花开院柚罗一直是看不懂这个人的。 尽管看起来总是微笑着,但柚罗仔细观察过,艾莉卡的唇型在唇角处自然的上翘,即使不笑也像是在笑着一样,所以若她不露出那对酒窝,就很难分辨出她到底有没有在笑。 发现这一点之后,柚罗发觉,尽管艾莉卡大部分时间总显得天真爱娇,但实际上很难看出她是不是真的开心。 再加上半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柚罗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朋友。 那天的家政课老师要求大家试做蛋糕,柚罗看到艾莉卡做出来的成品很是精致可爱,就想尝一尝。 “我能尝一下吗?” 在柚罗这样问过之后,艾莉卡笑眯眯的端起蛋糕,很可爱的歪了歪脑袋。 “不行哦。” “……诶?” 柚罗还没反应过来,艾莉卡已经松开手,让那碟蛋糕笔直的坠下,扣在垃圾桶里的厨余上,摔的稀烂。 而艾莉卡脸上依然一派天真娇俏的笑意。 “因为我很脏嘛。” 柚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少女一如平日的笑意,她无端觉得脊背发凉。艾莉卡的视线移到垃圾桶里,两颊酒窝渐深,眉眼弯弯。 “这才是它该去的地方,那么脏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吃呢。” “……哪里脏了……” 艾莉卡很是不解的歪了歪脑袋,迷惑的看着花开院柚罗,好像根本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一样。 “因为是我做出来的,所以肯定是脏东西呀。” 她笑着挽上柚罗的手臂,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撒娇似的拉长了尾音。 “我知道有家很棒的蛋糕店,放学一起去吧~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 柚罗结束了回忆。艾莉卡已经看到她了,中止了和赤司的对话,用力朝她挥手。 “柚罗酱,这里这里!” 赤司征十郎冲花开院柚罗一颔首,转而看向笛小路艾莉卡,俊秀的脸庞上,那一金一红的异色双瞳流转着一丝晦暗的凉意。 “今天姑且到这里吧,那件事……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哟,征酱。” 艾莉卡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冲赤司眨了眨眼睛。稚嫩的娃娃脸甜美可爱,十足的孩子气。 “赤司家现在就开始做准备吧,一个月内,艾莉卡会给你让你满意的回答的。” 赤司征十郎微微蹙起眉,那冰冷而威严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他注视着艾莉卡,眼神里有一些别样复杂的意味。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会的。”艾莉卡笑弯了眼睛,“没什么可后悔的。自从真奈死后……我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两颊的酒窝更深,她冲赤司颔首作别,转身朝柚罗的方向走来,亲密地挽上她的手臂。 “我们走吧,柚罗酱。” *** “赤司同学刚才和你说什么?” “唔,一点小事啦,虽然有点麻烦,也不算难解决。” 艾莉卡双手背在身后,踩着人行道上的格子蹦蹦跳跳,她今天穿了一件京红型染的浴衣,菖蒲纹的西阵织腰带打成文库结,层层叠叠的花朵染在淡红的衣料上,精美得仿佛一幅好画。京都的浴衣和东京的浴衣不同,更近似于正式的和服。粉色的头发盘起来,别着精美的绢制花簪。衣袖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枝叶,形状不一的光斑投在她的衣袖上,越发显得那些花朵鲜活得仿佛就要从衣袖上跌落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舞。柚罗的目光不由得被那衣袖吸引了过去,艾莉卡却忽然停下,酒红的眸子看向花开院柚罗。 “花开院家是阴阳师世家吧?” 日光落在艾莉卡脸上,映照得她的肌肤近乎透明,眼神却越发幽暗,有一把阴冷的火在她眼眸深处燃起来,灼灼逼人。 “那么,有没有见到死去的人的方法?” 花开院柚罗哑然,艾莉卡一把攫住了她的肩,力道大得令她生痛。 “既然是阴阳师,那么柚罗酱肯定知道怎么招魂吧?”艾莉卡的眼神亮得惊人,“多少钱都可以,什么代价都行——拜托了,就算是幽灵也好,我也想再见她一面啊!” 柚罗吃痛,挣开了艾莉卡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沉痛地摇了摇头。 “……抱歉,艾莉卡,把死者从彼岸召回,是绝对的禁忌。打扰死者安宁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 艾莉卡依然一瞬不瞬的盯着柚罗,似乎是从柚罗的表情确认了此事无可转圜,她的眼神一点一点黯了下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攥紧了手里的手袋。 “我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握得那么用力,手链硌痛了她的手。 “这样也不被允许吗?” *** 同一时刻。 一双手将那条蓝莲花的手链从少女的手腕上剥下来,随手掷进盒子里。红发的男人强硬的抬起少女的下颌,肆意打量起来。 “这就是奴良陆生的女人?”他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过昏迷的少女全身,“长得也不怎么样啊。身材太烂了,胸简直平的等于没有啊。” 随手将少女推在地上,红发的男人对捧着盒子的属下嗤笑一声。 “把这玩意给奴良组的头领送过去,告诉他想救自己的女人,就一个人来这里。”男人用轻蔑的眼神瞥了眼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少女,“居然看上这种毫无灵力的灵……该说奴良家的都是情种呢,还是都喜欢自找死路呢?” “他倒是不怕直接害死她啊。”   ☆、第17章 #明镜止水 17#明镜止水 那是一种仿佛能将幽暗阴冷的地牢都照亮的美。 小豆洗看着这个被押进来的幽灵想。 “据说那是奴良组三代目的心上人哦。”一反木绵拍了拍小豆洗的肩膀,坏笑着说,“老大让骨女去她家门口等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打晕了扛回来了。骨女貌似太用力了,结果她晕到现在呢。” 小豆洗偷眼看过去,少女的脸庞在黑暗中宛如盛开的白花,他赶忙移开视线,只觉得心里慌乱,揣揣跳动。那种不安有如午夜里乍见一只羽毛丰丽的神鸟,在那种美面前只能惶然。 …… 小豆洗送来午饭的时候,少女已经醒来了,当他对上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时,莫名涨红了脸。女孩子对他微笑起来,柔和而有礼。 “可以帮我松开绳子吗?我不会逃跑的,但是这样绑着我很难受。” “……嗯。” 小豆洗犹豫了一下,还是替她解开了绳缚。 少女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他露出温柔的笑靥。 “谢谢,我叫黑子真奈,你叫什么?” 小豆洗红着脸,脚在地上磨了磨,犹犹豫豫的回答了她。 “……太郎。” “太郎吗……” 不知为何,那个普通到甚至有些土气的名字被少女用那种歌吟似的语调念出来,也有了别样的美感。小豆洗红着脸,甚至不敢看真奈的脸。只敢将目光定在她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上,仿佛被那白皙迷了眼一样。 “太郎知道为什么抓我来这里吗?” 身处在地牢里也不畏惧,那名为真奈的少女微微笑着问道。小豆洗抬头看了一眼真奈,又像是被蛰了一样别开视线。 “首、首领说要成为关东的统率,所以、所以要先收拾掉奴良组……你是奴良组三代目的心上人,首领就说抓你来把奴良组三代目引到这里……” “奴良组三代目……是陆生君吗?”真奈诧异的抬起头来,“……心上人什么的,你们搞错了吧?” “可是他不是带你去了狐狸的婚宴吗?一反木绵看到你们很亲密的样子,才和首领说了……” “那只是因为我想看呀。”真奈叹了口气,“这下又要麻烦陆生君了……” 小豆洗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真奈的肩膀。 “别、别担心……首领大概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隐晦的瞄了眼真奈的胸——首领对这么平的女孩子一向没有兴趣的…… “只要收拾掉奴良组的三代目就好。” 真奈无声的抓紧了裙摆,目光凝在手腕上。 “……希望陆生君不要来啊。”她喃喃,“不要出事啊……” *** 陆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那条手链。 送来手链的蛇带笑嘻嘻的鞠了一躬,尖细的声音高高扬起。 “如果不想这位小姐受伤,就请三代目您自己一个人前来了。” 雪女愤怒的迈出一步,却被陆生所阻。少年黑色的眼睛冰冷的从镜片后看过来,那一眼里的血腥意味令蛇带猛然绷紧了身体。仍是人类形态的大妖怪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我知道了。”他走过蛇带的身边,漫不经心的将那手链收起,“回去带话给你的头领,对女人出手,真是最不入流的手段了。” 蛇带正欲反驳,却忽然觉得腰身一痛,他低下头去,只看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喷溅而起,蛇带半边身子掉在地上,抽搐翻滚,他嘶声惨叫着朝陆生看过去,少年懒散的回过头来,空余的那只手依然搭在刀柄上——方才就是他闪电般出手,用这把刀将蛇带一切两段——镜片下的眼睛已经变为冷酷的鎏金。 “这算是对手链的回礼。” “你、你给我等着!” 蛇带尖细的声音拔高,猛然从原地消失了踪迹。 “陆生大人……” 雪女看向陆生的方向,却发觉他已经变成了妖怪的形态,银与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鎏金色的眼注视着那株垂枝樱,缤纷的花色映在他的眼中,却显出别样冷酷的意味来。他缓缓从腰间拔出弥弥切丸,迎风一挥,便将飘落的樱花斩为两半。那凌厉的剑意令雪女都觉得脊背一凉。 “冰丽,准备百鬼夜行。” “……是!” 陆生端详着手中的弥弥切丸,眼神锐利如刀锋。 *** 小豆洗慌慌张张的跑回了地牢。 上面的妖怪们正在饮酒庆祝,他在倒酒的时候听到了骨女问首领准备怎么处理她“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首领干了一大杯酒,而后猛然将酒杯扔到了骨女的头上。 “骨女你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他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来,“当然是……当着奴良组三代目的面砍了啊!” 小豆洗瞪大了眼睛。 他几乎是滚进地牢的,一反木绵看到他这副慌乱的样子大感惊讶,问他怎么了吓成这样。 ‘……不要慌。’ 小豆洗咽了咽口水,勉强平静下膝盖的颤抖,他看着一反木绵,再一次咽了咽口水。 “那个……你去上面玩吧,我看着这里就好。上面大妖怪太多了……我有点害怕。” “这点出息!”一反木绵抽了抽小豆洗的头,朝门口飞去,“那你在这守着吧,我上去玩会。” 等到一反木绵消失以后,小豆洗哆嗦着拿出了钥匙,手忙脚乱的打开了牢门,一把将真奈拽了出来,扯着她就往门外跑去。 “快走快走!我听他们说要杀了你……我先带你逃走……” “……那你怎么办?” “没关系啦……反正我本来就是个小人物。”小豆洗笑了笑,“我可以找个其他妖怪组呆着……反正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倒是你,你那么好的女孩子,不该死在这里的。反正这是妖怪间的斗争,和你一个灵也没有什么关系。出去以后我把你送到奴良组,虽然你这样没有灵力的幽灵和妖怪呆久了不好……但是先让他们保护你一段时间吧。” “……谢谢你。” 真奈有些惊讶,还是向小豆洗道了谢。小豆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拽着她继续往外面跑去。 “你不用谢我……反正我本来就不太想继续看管地牢了。干坏事什么的……还是不适合我。啊!到了!” 他停在一个井盖前,熟练的撬开井盖,拉着真奈就下了井。 “这个井连着外面,我们从这里就可以出去了。”他气喘吁吁的擦了把汗,犹豫了片刻,还是看着真奈开了口,“不管你和那个奴良组三代目是什么关系……总之,你这样的灵还是离那种大妖怪远一点吧。” “诶?” “他……会害死你的。”   ☆、第18章 #百鬼夜行 18#百鬼夜行 那是,百鬼夜行。 乌云滚滚,压得极低,好像就要压下来一样。夜陆生站在这百鬼夜行之首,冰冷的注视着对方的头领。 “猫又。” 红发的男人露出奇异的笑容。 “滑头鬼。” 夜陆生拔出弥弥切丸,对准了猫又的脸。 “在我的地盘上行凶,还擅自带走了我的女人……触怒我的准备,你做好了吗?” “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就让你过来吗?”猫又嗤笑出声,头也不回的命令属下,“骨女,把那个小姑娘带过来。” 夜陆生微微眯起眼,握紧了手中的弥弥切丸。 一反木绵惨叫着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小豆洗那家伙带着那个女孩子逃了!” “什么?!” 夜陆生勾起嘴角,鎏金色的眼睛里却殊无笑意,显出一种冷酷的光辉。 “看来你的准备是白费了呢。” 伴随着他迈出一步的动作,拉开了开战的序幕! *** “你和陆生君好像都提到过物怪呢。” 真奈跟着小豆洗在黑暗中穿行,似乎是想要驱散这份不安,她开始主动找话说。 “妖怪(ayakashi)和物怪(ke)的区别在哪里?” “人类和妖怪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机缘巧合的话,人也可以变成妖怪。但是妖怪大部分时候是不会干涉人类的世界的。但是物怪不一样。所谓的ke,与其说是物怪,应该说是怨魂更为恰当吧——作祟的阴魂。怀着怨恨、不甘、绝望、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向人类报复与作祟的灵魂。” 小豆洗继续向上攀爬,因为边走边说,显得气喘吁吁很是吃力。 “说到物怪的话,从战国时候起就有一个传说,据说有一把剑可以斩杀一切物怪。那把剑被称为退魔之剑。” “退魔之剑……吗。” “像是我啦、一反木绵啦、首领啦……都是妖怪(ayakashi),奴良组的三代目据说是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算是半妖吧。如果没有必要,我们是不会入侵人类的世界的。但是物怪不一样。你如果见到物怪(ke)的话,有多远就跑多远,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和妖怪不一样,物怪可是很不讲道理的。他们大多都是怀着极大的怨恨死去的灵,只为了自己的动机而行动。动物的灵、人类的灵、植物的灵……都可能变成物怪。他们只相信自己内心的道理,和他们讲道理是很难讲通的。当然,不是所有的物怪都是由灵魂变成的,人的执念过于深重的话,那执念本身也可能成为物怪。”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不过还是快点往生比较好。留在人世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一线天光从上面透出,小豆洗停下来,双膀较力,将头顶上的井盖一分一分掀开,雨水从上方落下,他喘了会气,好容易把气喘匀了,才弯下腰,示意真奈踩着他的肩膀上去。见真奈摇头,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拦腰抱起,架在肩上硬推了上去。 “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真奈却向他伸出手来。 “一起走吧。”她微微笑起来,“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吧。奴良组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去问问陆生君,看看能不能让你进入奴良组。” 小豆洗怔怔的看着那只手,半晌,苦笑一下推开了她。 “你啊,离我们这些妖怪远一点吧。” 他从井里爬出来,站在真奈几步远的地方。最后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和妖怪混在一起,对你这种灵来说可不是好事啊。” 真奈正欲问些什么,一道阴恻恻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小豆洗瞪大了眼睛。 “……桥、桥姬大人……” 桥姬一把将小豆洗抓住,用力摔到了墙上,小豆洗顿时咳出一口血,肺腑遭到重击令他立时昏过去,桥姬在真奈的惊呼中猛的冲过去,抬手便恶狠狠的拽住了她的头发,猛的往墙上一磕—— “居然敢坏了猫又大人的计划……你倒是再跑啊!” 这是真奈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夜陆生击败了猫又。 然而在他预备挥下最后一刀之前,一道阴恻恻的女声从阴暗处飘出。 “如果不想要你这个小女朋友的命了,你就砍下去试试看啊。” 夜陆生的动作猛然凝住了。 桥姬的手紧紧扼着真奈的脖子,即使是灵,受到了致命创伤也是会消散的。陆生一语不发的盯着桥姬,那眼神冷酷到令桥姬都感到脊背发毛。 “放开她。别找女人的麻烦。” 桥姬冷笑一声,更紧的扼住了真奈的咽喉,陆生几乎能听到那骨头悲鸣般的格格声。 “我怎么可能放开她?如果你不放开猫又大人,你就等着让这个女孩子和猫又大人一起死吧!” “杀死无辜之人就是你们的行事风格吗?” “那又怎么样!” 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惊变陡生! “陆生大人!!!” 在一片惊呼之中,真奈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她只看到了那把刀自下而上的刺中陆生的一幕。 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 *** 刺耳的刹车声。 黑掉的视野。 车头灯一闪一闪,急促的让人心慌。 鲜血潺潺流动的声响,那么静,那么惊心。 而她倒在地上,痛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车窗后的那个人…… 为什么,就是看不清呢? *** 笛小路艾莉卡猛然回过头来。 她面前的男人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了?” 少女睁大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天空,目光无措的梭巡着。 “我好像……听到真奈的声音了。”   ☆、第19章 #爱与死亡 19#爱与死亡 陆生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他身侧的真奈。真奈拧了冰水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见他看过来,她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鸩先生说没有伤到要害,养几天就会好。及川小姐守了你很久,刚刚才被你母亲劝着去休息了。”她轻轻替陆生理好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很对不起。” “哪里话。”陆生冲她笑笑,“是我给你添了麻烦才对。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却把你卷进去,还害你受了伤。” “我没有受什么伤。倒是陆生君……” “我也没事,鸩不也说了吗,养几天就好。” 真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陆生。直到少年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真的,没问题的。” 真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下次……不要这样了。”她微微苦笑起来,“我受不了这个……真的受不了啊,陆生君。” 陆生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的,没有下一次了。” 真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笑,替陆生掖好了被角。 “你刚才想说什么?”陆生问道。 “也没有什么……”真奈将方才为做事挽起的衣袖放下来,“鸩先生说你醒了就让我去叫他,我先叫他过来吧。对了,陆生君还没有吃东西吧,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一会一起带过来。” “也不用那么麻烦……” 陆生话还没有说完,推拉门就被刷的一声拉开了,浅金色短发的青年几乎是扑进来一样冲到了陆生身边,那迅猛的势头让真奈都不得不避到了一边。陆生看着结拜大哥那恨不得切腹谢罪的神色,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生你醒了吗!伤口还有哪里痛——咳咳咳咳——噗——!!!!” 陆生面无表情的看着鸩在情绪激动之下一口血喷到他的被子上,缓缓伸手擦掉蹦到自己脸上的血点,眼神都死透了。他已经不忍心去看真奈此刻的表情了。只听到少女略显尴尬的声音。 “鸩、鸩先生请你先冷静一下……” “不不不我还好——咳噗——!!!” “鸩先生……〒▽〒” 陆生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拿下已经被捂热的毛巾,面无表情的擦着自己的脸。 ……啊,好多血。 ……还是等鸩吐完血再擦吧。 ——半个小时后—— “咳、咳……所以,这位就是陆生你的女朋友了?” 鸩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真奈微微睁大了眼睛。少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陆生君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的确不是那种关系。”陆生微笑起来,“因为我还没追到她啊。” “……………………………………………………………………………………………………………………………………”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片刻之后,鸩在理解了陆生话里的意思之后险些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啥啥啥你还没追到?!” 陆生看着已经有些不知道怎么反应的真奈,伸手扶了下额。 “还没看出来吗?” 他说。 “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 *** “哟,小姑娘,要不要来坐一会啊?” 奴良滑瓢坐在回廊上,冲回廊尽头的少女招了招手。真奈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您是……陆生君的爷爷吧?” 老头有些惊讶的看过来。 “哦?怎么看出来的?” 少女微笑着比了下他的头型,道:“您的脑袋和陆生君妖化的时候有些像。” 老头手里的烟枪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口烟呛在喉咙里剧烈的咳嗽起来。站在他旁边的那只乌鸦脚一滑就摔到了回廊下面,哐当好大一声响。 “咳咳咳咳……还真是个特别的小姑娘啊咳咳……” 真奈伸手替老头子拍了拍背,直到他缓过气来,才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烟枪,递到了老头子的手里。 “老人家还是少抽一点烟比较好。”末了还忍不住加上这样一句叮嘱。 “老了老了,就剩下这点爱好了。”老头笑呵呵地抽起烟,“你就是陆生那小子喜欢的女孩吧?” “……诶?” “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和我当年看璎姬的眼神一模一样啊。”老头子的眼里流露出几许怀念的光,“听说他这次为救你受了伤?别露出这种表情啊,我可不是责怪你。能为喜欢的女孩子出生入死可是一种荣幸,这是男人的浪漫。能为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效劳可是陆生那小子的运气。” “我倒不觉得,喜欢上这样的我是什么好事啊。”真奈微微苦笑起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能够遇到陆生君,能够被他喜欢上,如果我还可以给出未来的话……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事情。我大概也会喜欢上他吧。” “……可是我已经死了。” 冷月的清辉落在庭院中,庭下有如积水空明,垂枝樱的花影摇曳,投在其间,似是水中缭乱的花。那月光同样照在廊下人身上,将少女的面容映照的越发雪白。她仰望着云间白月,安静的微笑起来。 老头子静静的抽着烟枪,吐出一口烟雾来,白烟袅袅升起,在夜风中飘然散去。 “死亡……吗。” 他敲了敲烟杆,将烟灰敲掉,对上真奈投过来的视线,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大妖怪的目光如此睿智而深沉。 “陆生那小子可不在意这个。”老头子笑起来,“奴良家的男人可不会为这种理由就退缩啊。” 真奈怔了怔。 “那臭小子,以后就麻烦你了。” 在她走前,奴良滑瓢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此。 *** 鸦天狗飞到奴良滑瓢面前。压低了声音。 “总大将,那位小姐……” 老头子只是磕了磕烟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已经雪亮,那是属于当年声名赫赫的奴良组一代目的眼神。 “是个好姑娘啊。” 他感慨道。 “不过,陆生那小子还是太年轻了。年轻人就是见识太少啊~” 奴良滑瓢无声将视线投向那吞没了少女背影的黑暗中。 “……看来是忘记了啊,那个小姑娘。不过忘了也好,想起来的话,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么让人喜爱的样子了。” 白烟再一次升起,奴良滑瓢在鸦天狗焦急的眼神里露出怡然自得的笑。 “无妨,儿孙自有儿孙福。” *** 鸩替陆生换了腰部的绷带。 “你这次到底惹了什么东西?”他皱着眉看着陆生腰上的伤口,“这么强的怨气……我可不知道什么妖怪的【畏】能弄出这个效果。” 陆生看着伤口上时隐时现的黑气,无奈的叹了口气。 “出了点意外,没想到会变成那么大的家伙啊。” 真奈正巧推开拉门,听到两人的问话,好奇的询问道。 “什么大家伙?” 陆生道:“没有什么,倒是你手里端着的是……” “我看到还有些米饭和烤鳗鱼,就做了个鳗鱼茶。”她微笑着放下托盘,水蓝色的眼睛望向鸩,“鸩先生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哦!那我就……”鸩扫到了陆生的眼神,话锋飞快的一转,“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的侍女应该给我留了饭。” 陆生笑眯眯的看着鸩,道:“不要让鹤等急了,她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鸩(眼神死):“我先走了。” 陆生满意的收回目光,看着真奈熟练地将碗筷摆好,将烤好的鳗鱼加在饭里,又夹了一些海苔和葱花洒在切成细条的鳗鱼上,再薄薄的撒上一层白芝麻,端起一边的茶壶将浓香的鱼骨汤头浇下,一时间诱人的香味合着腾腾升起的热气弥漫在室内,引得陆生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 “好了。”真奈轻轻拍了拍手,“有伤口的人不能吃酱油,也要忌辛辣,所以这两样调料我就没有放,如果觉得淡可以加点盐,盐罐在这里。” 真奈起身打开他房间的壁橱,抱着一床被子走到另一侧,将被子放下后扶着陆生坐了起来,小心的不让他碰到伤口,将方才拿出来的被子垫在他腰后,撑着他不让肌肉因用力而挣痛伤口。 “你很擅长照顾人。” “……怎么说呢……”真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最开始是想做个好姐姐,后来慢慢就操心成习惯了。” “虽然不是你弟弟,不过你真的是个好姐姐。” 真奈将碗筷端来递给陆生,笑容有些无奈。 “好好好,快点吃你的饭吧,陆生弟弟。” 陆生接过碗,却就势握住了真奈的手。在少女微讶的视线中,他缓缓握紧了她的手。 “我可不会把你当姐姐啊。” 他拉过她的手,在指尖轻轻落下一吻。   ☆、第20章 #世界相簿 20#世界相簿 真岛诚今天也勤勤恳恳(才怪)的在水果店里工作着。他娴熟的用水果刀削掉甜瓜的皮,将受损坏掉的部分切掉,切成八等分后用免洗筷插起来,一串串摆在店门口,放上两百日元的牌子。这种廉价而甜蜜的水果一向销路很好,与之相反,那些和它们摆在一起的、外表光鲜亮丽的那些水果,却是用来宰那些喝醉酒的上班族一笔的。 “我要一斤苹果。” 夏天的苹果素来贵的惊人,真岛诚正想着不知道这个冤大头长啥样,一抬头却看见了—— “艾莉卡?!” 真岛诚面前的少女微笑起来,她今日穿了肩裾绘羽的浴衣,京都浴衣精致的样式十分近似于正式的和服,粉白的底色上,在左肩、两袖底部和衣摆处绣了层层叠叠的樱和菊,渐变的花色精致得仿佛一幅好画。阳光照在她身上,腰带上的蝴蝶暗纹泛出淡淡的金色,鲜活得好似就要振翅飞出来一般。太妃卷的粉发被两朵花簪别起来,越发显得她面容小巧,笑容娇俏。 艾莉卡笑吟吟地扑过去,搂住真岛诚的脖子摇啊摇的撒娇,两颊酒窝深深,甜蜜可爱。 “诚诚好久不见!艾莉卡好想诚诚!” 真岛诚手里的水果刀还没放下,慌忙举起双手免得刀子伤到她,乍一看好像举手投降一样。他一脸无奈的看着艾莉卡,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久没见还像小孩子一样……好了好了快点放开,我给你装苹果。” “诚诚你还没说你想不想我!” “大小姐我很想你,一天想十遍,够了吗?” “够~” 艾莉卡心满意足的撒开手,真岛诚松了口气,捡着漂亮饱满的水果给她满满装了一兜。一边捡一边好奇的发问。 “你的声音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刚才我都没听出来。” 艾莉卡背着双手看着真岛诚店里的摆设,手里拿了一个枇杷在看,闻言扭过头来,露出天真的笑容。 “因为嗓子毁了嘛。” “……” 真岛诚手里的动作一顿,皱着眉抬头来看艾莉卡。 “怎么回事?” “因为不想唱歌了嘛。” 艾莉卡耸了耸肩,将枇杷在衣襟上擦了擦,剥了皮后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液在口腔中迸溅开来,带着芬芳的甜香。下一秒,她的手被攥住了,真岛诚皱眉看着她,眼神不定的闪动。 “……为什么?” “不想在没有真奈酱的舞台上唱歌。”她的声音静了下来,“艾莉卡只想唱歌给她听,只想和她唱歌。” “我记得你们不是还有一个……” “你说葵酱吗?”艾莉卡抬起眼来,那双酒红色的眼睛一旦失去了笑意就显得如此冰冷,“艾莉卡如果继续和葵酱在一起唱歌的话,才是对她不好。艾莉卡啊,自从真奈酱死后,就很想毁了葵酱呢。” 尽管一直对艾莉卡的本性有所了解,真岛诚还是为这话里暗藏的意味打了个冷颤。 “知道吗,诚诚,葵酱自杀过一次呢。”艾莉卡看着自己的手指,再度微笑起来,“在艾莉卡生日那天。” “你……” “艾莉卡只是当着她的面,把我们的相簿扔掉了。然后,告诉她——”她低下嗓音,模仿出了自己当时的语气,“‘相簿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回忆,值得珍惜了。唯一值得留念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然后,葵酱回去之后,就自杀了。” 真岛诚面无表情的看着艾莉卡。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啊。为真奈报仇嘛。” “那件事只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哦。”艾莉卡吃吃的笑起来,眼底却有压抑极深的黑暗翻涌上来,“怎么可能是意外呢?薰君……有的是法子做出这种‘意外’来呢。” 真岛诚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他攥住艾莉卡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有什么证据吗?” “需要证据吗?有动机的人只有两个人,我和他,我没有做,那当然就是他了。” “真的吗?” “当然啊。”艾莉卡弯起嘴角,“会憎恨真奈的人,除了我和他之外……每一个,我都处理掉了哦。别露出这种表情啊,诚诚,我怎么可能杀人呢?只是小小的……警告了他们一下,保证他们再也不敢起这种小心思了而已。” “说到底这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为了这种理由,你就想要害死你最好的朋友吗?” “所以我走了啊。远远的离开东京,离开葵酱。毕竟,我也不想葵酱死的。” 真岛诚松开艾莉卡的肩膀,良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你已经疯了,艾莉卡。” 艾莉卡闻言露出甜美的微笑。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诚诚。‘整个世界成了一个惊人的纪念品汇集’,我无论在哪里,都看得到真奈。无时无刻,不想起我们的从前。就连现在,她的影象依然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除了真奈,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 “真奈死后,再也没有什么歌值得我去唱了。” 真岛诚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你的嗓子,其实是你自己毁掉的吧?” “嗯。”艾莉卡满不在乎的承认了。 “你的天赋那么好,当初你在i.w.g.p唱歌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是你的粉丝,现在你就为这种轻率的理由,毁掉了自己的声音吗?” “无所谓啊。”艾莉卡漫不经心的笑起来,“有那么多的歌手,没有我也有其他人,有谁不可替代?粉丝总是善忘的,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erick呢?天赋也好,努力也好,期望也好……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那种东西啊。我去唱歌,只是因为想唱。我毁掉嗓子,也只是因为不想唱。” 她仰起头来,笑着看着真岛诚。 “不要生气嘛,诚诚,说到底,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嘛。” 真岛诚看着她,片刻后只是叹了口气,将苹果递给她。 “算了,你高兴就好,承蒙惠顾,xxxxx日元。” 艾莉卡笑眯眯的接过用廉价纸袋装起来的苹果,歪着头看着他。真岛诚本想继续干活,迎上她的视线,只好无奈的直起身。 “又怎么了?” “我想请诚诚帮个忙。” “怎么说?” “最近有人在池袋贩/毒这件事,诚诚知道吗?我希望你帮忙查一查他们的供货渠道。” “贩/毒……”真岛诚皱起眉来,“你还是学生,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可是和我有点关系嘛……所以拜托诚诚帮我查一查好不好?只要查到渠道就好,剩下的事情就不麻烦诚诚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艾莉卡犹豫了一下,踮了踮脚,还是凑到真岛诚耳边说了一句话。 真岛诚瞪大了眼睛。 “你……” “嘘。”艾莉卡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这个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开口的话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我只需要一点点证据而已。” “有证据以后呢?你想怎么办?” 艾莉卡弯了弯嘴角。 “当然是移交法律啦。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呢。” “那可是……,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哟。”艾莉卡笑起来,两颊酒窝深深,“那种人,无所谓啦。” 真岛诚只能沉默。 艾莉卡笑眯眯的凑过去,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真岛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像被蛰了一样猛的蹿了起来,躲到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艾莉卡。 “喂喂喂——” “这个是表达谢意的kiss啦。”艾莉卡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拎着苹果后退两步,“这件事很麻烦嘛,所以爱偷懒的艾莉卡就全部推给诚诚啦!” “……谢谢你啊我可不是萝莉控,特别是你这种除了胸哪里都幼/女的萝莉。” “嘿嘿。”艾莉卡朝真岛诚挥了挥手,“我还有点事要去找崇崇帮忙,先走了哦?” “走吧走吧。” 真岛诚头疼的挥了挥手,艾莉卡笑嘻嘻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背影逆着光,真岛诚只能看到她衣袖上翩然的花朵,仿佛就要随风而去一般。 少女的声音很安静。 “我很喜欢诚诚。”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甜蜜的笑意。 “所以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要记得赶走我哦。” 真岛诚怔了怔,少女已经翩然离去,他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像是盛夏将过之时濒死的蝴蝶,似乎就要在微凉的晚风中凋落。 ——我不想毁掉你。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 “什么啊……” 真岛诚苦笑起来。 随手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却摸到了一张卡片。真岛诚拿出来一看,却是一张银行卡,卡片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串数字和一个邮箱地址。 “真是让人操心的坏小孩。”真岛诚叹了口气,“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狠狠打你的屁股才行。”   ☆、第21章 #七夕的甘露 21#七夕的甘露 七夕的前一天,陆生问真奈,想去什么地方。真奈想了想,微笑着说,想要再看一次鸭川的烟火。 “那时候和大家一起看的烟火,我想再看一次。” 她从陆生受伤的那天起就一直住在了奴良家,最初是为了照顾陆生,但后来却是因为陆生一句“幽灵和活人呆久了对他们不好”而留了下来。 待到七夕那天,却从清晨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真奈靠在回廊上,静静看着雨水惊破一池碧水的平静,无数细小的涟漪扩散开来,竟像是开出了众多无色的花。垂枝樱的花枝在雨中越发显得幽艳。陆生在和室内望着她,手里的笔一时竟写不下去了。 这场雨竟一直下到了晚上。雨停时已是夜色沉沉,想来烟火已经是不可能了。真奈微微叹了口气,正欲起身,却被一只手轻轻压住了肩膀。她仰起头看过去,正对上夜陆生含笑的眼。 “雨终于停了啊。”他望了眼云层散去的夜空,微笑着对真奈说,“想去妖怪们的夏日祭吗?夜才刚刚开始呢。” 真奈稍稍思考了一下,便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她将手递给陆生,“我也很期待呢,妖怪的祭典。” 夜陆生握住那只手,嘴角泛起一抹笑,只是稍稍用力,便将真奈拽进了自己怀中。真奈微微睁大了眼睛,手抵在他的胸口,到底是没有推开他。 “那么,走吧。”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大的橘色灯笼果,暖暖的光从其中透出来。真奈被这个样式奇异的灯笼吸引了视线,伸手轻轻碰了碰,灯笼果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触碰,光芒亮了亮。陆生挑眉,将这只好色的灯笼果塞到了真奈手里。 “这个叫鬼灯,也叫酸浆,它很喜欢你。” 真奈拿着这个鬼灯,脸庞被暖橘色的光映得越发清丽,她微微弯起嘴角,用另一只手掬住那温暖的光,指尖被照得微微透明。 “好可爱。” 夜陆生看着她,嘴角笑意越深,伸手过去握住了她捏着灯笼果梗的那只手,真奈的手下意识的颤了颤,却被他握得更紧。 “鬼灯是参加祭典的门票,只有一个,两个人一起握着才能进去啊。” 灯笼果中的光忽然大盛。骤然大作的狂风激的真奈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去挡。待到狂风骤止,她才在陆生的轻笑中睁开眼来。 “啊……” 这是,妖怪的大游/行。 数不清的千奇百怪的妖怪们从他们面前走过,见到他们,队伍一时骚动起来,有不少妖怪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是奴良组的三代目吧?” “打败了羽衣狐的那个滑头鬼?” “听说最近连猫又大人都被他打倒了呢!” “他身边那个女孩子是谁?看不出名堂啊!” “不知道,会不会是奴良组新收的什么妖怪?” “那可不一定,你看他什么时候单独带女孩子来过这里?” “听说上次稻荷狐狸家娶媳妇,滑头鬼带了个没有灵力的灵一起去了啊……” “莫非就是这个?” ……………………………………………… 夜陆生一哂,拉着真奈的手走进了队列中。 “你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他笑着对她说,“这次带你来,是因为有个好东西。” “什么?” “是甘露啊。一年一度的百鬼夜行,就是为了每年只有这一晚才有的甘露。” “诶诶?听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是啊,据说喝了它,一年都会有好运。嘛,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我以前尝过一次,真的非常美味,所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尝一尝。” 真奈微笑起来,水蓝色的眼睛被暖橘色的光映照得无比温柔,她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陆生,令他忽然想到了初初绽放的花,透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甜蜜。 “嗯,那我就从现在开始期待吧。” 陆生下意识得握紧了她的手,鎏金色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 那是一株参天大树,开满了绮丽的花朵,散发着柔美的光,如此美丽,令人屏息。真奈必须仰起头,才能勉强看到它的树尖。一时之间,竟被那梦幻的光与花迷了眼。 “好漂亮……” 她喃喃说。 夜陆生牵着她的手将鬼灯递出去。 “啊呀,是很少见的孩子呢。”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上方传来,真奈抬头去看,却被陆生轻轻拍了拍头。 “那是树的声音。”他说。 “温柔而悲哀的孩子啊。虽然本不该给你,但此番就为你破例吧。”那声音里带了几分怜悯的意味,“将鬼灯更向前一点吧,希望百鬼夜行的甘露,能为你带来好运。” 真奈怔了怔,下意识的照做。红色的花朵中央倾注出金黄的蜜酒,泛着醉人的光晕,那香醇的气味,光是闻着,都觉得微醺起来。她仰起头来,对这株大树真心实意的道谢。 “谢谢。” “即使别离让人感到悲伤,但相遇绝对不是错误的事。”温柔的女声继续说下去,“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明年再来,我会继续送你甘露。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记住,你那份温柔,是最难能可贵的宝物。” “我会记住的。”真奈微笑起来,“每一次相遇都值得珍惜,温柔的对待他人,不会是错误。” “你的‘缘’很好。懂得珍惜,就是最好了。”女声里带了淡淡的笑意,转向夜陆生,“同样的话语,也送给你。珍惜这份‘缘’吧,你与她本不该相遇的。” 不等陆生多说什么,那红色的花朵已经收了回去。 “请尽情享用这甘露吧。” 烈风拔地而起,眼前的一切都有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庭院中。月亮斜斜的挂在空中,天边已然泛起了微白。 陆生不知从何处拿来两个酒盏,笑着看向真奈。 “要喝吗?” 见真奈点头,他无比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一跃便跃到了樱花树的枝头。   ☆、第22章 #月下之吻 22#月下之吻 白月的清辉笼罩着庭院,将夜樱也抹上了一抹菲薄的霜色。真奈被陆生带进怀里,微微睁大了眼睛,在樱的簇拥中讶异的看着他。月亮那么亮,将庭院映照得有如白昼,那月光映在陆生的眼中,别样的明亮。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凝视着真奈,专注得仿佛世界只有她一人。 ——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呢。 陆生在真奈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她微微垂下眼帘,轻轻推开他,坐直身体。经了一夜奔波之后,她的头发有些乱了,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她抬手去抿,那只手却被陆生握住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伸出手来,将那些碎发一缕一缕挽到她耳后。这般亲密而暧昧的动作引得真奈睫毛一颤,下意识地抬眼去望他。 做完这一切之后,夜陆生无比自然的收回手来,将装甘露的鬼灯打开,斟了一盏酒递给真奈,等她接过后才为自己倒满一盏。一片樱花缓缓飘落,坠入真奈的酒盏中,在蜜色的液面上荡开细微的涟漪。 “连樱花也更喜欢你啊。”他笑着说。 “月亮却更喜欢你呢。” 真奈回以一笑。夜陆生看着她挑了挑眉,似乎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唇角笑意更深,以视线示意他的酒盏,夜陆生低头看去,那酒液正倒映着天上的明月。他不禁笑出声来,将盏中酒并着月影一饮而尽。 当他放下酒盏时,却见真奈将空杯倒过来,一滴残酒缓缓滑下,原是她刚才也饮尽了杯中物。陆生一笑,为她满斟一盏酒。 甘露本就是最为甘醇的酒,任何一种酒都比不得。不知不觉,两人都有些微醺。真奈的脸颊泛着薄红,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别样的美。不知是月光具有魔力,还是这甘露太过醉人,亦或是这氛围迷幻如梦,陆生伸出手来,轻抚上真奈的鬓发。 “今夜月色很美。” 真奈脸上的绯色加深,一时不知道是羞怯还是酒力。那双眼却越来越亮,只静静的望着陆生。陆生似有所觉的欲收回手,却被真奈轻轻的、轻轻的摁住了手背,让那只手贴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用那双温柔缱绻的眸子凝望着他。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又有谁会不明了她的意思呢? 陆生眼底流露出笑意,他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松开酒盏,揽住真奈的腰。地上传来的却是一前一后两声脆响——原来真奈的手失去了力气,竟让她那只酒盏也坠了地。然而此时两人谁都没有心思去留意那酒盏了,四目相对的瞬间,无言的情意随着酒香在这夜风中蔓延开来。陆生缓缓向真奈俯下/身来,真奈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又颤,终究还是没有闪躲。 那是一个甜蜜的吻,唇齿间犹带着甘露的芬芳。少女的唇微微颤抖,在暧昧的厮磨中慢慢湿润起来,睫毛如同蝶翼一样不住扑扇着,怎么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然而那唇却还是在那温柔的吻中缓缓张开了,陆生加深了这个吻,少女发出细微的呜咽,身子软了下去,被他拥得更紧,十指紧扣、纠缠。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真奈已是绯红了脸,连耳根都染上了菲薄的红。 夜陆生却仍没有放开她的手,指间轻轻厮磨,真奈脸上好不容易有所褪下的红潮因为这个动作再度涌了上来,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移开了视线。 “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就在一起吧。” 他将她拥进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 “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这样郑重的承诺,让真奈的手一颤,最终还是轻轻的回抱了他,安静的偎依进他怀里。 “……好。” 夜樱随着晚风凋散,冷月的清辉洒在两人身上,将二人的身影覆上了一层霜雪似的冷色。那身影倒映在樱花树下的池塘里,却只有陆生一人。 真奈静静望着水中影,良久,却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天际的明月微笑。 “确实呢……今晚月色很好。” *** 陆生去房内又寻来两个酒盏,他们就这样饮尽了那一壶甘露。醇厚而甜蜜的香味飘散在夜色里,是缱绻而暧昧的滋味。真奈只安静的偎依在陆生怀里,两个人都不多说什么话,只是静静看着夜樱、池塘、月色,紧扣的十指并没有松开。陆生解下自己的羽织,披在真奈的身上,夜风拂动两人的衣摆,真奈的腿无声的像陆生那里靠了靠。 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将出未出的时刻,那光将云霞染成近乎于红的橘,而西侧的天空依然是近乎于墨色的深蓝。夜色的黑暗,在这渐趋昭然的日光中一分分退去,那光渐渐明亮了,自地平线上缓缓溢出。一轮旭日冒了一个弯出来,那样深沉而炽烈的红。 “太阳出来了啊。”真奈轻轻摇了摇双腿,微笑着说道。 “在这棵树上看日出倒是头一回呢。”陆生感慨道。 真奈轻轻握住他的手,倚靠在他肩头,眼神温柔而安静。 “和你一起看花开花谢,日升日落,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不可思议?” “我说不清,但是,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陆生看着真奈的脸,这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的诗行,关于夕颜、关于常夏、关于恋……关于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和歌。这些和歌与俳句在他脑海中飘摇,有如海浪般徘徊,然而它们渐渐都宁静下来了,只余下她的微笑。被日色映照得近乎不真实的笑容。 他只想拥抱她。 真奈安静的被陆生拥紧,她伸出手来环抱他,纤细的手臂攀上他挺直的肩背。少女的声音有如一曲哀伤的歌。 “我想起一点死前的事情了。” 陆生的呼吸一滞,真奈更加偎进他怀里,灵体是没有体温的,只是她和他靠的久了,似乎也被染上了一点他的温度。 “车灯,车灯在闪烁,很痛,痛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司机的脸藏在车窗后,怎么也看不清。然后我就昏过去了——我只想起来这些事情。” 她的声音轻而飘忽,陆生一惊,用力握紧她的肩,真奈这才回过神来,对他微笑。 “没事的……已经不痛了。”她的声音里忽然带了一点点犹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辆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什么车?”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就先不着急想。”他轻轻拍拍她的肩,“慢慢来,不要着急。” “嗯。” 太阳已经完全跳出了地平线,一轮红日向四方放射出耀眼的光,将云层的边缘都染上了明艳的金色。两人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美丽到不真实的地步。半边池塘反射着日光,粼粼水光,有如熔金。 “我觉得,能遇到陆生君,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真奈微笑着说。   ☆、第23章 #才能 23#才能 最上京子没想到自己会接到这么一个任务。 “什、什么!?给bios当助理!!?是我想的那个bios吗!!!” 椹先生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错。虽然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但是社长和garia公司的副社长关系不错,所以就让你过去试试。aoi小姐最近脾气很不好,已经连着辞退了七个助理了,garia公司很头疼啊,新选的助理还在培训中,社长就接下了这个任务……你过去顶一天班就好。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不不不我很愿意!!!请务必将这个任务交给我!!!” 椹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背景都燃烧起来的京子,一滴冷汗滑了下来。 “……好的那就交给你了。” 当最上京子兴冲冲的冲下楼,准备奔去garia的时候,她迎面撞上了敦贺莲。当然对比了体积和质量之后……当然是京子被反作用力撞得摔到了地上。 敦贺莲朝她伸出一只手。 “怎么,没事吧?” “没事!” 京子自己刷的一声蹦了起来,元气满满的回答。接着她露出无比开心的笑容,看着敦贺莲。 “敦贺先生!我今天的任务是去给bios当助理哦!是我最喜欢的bios!” “……看不出你也会追星呢。”敦贺莲笑笑,“不是对这些没兴趣吗?” “bios不一样啦。”京子看了看手表,慌忙对敦贺莲挥了挥手,“时间快到了!敦贺先生拜拜!” “如果是做aoi的助理的话,我有个建议。” 敦贺莲的声音留住了京子的脚步,少女猛然转过来扑到敦贺莲面前,面对着她小狗一样皮卡皮卡闪闪发光背后还有尾巴在摇的样子,敦贺莲失笑,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 “想在aoi那拿到高分的话,就不要和她的制作人说话。” “……制作人是……”京子脑海中跳出一张阴柔而清瘦的脸,“那个……” “久我薰,aoi的哥哥,至今为止只负责一个乐队,就是bios。aoi非常憎恨这个哥哥,之前七个助理都是因为和他报告她的行踪才被辞退的。” “为什么,他们不是兄妹吗?” 敦贺莲闻言只是笑笑,道:“你快迟到了,还有心思听八卦?” 最上京子猛的蹦了起来,朝门口一路狂奔而去。 “我先走了谢谢你敦贺先生!!!” 敦贺莲看着女孩的背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现在多温和的微笑。想到她留下的那个问题,嘴角的弧度渐渐抚平了。 “……兄妹吗?” 他想起那些传言,还有在sward酒吧遇到久我葵的那几次,少女喝醉后都哭不出声音的样子。 “兄妹……呵。” 敦贺莲想,久我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的妹妹已经快被他逼到死地了呢? *** 最上京子赶到garia之后,被塞了一本日程录就被踹到了停车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到那辆黑色房车前,她一叠声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拉开了车门。 扑面而来的浓烈烟味呛得她咳嗽起来。 “你就是我的助理?”久我葵抬起那描画得精致的眼睛,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喘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呆在外面把气喘匀了再进来。” “是、是!” 最上京子慌忙挺直了脊背,站在门口闭紧了嘴,免得再喘出声音,憋得脸都红了,从车厢里飘出的烟刺得她闷咳起来,京子深吸一口气将咳嗽也憋回去,肩膀不住的颤抖。久我葵不耐烦的瞄了她一下,伸出夹着香烟的手像赶小狗一样挥了挥。 “别在我跟前晃悠,看着就烦,到那边去站着,喘匀了再说。”她随意指了个方向,“我抽完这根烟之前你不许过来。” “是!” 赶跑京子以后,久我葵摁下了车窗,流动的空气驱散了车内的烟味,她烦躁得抽了口烟,呼出一道白烟。 “都不知道什么毛病,我在抽烟还非要往我跟前凑。被呛着了都不知道躲一躲,她长了脑袋就是为了显得高吗?” 她喃喃抱怨着。 “呛着难受的又不是我,自己遭罪自己都不知道避一避的吗?” 等到久我葵终于大发慈悲让京子进来的时候,车内的烟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她打了个哈欠,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你会开车吗?” “不、不会……” “啧,麻烦。”她咂了咂舌,“给我的经纪人打电话,让她过来开车。” “可、可我没有……她的电话……” 京子的声音小了下去,久我葵烦躁的摩挲着手指,抬手就把自己的手机甩给了她。 “电话簿里自己找,连我经纪人的号码都不存一个,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对、对不起……”京子也不想用我没有手机来辩解,只好低头道歉,“我下次会记住的。” 她飞快的从联系人里找到了经纪人三个字,拨通了电话后小声说明了这边的情况,久我葵闭着眼,听着他们的对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还算没笨到底。” “经纪人小姐说她马上过来。”挂断电话后,京子小声说道,“请问葵小姐现在准备……” “给我倒杯酒。” “……什么?” “车里有小型冰箱,从里面给我倒杯威士忌。” 京子为难的看着日程记录:“可是您接下来要去见绪方导演……” “我让你给我倒杯酒!”久我葵烦躁的拍了下座椅,那声音震得京子绷紧了脊背,“你听到没有!” 京子看着久我葵,片刻之后,她放下了日程记录。 “对不起,我不能这么做。” “……” 久我葵冷冷看着她,而京子以坚定的视线回视她。京子的语气如同干冰一样冷硬。 “您这么做是在毁掉你自己的前途,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前途?”久我葵古怪的笑起来,“那玩意有什么用?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我早就已经受够了!” “对自己的事业负责,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吗?”京子的声音分毫不让,“请原谅,我不会让您做带着酒气去得罪一个新锐导演这么失礼的事情。也不会助长您自毁的爱好。” 久我葵终于正眼看了最上京子,她的面容上凝结起森然的寒意,片刻之后,她勾起一个冷笑。 “……很好,你非常好。” 京子从小冰箱里拿了一杯冰水递给久我葵。 “请喝这个吧。歌手喝威士忌那么烈的酒对嗓子不好。” “真是事多。” 葵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接过了那杯冰水。 *** 经纪人到了之后,很快就发动起车子。然而在开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久我葵忽然睁开了眼睛。 “去xx体育中心。” “啊?” “去酒店之前先绕路去xx体育中心。” “可是aoi你还要去见绪方导演……”经纪人为难的说。 “有什么关系,绕个路又不会迟到。” “万一被拍到的话……” “有薰不是吗?”久我葵古怪的笑笑,“反正他什么都能摆平。” 经纪人最后还是调转车头,开上了通往xx体育中心的那条路。 久我葵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手却朝京子伸了过来。 “……呃?” “手机,还我。你还想拿到什么时候?” “对对对对不起!” 京子飞速将手机掏出双手奉还,葵睁开眼,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个方才还和她据理力争的小助理一眼,这才接过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名字,开始编写邮件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她头也不抬的问京子。 “最、最上京子。” “最最上京子?什么奇怪的名字。” “不是的,是最上京子。” 京子涨红了脸纠正,久我葵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而后将邮件发送出去。 “一会记得跟我一起进体育馆,最最上京子。” “是最上京子啊qaq!” “给我倒杯水,最最上京子。” “aoi小姐qaq……” *** 车在体育馆门口等了好一会,那个黑皮肤的高个子男生才一脸懒散的走了出来,张望了一下之后找到她们的房车,径直走了过来。 “久我你找我什么事?” 男生单手撑在房车车沿上,弯下腰看着久我葵。葵摁下车窗,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 “听说你今天有球赛,我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据说是和黄濑他们学校打?我想看看青峰你会不会被人打爆而已。” 青峰大笑出声,伸手用力揉了揉葵的脑袋,被葵一把打开,少女涨红了脸,京子觉得她看起来恨不能跳起来咬他一口一样。 “不是都说了吗。”青峰凭借胳膊长的优势再一次摁住了葵的脑袋,用力揉啊揉,“能赢我的只有我自己。” “再摸我脑袋我打你啊!”葵好不容易挣脱开来,气呼呼的红着脸瞪着他,“你真讨厌!最讨厌了!” “好好好我讨厌。”青峰耸了耸肩,收回手来不逗葵了,“多谢你今天来看我啊。” “谁、谁来看你了!”葵的脸涨得通红,“我就是路过了顺便来瞄一眼而已!!!” 京子顿时以一种“你骗谁呢”的表情看着葵。 “嗯,我知道,路过,路过。”青峰忍着笑说。 “都说了是路过!才不是特地来看你的!才不是!” “我信你我信你。噗。” “——你你你你笑什么啦!!!不理你了!!!走了!!!” 葵看起来简直要爆炸了,她用力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示意经纪人现在就走。 “那就拜拜?”青峰笑着说。 “才不要再见你呢!” 葵哼了一声升起车窗,车子发动之后,她还是把车窗降了下来,别别扭扭的不看青峰。 “总、总之……比赛加油啦!” 车子刷的一声开了出去。京子摇晃了一下,坐稳之后呆呆的看着久我葵。 “那个……aoi小姐,你脸红了诶……” “……谁、谁脸红了!!!” “呃……”京子被瞪的抹了把汗,干笑着转移话题,“好的好的你没脸红……不过不留下来看比赛吗?你很担心吧。” “有什么可担心的。” 葵的脸色冷淡下来,她拿出一只烟点燃,伸手降下了车窗,让的烟味淡去。葵冷漠的看着车外流逝的风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反正他会赢。所谓的才能,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东西。” 她弹了弹烟灰。 “我了解黄濑,也见过青峰的才能,黄濑凉太是赢不了青峰大辉的。差一点就是差一点,天赋上的差距,付出多少努力都追不上。我追不上真奈,黄濑也追不上青峰。” 葵冷淡的抽了口香烟。 “反正,你只要见识过一次就知道了——那种怪物一样的才能。”   ☆、第24章 #破碎的梦想 24#破碎的梦想 海常高中和桐皇学园的比赛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之中。以黄濑凉太和青峰大辉的激烈争夺拉开了序幕。整个球场在刚开局就陷入了无比紧张的节奏,连观众席上的陆生的呼吸都不由得随之一紧。 真奈不自觉地抓紧了栏杆。 “加油啊,凉太君。”她喃喃的说,“在这里把青峰君拦下来,不要输啊。” “你很担心他们两个?”陆生问。 真奈轻轻点了点头。 “凉太君,好像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了呢。但是青峰君还没有。”真奈苦笑了一下,“朋友好像很容易变成那样的关系呢。曾经一起努力,最后却变成对手。不,也不应该说最后,竞争一开始就存在,我们也好,他们也好,从一开始就即是同伴也是对手。” “青峰君现在,和葵那时候一模一样。”真奈轻轻叹了口气,“……不可以让青峰君再这样下去了。但是用说的没法让他清醒过来吧。阿哲没有拦住,凉太君拦住他也好……只要赢过青峰君就可以让他从错误的道路上走回来了吧。他们总归比我们走运一点,没有牵扯到利益,只是纯粹的理念之争。” 真奈水蓝色的眼睛静静的望着球场。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赢过葵就好了。没法说服她的时候,用事实让她明白就够了。结果,从那一天起,葵除了打败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虽然有薰君从旁推波助澜的原因在,但是说到底,亲手把她推下去的人还是我啊。” 真奈微微苦笑了一下。 “陆生君有问过我,那件‘选票决定站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吧?” 陆生听到她的声音,那么低。 “最初,是我提出来的。”真奈说。 “当然,一开始并不是什么选票决定站位,而是两个人一起去同人展,进行变装之后,在两个摊位上各自唱歌来进行pk。我们约好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而已。隐瞒身份一决胜负,让听众来决定更喜欢谁。” 真奈的眼神如此苦涩。 “最初,我只是想让葵知道,音乐是没有极限的,不要因为能够唱出漂亮的高音就觉得没有可以努力的地方了,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歌声打败她,告诉她,连我这样的人都可以打败她,她发展的空间还广阔的很,前面的敌手要多少就有多少,所以不要松懈,继续和我们一起努力吧,让我们一起唱出比现在更好的歌……我只是想要告诉她这件事而已。” 她的手在裙摆上收紧了。 “可是薰君知道了这件事。那天他带了许多记者,在我们的比赛结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真奈的呼吸顿了顿,“葵那时候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陆生可以想象那个场景。 无数的镜头如同猛兽的眼睛一样凸出来,朝着两个茫然无措的少女逼近,那个以骄傲而闻名的葵之上,看着自己惨败的模样被疯狂的闪光灯所捕捉,那一刻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简直不言而喻。而看着最好的朋友在自己面前,因为自己而蒙受羞辱,那一瞬间真奈又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大概会拼了命的去握葵的手。可是一定会被狠狠甩开吧。 那一瞬间,包围这两名少女的闪光灯一定会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白光,将葵愤恨屈辱的表情和真奈不知所措的样子都攫取进镜头吧。两人的手在空气中一错而过,从此再也没有了相握的机会。 “回去以后,薰君就制定了那个计划——选票决定站位。 “无论如何,乐队的核心肯定是那个演唱会和cd封面上都站在中间的人。薰君将我们三个人的选票放进cd里,装着不同选票的cd以封脊的颜色不同加以区别——我是蓝色,葵是金色,艾莉卡是粉色——fans们买了cd之后将选票寄给公司,以选票的多少来决定站位的先后。 “薰君和我们说‘要好好利用这条新闻’‘把你们的不和炒作得更大一点’‘能够自己投票来决定偶像的命运,那些御宅族一定很高兴买单’……我们那张cd的销量是之前的五倍。但是事情从此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真奈的手指微微颤抖。 “我把葵从岔路上带了回来,结果却亲手把她推到了一条更加扭曲的道路上。” 陆生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真奈的肩。 “那个叫薰君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葵的哥哥,久我薰。也是bios的制作人。”真奈轻声说,“他高中毕业以后离家出走去参加朋克乐队,据说还在st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吉他手,后来因为和一之濑巧不合退出乐队。后来因为看望葵才回到家乡,结果遇到了久我家破产那件事……后来就留了下来做了bios的制作人。我们进入garia的时候他也进入了garia,但是只负责bios。” “明明是兄长,他却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吗?” “薰君……是个实用派的金钱至上主义者。‘tule.thosewhohavethegoldmaketherules.(我们奉行黄金法则,有黄金的人制定法则)’他经常这么说。对他来说,拿到钱才是最实在的,除此之外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他就是用这条标准要求自己,也要求葵。 “对他来说什么都可以消费,包括他自己。我们刚出道的时候,他甚至将他自己的过去都卖给记者让他们尽情编排来炒作话题。那时候有很多激烈的粉丝去围堵他,想要把我们‘这群可怜的女孩子从他这个魔王的掌控下拯救出来’,甚至将他打伤住院。 “你能想象吗?薰君在医院里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熟悉的记者,让他们好好炒作这件事,好将bios的名声炒得更大。即使是被打断了一只手他也没有耽误自己的工作,住院也熬夜到三四点才睡。怎么说呢……虽然手段很有问题,可是谁也不能指责薰君不用心。” 真奈轻轻叹了口气。 “薰君……毕竟是残酷的大人啊。他不允许我们活在孩子的世界里,他不相信梦想,只相信金钱。对他来说,我们只是贩卖梦想的工具,利用我们这些工具从消费者手里捞钱。我们的梦想早就被他践踏成那样了,卖给观众的只是他用做出的梦的泡影而已。” 她静静看着球场上的两只球队,少年们为自己的梦想挥洒着汗水,竭尽全力的拼搏,没有权衡,没有退缩,那样的热血而青春。 “真羡慕呢。”真奈轻声说,“不必被利益践踏梦想的他们,不会变成我们那个样子。” 真奈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扫下淡淡的影。 “真好啊。” 她微笑着说。   ☆、第25章 #你看到了吗? 25#你看到了吗? 尽管真奈一直紧攥着双手,默默为黄濑凉太他们祈祷着,然而海常高中最终还是以12分的差距惜败于桐皇学园。结束的哨声吹响之时,真奈松开攥的发白的双手,静静看着球场上黄濑凉太站都站不起来、被队友搀扶起来的样子,咬住嘴唇一语不发。 “抱歉,陆生君,我要先离开一下。” 她轻声对陆生说道。奴良陆生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尽管去。 *** 青峰大辉面无表情的向着中央体育馆门口走去。球队接下来是庆祝也好,还是修整也好,怎么样都好,他不愿意留下来看败者的失意。胜利女神只会青睐某一方,无论失败的一方是多么的优秀。对于败者来说,胜利者无论说些什么都只是更大的嘲讽吧。 他没有雪上加霜的爱好。 “呼……随便去吃点什么吧。打了这么久篮球肚子都饿了。”青峰抓了抓头发,“去吃寿喜烧还是拉面呢……嗯?”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迎面走来的少女穿着一件一字领的白色雪纺裙,肩颈白的耀眼,锁骨精致,两条长长的三股辫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像是某种生物的尾巴一样。那清丽的面容他是并不陌生,然而这份熟悉此刻却让他不寒而栗。看到他的时候,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无比自然地对他挥了挥手。 “刚才那场球打的很棒啊,青峰君。” 少女微笑着说道,而后,与青峰大辉错身而过。 莫名的寒意从青峰的脊背攀上,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确认,一滴冷汗缓缓沿着他的额角滑下。 “……骗人的吧……” 他喃喃。 *** 海常高校篮球部的成员终于整理好了情绪,走出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生(鸡)龙(飞)活(狗)虎(跳)。海常的队长笠松幸男头顶青筋,一脚将正在热血地大吼着“下(次)(一)定(要)雪耻”的笨蛋队员踹翻在地,怒吼着“别吵了你这个笨蛋!”,旁边的队员正啊哈哈哈的充当和事佬,进行写作拉架读作火上浇油的行为,黄濑凉太干笑着看着这一场景,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凉太君认为,赢就是一切吗?”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天,夕阳下的天台,少女静静侧过头来,如此问道。 “那还用说吗?能赢不就够了吗?” 而那时的自己,给出了如此漫不经心的回答。 少女闻言怔了怔,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可那时候的黄濑凉太并不没有看懂她的神情,而是随意的补上了一句“听说你们的cd又上了榜第一位,恭喜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乐队能和你们抗衡了吧?” 少女在那一瞬间露出了被伤害到的表情,她用那双眼睛静静注视着黄濑凉太,轻声开了口。 “凉太君觉得,这样就够了吗?用这种不正当的营销方式得来的销量……” “销量好就够了吧。”黄濑不解的看着真奈,“要说营销的话,只要有宣传就会有营销啊,没什么正当不正当的吧。小真奈不必有什么压力啊,销量就是大家肯定你们最好的证明了吧?” “……是吗?”少女安静的移开视线,脸色微微苍白,“我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呢? 事到如今,黄濑已经没法去问她了。 即使他现在终于明白——赢不是一切——可他也没有办法告诉她了。 “……真想和小真奈亲口道一次歉啊。” 黄濑凉太不自觉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黄濑你要跟谁道歉?” 笠松幸男闻言转过头来。黄濑凉太怔了怔,笑着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没什么……不过前辈你骂早川学长的声音还真是中气十足啊,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没力气了。” 笠松幸男的额角暴起一个十字:“你以为我和你这个爬都爬不起来的家伙一样吗?!” “呜呜呜不要打脸啊学长!明天还有一个外景的工作啊!!!” “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对不起前辈!!!” 打闹完之后,黄濑凉太揉着脑袋站起来,迟疑了片刻还是对笠松幸男开了口。 “前辈,一会我能先离开一下吗,我想去看一个朋友。” 笠松幸男皱眉,刚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全身紧绷的看着黄濑凉太的身后。他的目光不自然地左右游移,脖子僵硬的挺着,耳根甚至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黄濑凉太惊讶的看着笠松幸男的反应,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感到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一道带笑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加油啊,凉太君。” 那少女就这样出现在了黄濑的视野内。白色的裙摆,长长的发辫扫过他的脸颊,那种冰凉的触感一闪而没,她回过头来,白皙的面容映入他眼帘的瞬间,黄濑的瞳孔猛然紧缩—— 那是多么熟悉的温柔的笑容。 黄濑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他慌忙想要追上去,却被队友森山由孝一把勒住脖子,阴森森地对他笑。 “好小子,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了,连我们那个有恐女症的队长都看的移不开眼了啊。” 黄濑难以置信的看着森山。 “你、你们……”他慌乱的看向笠松,“你们都看到她了?” 队友们默默的把他围住。 “是啊,好漂亮的妹子!你到底哪里认识的啊!‘凉~太~君~’” “说起来我觉得她长得好像一个人啊……” “是不是有点像诚凛那个11号?” “哪个?” “球场上老是看不见的那个家伙……能打出谁都看不到的传球的那个11号。” “哇……对不起我不记得那家伙长啥样了。” “你都不记得你哇什么哇啊!” “不过那妹子长得真好看啊真好看。队长脸都红了啊!” …… “黄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在一片八卦的声音中,笠松幸男的声音令人一惊。众人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黄濑脸色整个白了下来。 他怔怔的看着少女消失的地方,眼神茫然。 “可是……那是真奈啊……” 后背微冷的触感依然残留着,黄濑静静将手覆盖在那块衣料上,仿佛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那是真奈啊……”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 青峰大辉又一次在鸭川大桥上见到了久我葵。她俯瞰着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漆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 “喂喂,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青峰无奈的叹了口气。 “只是想点事情而已,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青峰大辉只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只是建议你不要站在那里比较好。” “?” “风太大,裙子吹起来了。”青峰伸手抓了抓脑袋,“看不出来啊……你喜欢的居然是凯蒂猫吗?” 久我葵顿时涨红了脸! “你你你——!!!”她慌乱的压住裙子,怒气冲冲地瞪着青峰,“你个混蛋到底在看哪啊!!!” “我又不是自己想看……” “混、混蛋!!!”久我葵看起来更生气了,“去死吧混蛋!!!” 青峰好容易才在狂化的葵手底下讨了一条命出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抱怨着“现在的女生都是怪力女吗”,看着久我葵气鼓鼓的蹲在地上不吭气的样子,青峰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青峰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喂,久我。” 他的声音低沉。 “我今天,看到真奈了。” 久我葵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 紫原敦抱着一大包零食边吃边走,与一名少女擦肩而过,走到一半他才慢三拍的停住脚步,怔了怔之后果断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也因此,他没有留意到迎面走来的众人。 黑子哲也正在把二号从背包里放出来,火神大我一脸紧张的看着那只萌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大个子。 然而紫原那懒散的声音还是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喂,赤仔,我刚才看见真亲了。哪个真亲?就是那个啊,黑仔的姐姐,黑子真奈啦黑子真奈。” 火神闻言条件反射似的去看黑子哲也,只看到他动弹不得的样子。黑子的手指抽搐起来,二号在他手中发出了一声不舒服的叫声。 “黑子……” 少年的瞳孔放大,仿佛连呼吸都停住了。直到火神攥住他的肩,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 “姐、姐……” 黑子哲也呆呆的看着前方。 “姐姐……还在……怨恨吗……” *** 洛山高校。 正在赤司征十郎身边整理资料的笛小路艾莉卡,在听到电话那头人的说了什么后,手里的资料顿时跌落一地。 她的瞳孔缓缓缩紧,急促的喘息起来,仿佛在无声的惨叫一般,最后却生生挣出一个扭曲的笑来。 “……真奈?” 她的眼中压抑着激烈的风暴。 “他看到了……真奈?” *** 你听到了吗? 那个在黑暗中不断回鸣着的声音。 那是—— 怪物苏醒的声响。 在这一刻,人心所孕育出的巨大怪物,发出了初生的第一声啼鸣。 【第一卷·完】   ☆、第26章 #一切的开始 第二卷·冰上的三个孩子 26#一切的开始 “爸妈没有来入学典礼呢。” 黑子哲也站在帝光中学的门口,看着门口那株染井吉野樱,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身边的少女闻言微笑起来,她与他的面容十分相似,只是更为清丽纤柔。崭新的白色西式校服越发显得她苗条纤细,肌肤白皙。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意韵,宛如一朵花在徐徐盛开。 “也没有办法呀。”她的声音里有些无奈的意味,“谁让妈妈昨天一定坚持要自己做饭庆祝我们升入国中呢。” 黑子哲也想起那对因为食物中毒住院而错过了儿女入学典礼的父母,顿时也是一阵头疼。 少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对他绽开温柔的笑容。 “那我们走吧,入学典礼就要开始了。” 黑子真奈,12岁,非常憧憬即将开始在帝光中学的国中生涯。 *** “你在看什么,葵?” 少女将目光从车外收回,却也不看发问的男人,而是停在自己的膝盖上。直顺的黑发长及腰际,莹润丰美,连鬓角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白色小西装式样的校服,衣扣扣到最后一个,连百褶裙的纹路都一丝不乱。细眉细眼,瞳孔却极黑,嘴唇薄而绯红,端庄的坐在那里时有如一尊日本玩偶。而她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冷的,毫无这个年纪的女孩所应有的生气。 “没什么,父亲。” “……是吗。” 男人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他并没有回头看葵的脸,而是用冷硬的声音发了话。 “征十郎也在这个学校,有事去找他,听他的话。” “是,父亲。” 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像父女,而像是上下级。少女拿起自己的书包,对男人恭敬的一低头。 “我先走了,父亲。” “嗯。” 少女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下去。 久我葵,12岁,对即将在帝光中学开始的国中生涯毫无期待。 *** “艾莉卡一个人就可以了。” 少女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对女人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容。粉色的头发扎成两个太妃卷,被苏格兰石楠式样的发夹别起来,酒红色的小花越发显得她面容娇俏。她生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两颊酒窝深深,十足甜美可人的模样。白色校服的衣襟敞开着,只松松扣了腰间一个纽扣,雪绿色的衬衫下,刚刚开始发育的胸口鼓出美好的形状。 “姑姑去干自己的事情吧,不用担心艾莉卡。” “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就这样吧。”女人叼着雪茄耸了耸肩,“反正我把你带到东京来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都看你自己。” “对于姑姑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那里抢到艾莉卡的监护权这件事,艾莉卡非常感谢。”少女笑的眉眼弯弯,“不过,姑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只是入学典礼,艾莉卡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随便你。”女人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忽然伸手粗鲁地揉了揉艾莉卡的头,“不过,别给我露出这么难看的笑!” “走了!”她撒开手,随意将烟头扔在地上,毫不犹豫的离开。 少女注视着女人的背影,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帝光中学的大门。 笛小路艾莉卡,12岁,对未来在帝光中学开始的国中生涯觉得无所谓。 *** “入学典礼应该是走这边吧……” 真奈拉着黑子的手,不确定的问。黑子研究了一下路边的地形图,给出了确定的回答。 “那边。” “还是阿哲你带路吧,我方向感实在不好。” “好。” 黑子反拉住真奈的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路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她正一脸为难的看着自己的校服裙子,旁边树干上的钉子上挂着几缕布丝,裙子被扯出一条长长的裂口,她紧攥着那道裂口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黑子见状背过身,真奈松开他的手走过去,拿下头上的发夹递给那个女生。 “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诶诶?” 女生接过发夹,比了比自己那道裙子上的裂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夹一样。真奈见状从她手里拿过发夹,伸手将她裙子上的裂缝掖好,用发夹夹住。 “先这样简单处理一下,不要做太大动作就没问题了。一会你去办公室,问问老师有没有针线包就好。” 真奈将滑落的碎发捋到耳后,微笑着对女孩子说道。对方用亮亮的眼神崇拜的看着她,看得真奈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艾莉卡,笛小路艾莉卡,你呢?” “黑子真奈。” 艾莉卡的口音里带着软软的京都腔,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酒窝盛满了甜蜜。 “那艾莉卡就叫你真奈酱了~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真奈酱!” “……我也没有做什么啊……”真奈无奈的笑,“真奈酱什么的……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啊……” “入学典礼要开始了,姐姐。”黑子看了看手表,提醒了真奈一句。 艾莉卡呜哇一声,像是才注意到那里有个人一样:“原、原来还有人在吗!” 黑子哲也已经习惯了因为存在感太低被别人忽视了。闻言只是平静的看过来,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诉说了一个事实。 “我一直都在这里。” “……好厉害!艾莉卡一点都没发现!”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这对姐弟,“你们长得好像,是双胞胎吗?” “是啊。”真奈笑笑,冲艾莉卡挥了挥手,“我和阿哲先去入学典礼那边了,你快去教学楼里找老师吧。” “嗯嗯!真奈酱拜拜~” “拜拜。” 目送着姐弟俩离去,艾莉卡放下手,静静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双胞胎吗……真好。” *** 入学典礼的仪式并不长,也没有什么新意。只有作为男女新生代表的两名学生上台的时候才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男生代表是一名红发的少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静自持,颇具领袖气质。这名叫赤司征十郎的男生是入学考试的第一名,而女生代表则与他并列第一。当那名少女走出来的时候,空气似乎都冻结了一瞬。 那少女有着有冰霜一样凛冽的眼神。 “大家好,我是久我葵。” 真奈在下面轻轻捅了捅黑子。 “……她好漂亮啊。”她小声说。 “姐姐也很漂亮。” “那不一样啊。”真奈微笑了一下,“她看起来就像源氏物语里面的葵之上一样,高贵又美丽。学习还这么好,感觉好完美啊。” ……可是太骄傲了。 黑子哲也看着台上的女生,在心里默默下了判断。 久我葵结束了自己简短有力的发言,台下顿时响起了雷鸣一样的掌声。她抬起眼来,无声的望了一眼赤司征十郎,似乎是在挑衅。赤司则回以一个平静的眼神,久我葵暗暗握紧了拳头。 ‘什么啊,总是这个样子。’她不忿地移开视线,‘我才不需要你照顾。’ 入学典礼很快便散场了。赤司征十郎走过久我葵身边的时候略略顿了下脚步。 “帝光的管弦乐社还算有名,我记得你小提琴拉得很好,如果选这个社团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首席吧。女孩子还是选文化社团比较好。” “不劳您费心。”久我葵微微抬起下巴,“我自有打算。” “不过受人之托罢了。”赤司随意道,而后与她擦肩而过。 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久我葵抿起嘴唇,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班级走去。 “从小到大都这么讨厌。”她冷哼。 *** 黑子哲也陪真奈去找她的班级。 “一年b组……b组……b组……啊,这里。” 真奈停在一年b组门口,对黑子微笑。 “那,我先进去了,阿哲也快点去自己的班级吧。” 两姐弟并没有被分到同一班,黑子点了点头,向隔壁的c组走去,直到看到弟弟走进教室,真奈才转身进门。 ……一转身就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此时身高只有一米四的真奈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男生懒洋洋的鼻音从头上传来,真奈连忙让到一边,让他先走出去。 “谢啦。” 紫色头发的男生随口道谢,顺手将一包美味棒搁在真奈头上,等真奈拿下来的时候,这个大块头的男生已经晃到好几米开外了。 真奈摇了摇头,将美味棒搁在自己口袋里。 藏青色头发的男生和粉红色长发的女生在她身后争吵着走过。 “所以说都怪阿大你啊!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迟到!” “都说了昨晚打篮球打太晚了……路上也道歉过好几次了,五月你就别再念了。” “阿大你……” 真奈走进教室,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在整理桌子的时候,身边忽然坐下了一个男生。她侧头看过去,正对上男生打量的眼神,他有着女孩子一样精致的眉眼,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对她微笑起来,然而他的眼神里并没有笑意。 “黑子真奈。” “黄濑凉太。” 两人简单的交换过姓名之后,一时没有再说话。真奈单手托腮看向窗外,手里拿着一只笔,无意识的转起来。她转笔是一把好手,细细的碳素笔在她白皙的指间翻飞,敏捷得像活物一样。窗外一个绿头发的男生吸引了她的视线,无他,因为他手里拿着一个可爱得和他那张精英脸一点都不搭的白色抖抖狗。一个大男生端着这么一只萌得人都要化了的抖抖狗,即使他表情严肃得像是马上要去赴死,也依然……怎么看怎么像个变态。 真奈笑了笑,将视线收回,下一秒,她的视线顿住了。 黄濑凉太的手里也转着一支笔,无论是姿势还是花式都和真奈方才一模一样。看着真奈惊讶的神情,黄濑松开手,让笔落在桌子上。 “好厉害……”真奈望着他,眼神赞叹,“黄濑同学也会这个吗?” “刚刚看你玩,跟你学的。”他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只看一遍就学会了啊……那真的是非常厉害呢。” 真奈还没说完,背后就忽然一重。 “我们居然在同一班呢!真奈酱!” 娇小的女孩子像无尾熊一样从后面抱住真奈,黄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真奈无奈的笑笑,将手弯过去摸了摸那女孩子的头。 “笛小路同学?” “叫我艾莉卡就好~” “好吧好吧,艾莉卡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你在所以过来打个招呼~”艾莉卡笑眯眯的说,“对了,真奈酱会唱歌吗?” “……诶?稍微会一点,怎么了?” “那太好了,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吧!” “诶?” 真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艾莉卡拖着离开了座位,拉到一个女生面前。 “葵酱葵酱!我找到第三个成员了!” 久我葵端坐在座位上,闻言转过头来,用凛冽的眼神审视着真奈。 “你的名字?” “真奈,黑子真奈。” “我是久我葵。”她礼节性地伸出手来,“省略掉无谓的客套话,我就直接问了——你想不想成为日本第一的歌手?” “诶?” “和我们组建乐队吧。” 久我葵如此说道。 *** 所有人员都已经聚齐在这个舞台上了。 而那,就是一切的起始。 注: 1,冰上的三个孩子:出自《鹅妈妈的童谣》在冰上的三个孩子。 始之章的卷标三月风,四月雨:出自《鹅妈妈的童谣》uths:一月雪,二月冰,三月风,四月雨,五月花蕾,六月玫瑰,七月游乐,八月温暖,九月开学,十月苹果,十一冷天,十二月圣诞节 第一卷卷标:蝴蝶,蝴蝶,你来自何方:出自《鹅妈妈的童谣》蝴蝶,蝴蝶: 蝴蝶,蝴蝶, 你来自何方? 我不知道,我不问, 从来就没有一个家。 蝴蝶,蝴蝶, 你要去何方? 太阳闪耀的地方, 蓓蕾成长的地方 2,苏格兰石楠:挪威的国花-帚石楠,俗名苏格兰石楠,有一个美丽的译名——艾莉卡。花语是孤独、背叛。   ☆、第27章 #比糖果甜蜜 27#比糖果甜蜜 放学后,笛小路艾莉卡一手拉着黑子真奈一手拉着久我葵,将两人拉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蛋糕店里。 “我叫笛小路艾莉卡。毕业于京都第一小学。”艾莉卡笑眯眯地说道,“她是久我葵,我们从小就认识了,葵酱,这位是黑子真奈。” “只是一年见一两次的关系不要说的那么亲密。”久我葵冷冷道,却还是对真奈伸出了手,“久我葵。称呼上只要你别和那家伙一样喊葵酱,喊什么都行。” “好的,那我就喊你‘葵’了。”真奈微笑着和她握手,水蓝色的眼睛盈满笑意,“真是非常适合你的名字啊,就像源氏物语里的那位姬君一样。” “……那么糟糕的典故我可不想要。爱上渣男为他生孩子的时候被情敌咒死了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啊。”久我葵别开视线,别扭地哼了一声。 “可是我很喜欢葵之上啊。骄傲又美丽,无论何时也不肯折堕本心的女子,我非常喜欢。” 葵的脸微微红了一红,她抽回手,有些慌乱地搅着面前的摩卡咖啡,手里的动作难得失了章法,显出几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少女的模样来。 “先、先唱一首歌让我听听吧!要组乐队的话,起码也要让我了解你的水平才行!” “诶?”真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左右,“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 葵的声音再次镇定了下来,她抬起头,那种冰霜一样凛冽的眼神再一次回到了她的眼底。 “要成为歌手的话,连在人群里唱歌的勇气都没有,还是现在就回去吧。” 真奈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艾莉卡慌忙将嘴里的黑森林蛋糕用红茶冲下去,伸手去拽葵的衣袖。 “喂喂葵酱……不要这样啊,真奈酱是被我拽来的……不要一上来就这么为难她啊。” “那也是她自己答应的。”葵端起咖啡,眼神冰冷,“从现在开始做好觉悟吧。” 真奈伸手拍了拍神色焦急的艾莉卡,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她微笑起来,转而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葵,“就在这里唱吧。清唱可以吗?” “清唱最好。” 真奈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轻轻唱出了第一声。 “でいごの花が咲き風を呼び嵐が来た(刺桐花开呼唤着风暴风雨来)” 第一声的时候,声音还有些颤,显出几分怯意来,但接下来就稳定了许多,那种从容的微笑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接着唱了下去。 “でいごが咲き乱れ風を呼び嵐が来た(刺桐花乱呼唤着风暴风雨来) くり返す悲しみは島渡る波のよう(往复的悲伤如同过岛的波浪) ウージの森であなたと出会い(在甘蔗林中与你相遇) ウージの下で千代にさよなら(又在甘蔗下和你永别)” 歌声像是一道光,那种独特的婉转唱腔虽然稚嫩,但却清澈明亮,低回婉转,似乎有无尽的感情蕴藏其间,那种相遇的喜悦,别离的哀伤,随着海浪飘远的祝福,都被这样的嗓音诉说出来,那是一种直抓人心的歌声,歌声倏忽拔高,如同张开了稚弱的羽翼,向着高空挥动了翅膀。 “島唄よ風に仱犋bとともに海を渡れ(岛歌啊乘着风和鸟一起飞过海) 島唄よ風に仱杲欷堡皮??焖饯螞?岛歌啊乘着风把我的泪也带走)” 那是如此自由的歌声,仿佛哪里都可以到达,虽然技巧依然稚拙,转折处颇显得生硬,高音也并不完美,但是歌者虔诚的态度能感动任何听到它的人,那哀伤被放得那么轻,却依然令人心碎。然而她的声音又是那样的温柔,仿佛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拭去你的泪光。 “でいごの花も散りさざ波がゆれるだけ(刺桐花散微波轻摇) ささやかな幸せはうたかたの波の花(渺小的幸福如同虚无的浪花) ウージの森で歌った友よ(在甘蔗林中唱歌的朋友啊) ウージの下で八千代の別れ(就在甘蔗下和你永别)” 阳光从明净的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在少女的身上,将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美得近乎不真实。那双水蓝色的眼睛被映照得如此明澈,令人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很久以后,久我葵想。 那一天,她看到的是——【奇迹】。 *** “真奈酱好棒!” 艾莉卡飞扑过去抱住真奈蹭啊蹭,真奈微笑着摸摸她的头,让艾莉卡安静下来。她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久我葵,微微笑弯了眼。 “我通过了吗?” 久我葵别扭地移开视线。 “……好好训练一下的话还不错。” 艾莉卡笑眯眯地在一边拆台←这时候说实话的都是天然黑。 “别看葵酱这个样子,她说还不错就是非常好的意思了。葵酱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害羞……嗷嗷嗷别掐我啊葵酱呜呜呜对不起我再也不说实话了qaq!” 葵对上真奈含笑的视线,脸微不可查地红了红,下意识松开掐着艾莉卡脸颊的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余光却偷偷扫着这边,瞄到艾莉卡眼泪汪汪窝进真奈怀里的样子,眼角顿时抽了抽。 真奈抱着艾莉卡,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在留意到葵桌子上只动了一下的香橙派时,她示意服务员过来。 “再上一个黑森林蛋糕吧。”她微笑着说。 黑森林蛋糕端过来之后,真奈将派推到了葵面前。 “你好像比较喜欢甜一点的食物呢……我猜你大概会比较喜欢巧克力的蛋糕。” 久我葵怔了怔,微微垂下眼帘。 “……为什么会这么想?” “摩卡咖啡的口感偏甜,你的咖啡快要喝完了,香橙派却没有动几口……而且刚才点摩卡咖啡的时候,你有和他们说过要多加一点巧克力酱吧,所以我猜你大概比较喜欢甜一点的东西,特别是巧克力。” 葵别扭地转过身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耳根的微红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心情。 “……才不喜欢。”她抿着嘴又重复了一遍,“我才不喜欢呢。”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低下头挖了一勺蛋糕递进嘴里的久我葵,看起来才有了一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娇俏,别扭的可爱。 “葵酱还是这么口是心非……痛痛痛对不起葵酱我又说真话了tat!为什么你更用力了啊葵酱嘤嘤嘤qwq!”   ☆、第28章 #各自的世界 28#各自的世界 “那么,乐队的名字,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久我葵端起咖啡杯,问着面前的两人。艾莉卡歪歪脑袋,露出甜美的笑容,一派天真娇俏。 “我没有意见,葵酱决定就好。” 真奈托腮想了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指尖轻快地在杯柄上敲了敲。 “要想一个积极点的名字才好呀……β?o?怎么样?” “β?o??” 真奈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气,伸手在白雾上写下β?o?四个字母。 “嗯,β?o?,就是这个。希腊语里的‘生命’。我很喜欢这个……你们觉得怎么样?” “很棒诶!”艾莉卡拍手。 “……还行吧。”葵移开了视线,“就这个吧,凑合了。” “那么,场地呢?” “我提交了建立轻音部的申请,帝光中学的社团基本成员人数是三人,我们三个就够了。顾问老师我已经找好了,申请大概下午就能批下来吧,教室很快就能定好,到时候在那里进行日常训练就好。”久我葵的声音如冰泉一样清冽,“器材和设备不需要你们两个担心,我已经定好了,等教室批下来就会进行安装。” “很厉害啊。”真奈有些惊讶,“全部都计划好了呢。” “这种事情对葵酱来说小菜一碟啦~对不对,葵酱?”艾莉卡笑出一对深深的酒窝,“毕竟是那个‘久我’嘛。” 久我葵面无表情的吃下最后一口蛋糕,冷淡地瞥了艾莉卡一眼。 “你又差到哪去了?‘笛小路’。” 真奈不解的看着两个人,并不明白两人话里的含义。但她也并没有问,只是微笑着望着两人。 “那么,场地和乐队的名字都定好了,什么时候开始训练呢?” “明天,下午放学以后去教室集合,先做最基础的训练吧。”久我葵依然是制定计划的那个人,“训练的具体内容,我们明天再定吧。我一会还有课程,我先走了。” “千金大小姐也真的是辛苦了啊。” 艾莉卡双手托腮,笑眯眯地望着久我葵。接着就因为这幸灾乐祸被久我葵敲了下头,抱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不要以为你脱离苦海就可以嘲笑我。”久我葵哼了一声,转而看向真奈,“今天……谢谢了。” “嗯?”真奈有些不解。 “总、总之就是谢谢了!”久我葵别扭地扭过头,拎起书包就站起身来往外走,“不过明天不许迟到!好好准备一下!我很严格的!” “呃……?”真奈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对葵微笑起来,“好的,我不会松懈的,明天见,葵。” “明、明天见!” “葵酱拜拜~”艾莉卡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挥手。 等到久我葵的身影从店门口消失后,艾莉卡的声音从真奈身侧传来。 “葵酱很高兴呢。很少见到她这么高兴的样子。” “诶?” “葵酱很喜欢真奈酱哦,刚才跟你说谢谢,大概是谢谢你给她点黑森林蛋糕这件事吧。”艾莉卡双手托腮,酒红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久我葵的盘子,“葵酱从来不会说自己的喜好,不过,能被人那样关注着,她很开心哟。真奈酱只要知道,葵酱方才的表现是很喜欢你就好。虽然看着很冷淡,但葵酱意外的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呢。” “……唔……”真奈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她觉得开心就好了。” “真奈酱……是个很好的人呢。”艾莉卡微微弯起眼睛,“艾莉卡看人很准的。” 真奈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于是低头看了看腕表。 “……啊,我要先走了。”真奈站起身来,对艾莉卡抱歉地笑笑,“要快点回去给弟弟做饭才行。” “真奈酱的家里不是妈妈做饭吗?” “……我母亲的厨艺……”真奈的笑里有了几分尴尬,“所以我家都是我做饭的。抱歉,我先回去了。” “那好吧,真奈酱拜拜~” 真奈冲艾莉卡点了点头,走到柜台那里,指着一个香草蛋糕对售货员说“我要这个”。艾莉卡见状,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真奈酱吃这么多蛋糕吗?” “这个是给我弟弟带的。”真奈提起弟弟的时候,水蓝色的眼睛格外温柔,“阿哲喜欢香草口味,这家店的蛋糕很不错,所以也想买一些回去给阿哲尝尝。” “……是吗?” “艾莉卡也快点回去吧。天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会不安全的。”真奈拎起打包好的蛋糕,对艾莉卡微笑着挥了挥手,“明天见,艾莉卡。” 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静静目送着真奈离开。 “姐弟啊……真好。”艾莉卡放下手,趴在桌子上,“好像,有点羡慕呢。” *** “功课怎么样?” 富丽堂皇的别墅里,久我葵走上二楼的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望着那个发话的男人。 “没有问题,父亲。” “是吗。那就好。”男人的声音有如金刚石一样硬冷,“你是久我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比那帮平民优秀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应为此骄傲,还要继续修习。” “是的,父亲。” “征十郎和你在一个学校,你最近也学了将棋吧,有问题可以去向他请教。” “……是,父亲。” “伊藤夫人向我反映,你有意中止每天下午放学后在她那里的花道课?” “是的,父亲。伊藤夫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我了。我想将这部分时间拿来做一些我比较感兴趣的事。” “兴趣只能是兴趣,玩玩可以,不能耽误正事。我不希望有一天从别人那里听到你玩物丧志的笑话。” “……我明白了,父亲。” 久我葵如同人偶一样机械的回答着,男人似乎也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快,竟没有再说什么。令人心悸的沉默笼罩了这栋华丽的别墅。一时之间,静得连呼吸都可以听得清。 片刻之后,还是久我葵先打破了这片沉寂。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父亲?” “……你去复习功课吧。” “是,父亲。” 久我葵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 混居的大楼,在夕阳下显得破败不堪,笛小路艾莉卡蹦蹦跳跳地走进去,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我回来啦~” 迎面而来的热浪,被阳光照射了一整天的屋子闷热到近乎难以忍受,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空气中流动着垃圾*的味道,艾莉卡捂着鼻子走进去,很快将所有窗户都打开,傍晚微凉的空气稍稍驱散了一下室内的炎热。她拉开冰箱门,从冷藏室里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就灌了下去。 “唔……今天又不回来了吗……” 艾莉卡撕下冰箱门上贴着的便利贴,酒红色的眼睛打量着其上潦草的字迹。 ‘今天有工作,你自己出去吃点吧。 ——郁江’ “姑姑不回来呀……”艾莉卡将纸条扔进垃圾桶里,“那就出去吃吧。” 将垃圾袋提在手上,艾莉卡晃晃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纠纷调解人什么的……还真是辛苦呢。” *** 黑子哲也回到家的时候,首先闻到的就是一阵诱人的香味。 “快点去洗手吧。”将土豆沙拉端上桌子的姐姐对他微笑着,“今晚有炸虾天妇罗吃呢。” 黑子点了点头,很快洗好手出来帮她盛饭。 “今天吃山药泥盖饭吗?” “嗯,出门前蒸了山药,回来的时候就蒸透了,磨起泥来也快。啊,记得把酱油一起端过去。”真奈一边摆盘天妇罗,一边指挥黑子端东西,“摆好桌子以后去叫奶奶出来吃饭。吃完以后我们一起去医院给爸爸妈妈送饭。” “……好香。” 真奈笑了笑,从盘子里夹了一筷鱼肉递给黑子,黑子两手都端着东西不方便去拿,只好张嘴吃下。 “……好吃。” “那就好,我还担心会不会太咸了点。”真奈摆好了天妇罗,又转身从锅子里舀了一点味增汤来尝味道,“唔……汤倒是刚刚好,就是不知道你吃会不会淡。” “奶奶年纪大了,吃清淡点也好。” 黑子将嘴里的东西嚼下去,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都摆在桌子上,折回来拿天妇罗的盘子。 “味增汤会烫吧,一会我来端汤好了。” “先去叫奶奶出来。” “嗯。”黑子犹豫了一下,“明天能做奶油炖菜吗?” “你呀。”真奈转过头来,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今天的晚饭还没吃到嘴里就想着明天了……好啦好啦,我记住了,会给你做的。再加一道木鱼花豆腐吗?明天爸妈就出院了,做点他们喜欢吃的好了。” “嗯。” “对了,你进入篮球部了吗?” “进去了,目前被分到三军。” “好好努力的话一定能进一军的。阿哲最棒了。” 真奈盛着味增汤,黑子哲也闻言怔了怔,静静看着她的身影。 “……姐姐才是最棒的吧。” “只有阿哲你才这么觉得。”真奈笑了笑。 黑子哲也却没有反驳,虽然心里一点也不赞同这句话。 ——姐姐是最棒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他默默想着,却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换了个话题。 “姐姐选好进什么社团吗?” “说到这个……”真奈停下手上的活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我想要成为歌手。今天已经答应和人组建乐队了……阿哲你或许会笑我,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唱歌……如果我的歌能让别人觉得高兴,我就非常开心了。” “很幼稚吧,哪怕只有一个人会听我的歌也好……能够让什么人被我的歌鼓励,这就是我的梦想了。” 黑子哲也已经摆好了桌子上的东西,闻言无声抬起头来,神色依然安静,语调还是那样毫无起伏的平淡,但是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情感。 “怎么会,这是很棒的梦想。”   ☆、第29章 #你与我的歌声 29#你与我的歌声 阳光穿过明净的玻璃窗,将窗台上摆着的那盆石竹映照成不可思议的颜色,白色的花朵边缘染着淡淡的紫,如同白纱上不经意间沾上的一抹娇媚,在日光下微微透明。那花色被投在背靠窗户站立的少女的裙摆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最先开始的,是清澈到不可思议的高音,婉转多情,倏忽抛高,又骤然降低,游走自如,只在转折处微微显出几分生硬,然而这瑕疵在那歌声中的温柔情意里变得那样微不足道,那歌声似乎能唱到人的心里去。 其后接上的,是醇厚的女低音,那歌声虽然低沉却格外有力,一分一分加重,和着那澄澈的高音,渲染出别样的气氛。一高一低两道女声缠绕着,将这支歌曲送上了高/潮。 在高/潮时爆发出的,是气势磅礴的女高音,是成熟的西洋美声唱法,无论声压还是爆发力都堪称惊人,在室内鸣响回荡。先头那道澄澈的女声在这样的高音下显出了几分纤弱,只能婉转的缠卷而上。而那道低沉的女声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顿时令这合唱变得不和谐起来。 久我葵停下歌唱,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真奈将手背到身后,艾莉卡眨了眨眼睛,用曲谱捂住自己的脸,一双酒红色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久我葵。那副连肩膀都缩起来的小模样看得久我葵又恼又无奈,只能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轻轻敲了下艾莉卡的脑袋。 “……痛qaq!” “我根本没用力好吗。” “呜呜呜葵酱你已经不爱我了!” “卖萌禁止!” 久我葵揪了把艾莉卡的脸,转而看向真奈。 “你的发声方式……稍微有点问题。假声太明显了,听起来会觉得有点刺。转折处也太不自然,虽然你习惯转音式的唱腔,但是转音不娴熟只会让人觉得刺耳。” 真奈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关于这两点奶奶也说过我,不过还没有好的解决方法……我回去再练一练吧。”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三人已经对彼此的歌唱方式相当熟悉了,久我葵和笛小路艾莉卡都是标准的西洋美声唱法,只是久我葵主要学习的是花腔女高音,而艾莉卡研究的是女低音。而黑子真奈却是岛呗唱腔,转音,多用假声的唱法,令她常常在三人的合唱中显出几分不和谐来。而女低音的节奏大多悠缓,所以艾莉卡在与习惯了花腔女高音急快节奏的葵合作时,也总是配合不当。 各唱各的时候还好,每个人的特色都能发挥无余,但一旦合唱,立马就显出了不和谐来。即使磨合了一个月也没有用。该不和谐的地方怎么也磨合不成功,就像无法咬合的齿轮。 “问题到底出在哪……”久我葵皱眉,这种不顺利令她异常焦躁。 一双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葵回过头来,对上的是真奈温柔的笑容。 “要吃点心吗?”她轻声问。 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久我葵一下子就觉得心里安定下来,她点了点头。真奈拍了拍她的肩,用脑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亲密的温度传达过来,让葵怔了怔,就这样被真奈揽着走到桌边,摁在座椅上。 “那就让我为你效劳吧,大小姐。”真奈微笑着说。 久我葵不知为何红了脸,她扭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 “不好吃的话才不会放过你。” “嗨嗨~一定会让大小姐满意的。” 真奈微笑着松开手,立刻就被艾莉卡从一侧抱住了腰,粉发的少女鼓了鼓腮帮,不满的在真奈的腰上蹭了又蹭。 “艾莉卡也要抱抱!” “好的好的,抱抱抱抱。”真奈无奈的笑,伸手抱了抱艾莉卡,“今天有艾莉卡喜欢的番茄三明治哦。” “好棒~!真奈酱最好了!!!” 真奈打开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将蓝色的餐盒拿了出来,打开盖子的时候艾莉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精致可爱的点心展现在三人面前,连久我葵的表情都微微变了变。真奈微笑了一下,去柜子里拿出一直放在这里的茶具,在热水里烫了烫之后开始泡红茶。给葵的红茶里放了一块方糖,给艾莉卡的红茶里放的是两颗梅子。 “好漂亮!”艾莉卡抓了一个番茄三明治塞进嘴里,“好吃!真奈酱好厉害!” “慢点吃啊。”真奈将红茶递给艾莉卡,“小心噎到……吹吹凉再喝啊,刚泡出来的红茶很烫的。” 久我葵拿了一个牛奶蛋糕卷放到小碟子里,用刀切成小块,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姿态优雅,看得出很好的礼仪修养。与之相对的,呼噜噜的吹着红茶,心急地咽了一口结果被烫的直吐舌头的笛小路艾莉卡,看起来就有些没有样子了。真奈倒了一杯凉水递给艾莉卡,得到了对方一个甜美的笑容。 艾莉卡咕噜咕噜的把凉水灌下去,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得救了……” “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了。”真奈有些无奈,“那么烫的茶水就这么往下灌,你真是不怕把舌头烫坏。” “因为真奈做的梅子红茶很好喝嘛……” “只是便宜货而已啊。”真奈摸了摸艾莉卡的头,“你先吃点心,我出去买个东西。” “给我带一个雪糕回来啊,牛奶口味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真奈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之后,久我葵抬起那双细长的眼眸,冷淡地注视着笛小路艾莉卡,眸色是比午夜还要深暗的黑。 “你倒真是喜欢她。” 艾莉卡坐正了身体,端起红茶轻轻抿了一口,仪态之端庄优雅,几乎可以入画。她周身流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氛围,举手投足都有如古画上的贵族姬君。一抹笑影在她唇边徐徐绽放,带着幽艳的意味。 “嗯,大概吧。” “她不了解你,可我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了……刚才你是故意去喝那刚泡开的茶的吧,烫了舌头好去对她撒娇。” 艾莉卡露出一对酒窝。深深的陷进去,盛满了甜蜜。 “是不是这样……谁知道呢。”她笑着说。 久我葵放下茶杯,她的气质本就极冷,又素来不苟言笑。不言语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幽冷之意,那双眼静静看着你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脊背发寒。 然而艾莉卡却不为这样的目光所动。 久我葵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撒娇?” 艾莉卡一笑,说:“那葵酱能不能坦率一点?” 话音落下,一时之间,一室死寂。 “你总是这样。”久我葵的声音低了下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故意烫伤了手,好吸引你母亲的注意。” “那时候还小嘛。”笛小路艾莉卡再次笑出一对甜美的酒窝,“还不明白,不管我做什么,母亲大人都不会注意我的。就算我掉进水里——她也不会来救我的。” “……” “还记得那次我掉进你家花园池子里的事情吗?那时候是你跳进湖里把我拉出来的。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时候,母亲大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葵酱,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嗯?你想问母亲大人为什么不救我吗?很简单啊,她不想被水花了她的妆。 “——我怎么知道?因为那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啊。站在湖边,那样无所谓的看着我,一边推着父亲大人,一边说‘我的妆沾了水会花掉的,你快点去叫人来救她’。” 笛小路艾莉卡依然是笑着的,两颊酒窝深深。久我葵却觉得有一丝凉意沿着她的脊背攀爬而上。 “真好喝。”艾莉卡将杯子里的红茶喝完,对久我葵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不愧是葵酱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呢。” 久我葵缓缓垂下眼帘。 “那是当然的。” “葵酱……稍微对真奈酱坦率一点吧。不要总用发脾气来掩饰害羞嘛。”艾莉卡弯起眼睛,“不好的话说的太多了,会变成现实的。所以不要总是轻率的说出恶语啊。” “……才、才不用你管!”久我葵扭过头去。 “我真的不管的话,葵酱才会不高兴呢。” “谁会不高兴啊!我才不在乎!” “看,这不就不高兴了吗?” “你——!” “坦率点说在乎又不会怎么样。老是说‘我才不要你管’‘我才不在乎’‘随便你怎么样’‘我根本不需要你’……万一被当真了可怎么办呢?” “本、本来就无所谓!当真就当真!” “葵酱就是太倔强了。不,应该说,太胆小了才对吧。” “谁胆小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和我绝交我也不害怕!” “连‘我害怕’都不敢说,还不是胆小吗?” “谁谁谁……谁害怕啊!!!” 正当久我葵面红耳赤几乎掀桌而起的时候,艾莉卡的目光忽然转向了门口,酒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声音……fender……的空心电吉他。应该有特别调整过,音箱稍微有点特别。” 久我葵怔了怔。尽管一向知道艾莉卡的听力极好,却不知道她能从刚才那声短促的吉他轻响中听出这么多。门被打开了,久我葵转头看去,看到的是真奈微笑的脸。 “抱歉抱歉……回来有点晚了。喏,艾莉卡你要的雪糕,稍微有点化了。”真奈歉意的笑笑,“因为路上遇到这位先生,他说要来这个教室,我和他聊了两句就有点晚了。久我先生,请进吧。” 男人的嗓音里含了几分笑意,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东西,竟像是能勾人似的,总引着你想多听他说两句话。 “都说了不必这么客气,你是葵的朋友,叫我薰就好。” 那是一个文雅俊秀到令人想起大正时代文人的男子,高而瘦,笑的时候略显阴柔。那双与久我葵如此相似的细长凤眼静静看过来,眸色也是如出一辙的幽黑。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领口不羁地敞着,水磨牛仔裤洗得发白,略显老旧。瘦长的手指夹着一支黑色的卷烟,骨节分明,隔着薄薄的皮肤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一把电吉他背在他的背后。 青年对久我葵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葵。”   ☆、第30章 #薰君与葵之上 30#薰君与葵之上 久我薰微笑着注视着久我葵。少女怔怔的注视着他,片刻之后,她抿紧了嘴唇,薄红的唇被抿得一片惨白。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算了?” 久我薰笑笑,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在葵面前蹲下来,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注视着葵。 “对不起,以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他伸手抱住自己的妹妹,摁住她挣扎的胳膊,“原谅我好不好?” 葵奋力挣扎却还是挣不开薰的拥抱,终于停止了动作,只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竭力不让泪水涌出,却还是有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滑过她绷紧的脸颊。 “我才不原谅你。” “嗯。” “我最讨厌你了。” “嗯。” “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嗯。” “当初跑的那么远,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这四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连一封信都没有……我最讨厌薰了……全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和光了!我才不原谅你!你和大哥我谁都不原谅!!!” “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久我葵终于痛哭失声,她用力捶着久我薰的脊背,又伸手去推搡他。 “四年了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讨厌薰!我讨厌你!!!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回来干吗!!!跑的话就跑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啊!!!” 久我薰只是更加拥紧了葵。 “我知道葵一点都不想看见我……可是,我很想葵。” 久我葵的动作猛然一顿,红红的眼睛愤愤地瞪着久我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颤抖着嘴唇,扭曲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你很想我?四年了连一句话都没有递给我过……你很想我?现在才来说好听的——之前做什么去了?!你之前做什么去了啊!!!” 她哭的连声音都变了。 “现在才来说这种话……太过分了……太狡猾了……我才不需要!” 久我薰深深地叹了口气,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温柔的安抚。 “嗯,葵可以继续憎恨着我,没有关系。”他低声说,“但是,让我弥补你,好吗?我过去做错的事情,让我去修正它,可以吗?我想让葵再次开心起来,我想为你做我能做的一切事。” “……” 久我葵终于停止了挣扎。 久我薰用那双与她如此相似的眼眸凝视着她,那目光里的哀伤令葵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再也狠不下心肠。 “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个家里,是我的错。因为懦弱,不敢回去看你,真的很对不起。过去吃了很多苦吧,葵?二哥回来了,以后会好的。嗯?” 那只手轻轻替葵拭去了泪痕,然而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葵慌忙收回手去擦,勉强才擦个七七八八。 “……那再信你一次哦。”她的声音里依然带着哭腔,却变得柔软起来,“最后一次。” “好的,最后一次。”薰微笑着伸出小手指,“拉勾,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久我葵抿起嘴,一边嘟囔着“又不是小孩子了”,一边用小手指飞快地勾了一下薰的手指,又飞快地收回去。薄红的唇泛起一丝极细微的笑意。 “不原谅你哦。”她不甘心似的补充了一句。 “好的,不原谅。”薰微笑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艾莉卡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用肩膀轻轻撞了撞真奈的手臂,大大的眼睛笑的弯弯的。 “和好了呢。”她小声说。 “这样很好啊。”真奈微笑,替艾莉卡理了理鬓发,“葵现在很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艾莉卡将头靠在真奈的肩膀上,两颊酒窝深深。 “很好吗?”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久我薰,唇角笑意更深,“……我倒不这么觉得。” *** 从那天开始,久我薰就成了这个教室的常客。也因此,他也会来听她们的排练。 第一次听到三个人的合唱他就皱了眉。 “……你们这也叫合唱?” 久我葵涨红了脸,瞪了久我薰一眼,但薰不为所动,眉头皱的更深了。 “合唱部分还在各唱各的,你们真的想做一个乐队吗?和音根本不在一个基调上,不,你们根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基调。葵,把乐谱给我看看。” 在久我薰看乐谱的时候,艾莉卡凑到真奈耳边小声给她解释情况。 “薰君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想要学音乐和他父亲发生了激烈冲突,所以他离家出走了四年,走的时候只带了那把吉他。据说是去玩朋克了。他这种人在音乐这方面都是非常偏执的,眼里一点都容不得沙子。”艾莉卡冲真奈眨了眨眼睛,“一会薰君可能说出很不中听的话,你要记得拉住葵别让她打死她亲哥哥啊。” “……我一个人可拉不住,艾莉卡要一起才行。” “不不不让我去拉气头上的葵酱我宁愿去和教导主任讨论我的人生出了什么问题!” 葵额角爆起一个青筋,她扭过头来,无声的对两个人比了个口型。 ‘我·听·见·了。’ 真奈顿时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艾莉卡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又拿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可算是把葵逗笑了。艾莉卡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冷汗,露出一个“得救了”的表情。 薰将乐谱在手上一敲,三个少女顿时一齐朝他看去。俊秀文雅的青年长叹了口气,单手扶额,脸上写满六个大字——我服了你们了。 “我说,你们三个中间,就没一个会编曲的吗?” 久我葵望天,真奈看地,艾莉卡装死。 久我薰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血管跳了跳。 “行了,在你们找到编曲之前,我就帮忙指导你们几个吧……虽然我不是专业的,也好过你们这么胡来。” “薰君你真好!” 艾莉卡第一个举起双手欢呼,她甚至扑过去抱着薰蹭了两下,被薰捏了捏脸推开。 “别撒娇……你们三个分别单独给我唱一段,再合唱一次,让我听听问题在哪。” 三名少女你碰我我碰你的站好,依次照薰的要求开始了歌唱。久我薰不说话的听着,手指在膝盖上敲了又敲。 等到歌唱结束之后,久我薰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下一下的敲着膝盖。那声音令人无端心里发慌。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炫技炫够了吗?”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的技巧都是出众的,但是技巧是为‘把歌唱好’服务的吧?如果合唱配合不好的话,再多的技巧都没有用。你们的技巧太多了,反而对合作造成了妨碍。” 久我薰叹了口气。 “《lestar》都会唱吧。今天的任务,不用任何技巧去唱这首歌,唱会了明天再来找我。”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看了看三个初中女生还是把烟放回去了,“先学会什么时候用技巧,什么时候不用吧。不要被那些技巧规则之类的限制住了。所谓的技巧,就是工具,用的时候再拿起来,平时不要总拎在手里。” 他对她们三人微笑了一下。 “毕竟,就算没有任何技巧,也可以唱好一首歌的。” *** 久我薰回到狭小的地下室。只有5平米的租住屋,房顶矮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磕到头。他将吉他放在床边,啪的一声摔在床上,窄窄的单人床很小,根本没法将手脚伸开,他只好蜷起腿,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 虽然回到了东京,也去看望了妹妹,但是久我薰并没有回到久我家的打算。 不,应当说,在实现他的梦想之前,他绝不打算回家。 “晚上还有live啊,抓紧时间睡一会吧。” 打了一天零工还去给妹妹当了一个多小时的音乐指导,男人十分疲惫地合上眼睛,不多时意识就昏沉了起来。 “想要成为日本第一的乐队啊……”久我薰喃喃,“真是……和我当年一样的梦想啊……” ——要成为日本第一的乐队! ——让所有人都知道朋克! ——st万岁! 过往的岁月呼啸而来。曾经喝醉了时候,大家一起碰着啤酒发出的豪言壮语犹在眼前。然而在沉沉睡去的前一秒,久我薰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长发的男人看着他,那眼神如此平静。 ‘退出st吧,薰。’ “可恶的家伙……” 久我薰喃喃的念着那个名字。 一之濑巧。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最优秀的……” 睡魔和疲惫无情地夺走了薰的意识,不多时,室内只有细微的鼾声响起。 *** 没有人知道。久我薰的背包夹层里一直放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全家福,穿着振袖和服的妇人抱着年幼的女儿,坐在一身正装的丈夫身边,两名少年一左一右站在他们两侧,五个人一起对着镜头露出笑容。 另一张是一张抓拍,四个人打打闹闹地站在一起,女生抱着长发的男人,被对方无奈地推开,金毛的男生啊哈哈哈的笑着,而黑发的男子在一边温和的注视着他们。 那是久我薰随身携带,但永不会再度触碰的旧日时光。 如东流之水一样无法重来只能追忆的往事。   ☆、第31章 #黑子的姐姐 31#黑子的姐姐 这一球还是擦着篮筐而过。黑子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大颗大颗的汗珠打在地上,他拽着衣领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呼扇着领口给自己扇了扇风,还是驱不散那蒸腾的热气。黑子深深地喘了口气,再次迈起疲惫的脚步,去拿篮球。 然而他却看到了球筐旁边站着的少女。 “姐姐?” “过来,阿哲。” 黑子哲也依言走过去,却停在真奈三步之外,他对真奈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刚打完球,汗味很重,会熏到你。” “说什么傻话呢。”真奈失笑,将手臂上一直挂着的白毛巾扔到黑子头上,“每天你换下来的衣服还不是我给你洗的?早就习惯了。看你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过来我给你擦擦……哎?” “怎么了?” 看着姐姐停下了给他擦头发的动作,黑子哲也有些不解的看着她。真奈看了他一会,也不顾他那一身汗臭就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肩并着肩手臂贴着手臂,黑子有些不习惯这么亲密的姿势,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却被真奈一把摁住。 “别动,让我看看。” “看什么?” “唔……”真奈拿手比了比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你长高了呢,阿哲。” “……啊?” “你看,高了有……两三厘米吧?还是一两厘米呢?” 黑子哲也惊讶的扭头看她,这才发现,一直以来和他仿佛一个模子里面倒出来一样的双生姐姐,现在他已经可以稍稍俯视她了。进入青春期之后,即使是孪生的姐弟,也开始显现出了一些不同。以后,他们之间只会越来越不一样吧。 不,从来都没有一样过。 和毫无存在感,只能像影子一样被人忽略的他不一样。姐姐是即使在万人之中也会被一眼看到的,太阳一样耀眼的人。美丽,优秀,温柔,无所不能,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姐姐。明明是双胞胎,但是和他完全不同。仿佛是光之子。 “这周末一起去买新衣服吧?阿哲长高了,也要买一点大一点的衣服才行。男孩子一开始长个,就会像被吹起来一样长得飞快呢,不提前买好衣服很快就会没的穿了。嗯,鞋子也买双新的吧。你打篮球,也要好一点的球鞋才行。” 温柔的絮语中,黑子慢慢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 “嗯,好。”黑子的声音清澈而平静,“夏天到了,你也去买一条新裙子吧。” “诶?我的衣服还够穿啊。” “去买一件吧。”黑子很坚持。 “……好吧。”真奈微笑起来,伸手示意黑子低下头来,继续给他擦头发,“阿哲也知道心疼姐姐了啊。” “因为你总是不知道为自己操心。”黑子的声音淡淡的。 “哪有?” “每次逛街都想不起给自己买东西的人,果然对这种事情毫无自觉。” “可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啊……” “说我长个子,你也在长吧。不是已经抱怨了好几天脚腕疼了吗?天天督促我吃钙片,结果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也该补钙吗?” “……诶?” 黑子轻轻叹了口气,把真奈的手拉下来,岔开了话题。 “社团还好吗?” 真奈闻言,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影。 “嗯,很好。薰君——就是我上次和你提过的,葵的哥哥——最近一直在指导我们合唱。他说我们合作太差了,上个礼拜带我们去游戏厅,让我们在跳舞机上练习配合呢,不跳出一样的分数就不算过关……我练了一个星期才勉强能跟上葵和艾莉卡。葵真是太厉害了,据说她精通五种舞蹈,一跳起来就跟我们不一样……该说是气场呢还是什么呢?反正她跳舞的时候根本没人能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说起来我能跟上她们的节奏,还是多亏了葵私底下教我跳舞呢。” “要不要让家里出钱给你报一个舞蹈班?” “不用啦,葵会教我,她很厉害的。我回家多练练就好了。”真奈握了握黑子的手,“回去给你看我新学的舞步?” “好。” “对了,你还要训练多久?好像篮球馆里没有几个人了。” “我再练一会。你去那里坐着等我吧。” “好呀。” 真奈依言走到板凳那边坐下,微笑着对正在收拾书包的男生微笑了一下。 “杉下同学今天也训练到这么晚呢。” “呃?”雀斑脸的男生惊讶的抬起头来,“你知道我?” “之前几次来的时候,有注意到你室内鞋上的名字。我记得杉下同学好像很擅长三分球吧?看你训练的时候,三分球投的很准的样子。” “也不算很擅长啦……”男生抓着脑袋笑起来,“一军的绿间同学才厉害。几乎可以说百发百中。我还差得远呢。” “诶?可我觉得杉下同学已经很棒了。” “嘿嘿。”男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要加油哦,只要努力的话,一定会比现在更棒的。” 真奈微笑着说。男生看着她的笑容,脸一下子更红了。 “我记得你是……是谁的姐姐来着?” “黑子的姐姐。我叫真奈。黑子真奈。”她对男生微微欠身,“我家阿哲,平日承蒙你们关照了。” “也谈不上关照吧……”男生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黑子’是谁,“……黑子啊,是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小个子吧。你是他姐姐的话,记得多照顾他一下,他好像有点受不了帝光篮球部的训练强度,经常看到他在厕所吐。喜欢篮球是很好……不过还是身体更重要吧。” 真奈怔了怔。水蓝色的眼睛下意识地去追黑子奔跑在篮球场上的身影。 “……我知道了。” *** “薰君说他最近给我们写了几首歌呢。” 回去的路上,真奈挽着黑子的手臂,如此说道。 “写歌?” “嗯。薰君说,虽然他是搞朋克的,不过pop也能写几首。所以给我们写了歌,准备制成cd去参加八月的夏季同人展。薰君说先做100张试试反响,这张cd就是给我们玩的。不过好高兴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唱的歌能被灌成cd呢。” “姐姐的歌,大家肯定会喜欢的。” “那可不只是我的歌啊,阿哲。是我们三个人的——是bios的歌。”真奈微笑着说。 墨蓝色的天幕上,无数的星子在闪烁,在东京辉煌灯火的映照下,那些来自数百数万数亿光年之外的星光显得如此黯淡。但仍有最明亮的一颗星,遥遥明灭着璀璨的辉光。真奈忽然停住了脚步,黑子侧过头去,只看到她仰起头来,仰望着万千星辉的侧脸。 “阿哲喜欢篮球吗?” “喜欢。”黑子的嗓音淡淡的,但回答的非常果断。 “……是吗。”她笑了笑,似乎敛下了什么情绪,“那,要加油啊。” “嗯。我会的。”他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你也要加油。” “嗯?” “唱歌。你很喜欢唱歌吧。所以也要加油。” 真奈微微睁大了眼睛,缓缓微笑了起来。 “好。”她温柔的回视着黑子,“我们一起加油。” 无论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为了各自的梦想,我们都要一起加油。 *** 笛小路艾莉卡没想到自己能接到久我薰的电话。 “诶诶,真是没有想到薰君会给我打电话呢。”她微笑着说,“因为薰君从以前开始就很讨厌我嘛。”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艾莉卡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去池袋?现在?还是酒吧?”艾莉卡失笑,“呐呐,薰君,大晚上叫我去那里,你不会想做什么坏事吧?” 一对酒窝浮现出来,艾莉卡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吃吃的笑。 “不过,听起来蛮有趣的,我有点想去呢。在那里等我哦,我很快就到。”   ☆、第32章 #黄濑的时间 32#黄濑的时间 黄濑凉太站在自动售货机面前,有点为难。 “忘记带钱包了啊……”他喃喃。 身后的少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抱歉,请问你还买吗?” “啊,不了,你先吧。”黄濑让开一步,摆了摆手,慢悠悠地沿着回路朝教学楼走去。 ……好渴。 他想。 还是先回教室拿钱包再来买吧。 正当他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女唤他名字的声音。 “黄濑同学!” 黄濑的脚步一顿,虽然心里不耐烦的念着“好烦啊让我回教室拿钱包买水好吗我快渴死了”,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已经带上了职业性的笑容。 “嗯?有什么事情吗?这位……”他想了想眼前少女的名字,“黑子同学。” 真奈微笑着将咖啡递给他。 “刚才抽奖抽中的……你要喝吗?” “诶?” 黄濑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接过咖啡。真奈抬手将长发挽到耳后,冲他挥了挥手,朝教学楼走去。 “那我先走了,黄濑同学。”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黄濑凉太的视线范围之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咖啡,忽然轻笑了一下。 “真是……”他拉开拉环,“那台售货机的抽奖按钮早就坏掉了,不知道吗?” 等黄濑凉太喝完咖啡回到教室,正好看到笛小路艾莉卡拉着黑子真奈撒娇的样子。真奈摸了摸她的脸,很担心似的看着她。 “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没问题吗?” “呜呜呜有问题!”艾莉卡抱着真奈就开始哭诉,“薰君简直不是人!” “呃?” “他昨晚带我去酒吧看live啊!看到今早五点才让我回来!一点都不体谅我今天还要上课!!!” “呃……这好像太过分了点啊……” “就是嘛!真奈酱求安慰qaq!!!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诶?好了不哭了,抱抱,来抱抱。” 艾莉卡破涕为笑,抱住真奈蹭啊蹭啊,被真奈摸小猫一样摸了摸脑袋,安分了下来。 “薰君带你去那里干什么呢?” “让我去听一个那个女主唱的演唱啦……话说她的演唱超极棒的!我第一次知道低音还可以那么唱!原来颤音还可以那么用啊……好神奇,不可思议!” “是吗?”真奈有些惊讶,但随后再次微笑起来,“艾莉卡喜欢就好。” “我想学那种唱法,真奈酱要不要一起?”艾莉卡用明亮的眼神看着她,“一起吧,一起学好不好?” “……虽然很想答应,不过薰君给我布置了别的任务呢。”真奈将手机打开,给艾莉卡看了下久我薰发给她的短信,“嗯……他让我学一下约德尔唱腔。他说把这个练熟了,我的转音就会比较润。” “好遗憾……”艾莉卡鼓了鼓腮帮,“艾莉卡还想和真奈酱一起学呢。” “没关系的,反正我们平时都在一起嘛。”真奈微笑着摸了摸艾莉卡的头发。 黄濑凉太远远看着她们两个,思绪有点复杂。 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自己这个同桌。毕竟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除了特别漂亮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普通女孩子罢了。 第一次留意到她,还是在上周她生病请假的时候。 班里每个人都在讨论她的病,即使是那个以高傲闻名、极少与人交际的葵之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显出了几分坐立难安的模样。黄濑凉太第一次享受到了被女生包围是为了问自己同桌的病情的待遇。 ——我跟她不熟啊。 这句话怎么也不好说出口,黄濑只能笑着,应付差事一般打发了那些女生。 最后一个打听消息的女生也被打发走之后,他忽然发现—— ——这个班里,没有任何人讨厌这个人。 他在这时候才记住了这个名字。 ——黑子真奈。 这一周来他稍微留意了一下,当班里人讨论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全都是用着夸奖和善意的语气,就连玩笑打趣都不含一丝恶意。 这很奇妙,不是吗? 一个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但她偏偏就做到了。 到底是太能装,还是她真的有那么好?黄濑非常好奇这一点。 上课铃声很快就响了起来,黑子真奈推开笛小路艾莉卡,又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才朝自己的座位走来。 黄濑凉太转着自己手里的自动铅笔,这个转笔方式还是他从真奈那里copy来的。等到真奈坐下之后,黄濑对她歉意地笑笑。 “抱歉,你有自动铅芯吗?”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了的姿势,“我的铅芯用完了……” “诶?我看看啊……”真奈拉开笔袋,打开铅芯盒的时候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的也用完了……诶?等等……”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自动铅笔,一直摁着上面的按钮,让长长的铅芯吐了出来,她拿出铅芯,从中间一折两半,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长舒了一口气。一丝微笑攀上她的嘴角,她将较长的那一半递给了黄濑。 “先这样凑合一下吧,等下课了以后再问问别人有没有。” 阳光从明净的玻璃窗内倾泄而下,将少女的脸庞映照得近乎透明。两条长长的三股辫像某种生物的尾巴一样垂在她的身侧,发梢用蓝色的缎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她的眼睛迎着日光,被映成澄澈美好的蓝,不含一丝杂质,如此纯粹而安静的望着他。黄濑凉太看着自己在她瞳孔中小小的倒影,如同映入了一汪清浅的池水。 黄濑接过半截笔芯,想了想,忽然拍了拍真奈的脑袋。 “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小真奈了。” “哈啊?” “就这么决定啦,小真奈~” “……诶?黄濑同学……?” “不要叫我黄濑同学。叫我凉太就好。”黄濑闭着一只眼睛笑起来,“我啊,想和小真奈你做朋友。” “呃?”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朋友了,小真奈~” “诶?诶——?” 真奈呆呆的看着黄濑凉太,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是从那一天起,黄濑凉太就成了黑子真奈的朋友。 *** 黄濑静香最近发现,弟弟频繁在饭桌上提起一个女孩子。 “小真奈今天在家政课上做了曲奇,我去抢没有抢到,还好她留了两块给我。” “小真奈今天在体育课上崴了脚,是我把她背到医务室的。还好伤的不严重,明天就能好。放学的时候我说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说她弟弟会骑车带她回去的——我怎么不知道小真奈还有弟弟!” “小真奈今天给小紫原带了点心……可恶都不给我带!不过小真奈答应明天给我做蛋糕~到时候一口也不给小紫原!让他今天都不肯分一块给我!” “小真奈她……” …………………… “凉太你最近好像经常提起那个女孩子呢,是叫‘mana’吗?” 晚饭的时候,静香问道。 对于弟弟这个只在真正认可的人名字前面加“小”的习惯,做姐姐的自然非常清楚。所以对于这个不仅得到了黄濑的认可,还占据了他言谈间大部分时间的女孩子,她不是不好奇的。 “嗯,是小真奈。”黄濑点了点头,“怎么说呢……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能从凉太你嘴里得到‘很好’的评语可不容易。姐姐我都有点好奇了。” 静香单手托腮,好奇地看着黄濑。 “唔,一定要说她哪里好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但是就是觉得她很好。人很好,对人也很好。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觉得很舒心,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有一个人一直在你身边。” “听起来真的是很好的女孩子啊。”静香感慨,而后促狭地一笑,“不过你还小,早恋是禁止事项哦。” “……你想到哪里去了啊姐姐。” 黄濑凉太失笑。 “只是觉得小真奈是个很有趣的人罢了。” 是啊。 黄濑凉太静静望着窗外。 ——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温柔,的确非常有趣。   ☆、第33章 #黑水中的花 33#黑水中的花 笛小路艾莉卡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冰冷的湖水,一直灌到喉咙里,那刺骨的寒意呛得她下意识松了闭气,水涌进气管,肺火辣辣的痛起来,窒息的苦痛令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向着水上的人影,奋力地挣扎起来。 然而却有两道声音,隔了湖水模糊的传来。 “你怎么不下去救她!” “水这么冷!我的腿你又不是不知道!沾了冷水又要疼一天!现在可是冬天!倒是你,你是她母亲,你怎么不下去救她?” “下了水我的妆会花的!” 女人的尖叫隔着水传到她的耳中,让她忘记了挣扎。于是,就这样,向下沉。一直沉。 然而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 “你去叫人救她啊!” “现在哪还有人……” 后面还说了什么,艾莉卡已经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冷。 窒息的痛苦仿佛要撑爆她的肺一样,但是她却忽然不想再挣扎了。 ——反正,没有人希望她活下去,不是吗?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有一个人跳进了池子里,拼了命地向她游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那个人是—— *** “你醒了?” 艾莉卡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对上的是一双温柔而关切的水蓝色眼睛。她眨了眨眼,才勉强看清了那张脸。 “……是,真奈酱吗?” “好像还在发烧。”真奈伸手将毛巾从她额头上拿了下来,在冷水里拧了几拧才再给她搭上,“我今天看你没有来学校,就和老师要了你家的地址,敲了敲门听到你摔在地上的声音,但是没见到你开门。就从门口花盆底下拿了钥匙自己进来了。进来就看到你摔在地上……怎么不去医院呢?” “……不想去。”艾莉卡迷迷糊糊地抓住了真奈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好凉快……” “艾莉卡乖,醒了的话先把药吃了,听话。” 真奈将手臂伸到艾莉卡的脖子下面,半扶半抱地把她搂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先将棉被拉到艾莉卡脖子下面,将她裹好才伸手从一边的床头柜上面拿了水和药,喂着她吃下去。艾莉卡被药片苦得小脸皱起来,将脸埋在真奈胸口蹭了蹭,撒娇一样拖长了尾音。 “……好苦,不喜欢。全身都好痛,真奈酱抱抱我好不好?听说抱抱就不痛了。”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真奈无奈的笑,伸手将艾莉卡拥进怀里,替她裹紧了棉被,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艾莉卡像是怕冷一样蜷缩起来,缩进真奈的怀里。高烧让她的脸颊一片晕红,真奈担忧地抚了抚,被那片温度弄得心下暗自惊了惊。 “烧的这么厉害,去医院好不好?” “不要,不要。”艾莉卡晕晕乎乎地摇着头,“艾莉卡的病很快就会好,不要去医院,不要打针,好痛的……艾莉卡最怕疼了……不要去医院。” “乖了乖了。不去医院就不去医院。”真奈抱着艾莉卡,像哄一个小宝宝一样,“艾莉卡先躺一会好不好?我给你煮了点汤,热热的一碗喝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我要真奈酱陪着我。” “艾莉卡乖,我只是去拿汤,马上就回来。多少吃一点东西吧,对你身体好。”真奈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一直陪着艾莉卡。” 艾莉卡这才不甘不愿的松开手,睁开烧的水雾朦朦的酒红色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真奈,引得真奈无奈又好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快点回来哦。”她拽着真奈的衣角,依依不舍地松开,“一定要快点回来。” “嗯嗯。” 艾莉卡躺在床上,听着真奈在厨房忙碌的声音,酒红色的眸子因为高烧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静静凝望着虚空里的某一点。 “真奈酱……”她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对艾莉卡这么好呢?” 空气自然不会回答她,艾莉卡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脸藏在被窝里。长长的睫毛却无意识的颤动着。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搭上了她的额头,艾莉卡才再度睁开眼,对真奈露出一如平日的笑容。 “起来把汤喝了。我还闷了点米饭,稍微吃一点吧。”真奈柔声劝说着,“你家没有药,我买了一点,晚上你记得吃。吃几片我走的时候再和你说。来,先垫一垫肚子。” 这一次艾莉卡倒是没有再撒娇,而是乖乖的把饭都吃了下去。等真奈收拾好碗碟后,她伸手拽住真奈的衣角,慢慢靠在她的大腿上,抬起手臂揽住了她的腰,温顺地偎依过去。 “真奈酱,总是这么温柔呢。”艾莉卡笑的有些恍惚,“这样不行哦……对谁都这么温柔的话,会让人起坏心眼的啊,真奈酱。” “诶?” “会让人起坏心眼的……”艾莉卡迷迷糊糊的说,大概是感冒药的药效发挥了吧,她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不多时呼吸就均匀了下来。 真奈轻轻抚摸着她的卷发。 一下一下,无比温柔。 *** 艾莉卡又做了那个梦。 但不同的是,梦里一直有一只柔软而温暖的手牵着她,不让她坠到黑暗的更深处。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回握住了那只手。 紧紧的,再也不肯松开。 *** 第二天再去上课的艾莉卡已经很是精神奕奕。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真奈问。 艾莉卡笑眯眯的点头,道:“已经好多了,谢谢真奈酱……呜哇!” 她手忙脚乱的接过久我葵扔过来的东西,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注视着久我葵。黑长直的少女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扭过头去。 “听说你家连感冒药都没有……这是医药箱,你个笨蛋肯定想不起来要自己买药的。” “谢谢葵酱!葵酱大好人!” “喂喂!不许扑过来!不!蹭也不可以!大热天的抱什么抱啊热死了!还感冒呢不许亲我!不!感冒好了也不行!” “就亲一下嘛!亲一下嘛葵酱!=3=~~~~” “一下也不行你个混蛋想传染给我吗!” “呜呜呜葵酱不爱我了!我一生病你就这么冷淡!变心了!坏人!呜呜呜!” “不要说的和我什么时候爱过你一样!” “葵酱好狠心qaq。” “……对你不狠心才不行好吗!” “嘤嘤嘤。” 久我葵看着艾莉卡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连耳朵都耸拉下来的沮丧样子,抿着嘴唇犹豫了好久,才咬咬牙捏住她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之后十分嫌弃地推开艾莉卡,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好了,亲过了,不许闹了……别老摆着那副我欺负你的可怜样,看着心烦。” “我就知道葵酱最心软了!”艾莉卡飞扑。 “都说了不要蹭过来了!!!” 真奈在一边看着两人微笑,直到葵被艾莉卡缠的就快恼羞成怒的时候才出声插了一句,替葵解了围。 “我给艾莉卡炖了汤,葵一会也一起喝一点吧。” “……” 两人同时停下来,一起看向真奈。 “好棒!”艾莉卡放开了葵,飞扑到真奈身上,抱着她蹭了又蹭,“真奈酱最好了!” “你都这么邀请了……”葵移开视线,别别扭扭的回答,“那我就勉为其难尝一下好了。” “嗨嗨。” 真奈无奈地笑着,把手向后弯去,摸了摸艾莉卡的头。 “对了,门口那个男生好像是来找艾莉卡你的,他一直在朝这边看呢。” “咦咦?”艾莉卡睁大了眼睛朝门口看去,正对上男生躲闪的视线,“那我去问一下好了。” *** 笛小路艾莉卡一直和男生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找艾莉卡有什么事呢?”她笑眯眯的问。 男生一下子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左右张望,最后还是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那个……我叫西山翔太……我……我喜欢笛小路同学已经很久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男生通红着脸怀着“鱼死网破破罐子破摔死就死了啊啊啊啊算了”的心情吼出了这句话。他怯怯地睁开一只眼,小心地窥探着艾莉卡的表情。在看到她虽然没有露出酒窝,但貌似还在微笑的表情之后,他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 ‘啊啊……太好了,她没有生气……那我大概还是有希望的吧……’ 笛小路艾莉卡甜美的声音在幽暗的楼梯间里响起。 “你说你喜欢我?” 男生红着脸用力点头。 “喜欢我?” 艾莉卡又反问了一遍。男生抬起头,看到那双冷漠的酒红色眼睛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你喜欢我……吗?”艾莉卡的声音依然甜美,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你喜欢我什么呢?你了解我什么呢?一无所知就来说喜欢,说到底你也只是想要自我满足吧?”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怎么想你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说喜欢,真是让我觉得恶心到想吐呢。” “为了炫耀?为了能在和同伴吹牛时候说笛小路艾莉卡怎么样我不一样泡到了?还是觉得可爱所以想逗一逗?” “嘛,开玩笑的。不过嘛,我不会和你交往啦。” 男生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他第一次发现,她的唇型在嘴角是自然的上翘,即使不笑也像是在微笑一样。根本无从分辨出她到底是不是开心。 那个一直在微笑着,天真又娇俏的女孩子,只存在于他的幻想。 眼前这陌生的少女朝他迈进了一步,甜蜜的嗓音带着细微的笑意,如同剧毒的鸩酒一样灌入他的耳中,那炙热的毒一直钻进他的心里。 “至于为什么——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要你喜欢我。”   ☆、第34章 #ComicMarket(上) 34# 久我薰素来行动力惊人。 当他决定好让bios在八月的夏季1贩售第一张cd之后,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为她们写好了词曲,在少女们将歌曲练熟之后,他又通过自己的人脉,借了一个录音室替她们录制歌曲。 但久我薰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在刻碟的地方出了这么大纰漏。 “1000张?!” 艾莉卡惊呼出声。 久我薰痛苦的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写的时候没有注意……多写了一个0.因为刻碟的是我朋友,当时没跟我要钱……直到交碟子的时候才发现刻多了。” “十倍……”真奈微微蹙眉,“……能卖的完吗?” “100张已经算需要承担一定风险了。1000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卖完的。”久我薰头疼的扶额,“定的场地,位置也不是特别好……” 久我葵倒是神色平静。她用那双细长的黑色眼睛静静看着自己的二哥,沉着的发了话。 “那就想办法让它卖得好。”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最无济于事的选择。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cd卖的更多最重要。” 久我薰怔了怔。 “我赞同葵的意见。”真奈轻声附议,“我想,如果在现场唱歌……会不会让cd卖得好一点?让更多的人听到的话,也会有更多的人想买吧?” “那就举办一场live.”葵果断的下了决定,“只有唱歌的话太单调了,想办法吸引更多的眼球才是关键——那就一起跳舞吧,服装要华丽一点,尽量吸引注意。” “那cd的封面也要换了才行。”艾莉卡补充,“原定的封面太素净了,不容易吸引购买欲。要更精美一点的设计才行。这方面的话,薰君有好的建议吗?” “这方面的事宜我会联系。”久我薰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从容,“你们三个只要好好练歌排舞就行。既然决定了live,那么你们只要专心排练就行,其他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们处理好。场地、器材、音响、伴奏、助场……全都不需要你们担心。” 他很是平静的对少女们微笑了一下。 “这方面的事情,我是专业的。” 艾莉卡歪着头想了想,伸手戳了戳自己左颊的酒窝。 “那么,衣服就让艾莉卡负责吧。” “哦?”久我薰望了她一眼,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恍然的光,“……我倒忘记了,你现在跟着你姑姑住。郁江姐最近还好吗?” “姑姑如果听到你喊她姐一定会很高兴的,她最喜欢被美人喊姐姐了。”艾莉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姑姑很好哦,她的工作室现在正受欢迎呢。” “如果把服装设计交给郁江姐我自然是放心的。”久我薰点了点头,“那服装就交给艾莉卡了。” “嗯!”艾莉卡用力点头,“交给艾莉卡就对了!” “那么事不宜迟。”久我葵淡淡的开口,“我们现在就开始排练吧,舞步。” 这时,距离夏comi的举办,还有45天。 *** 这之后的日子,三个人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在训练之中。 葵在舞蹈上最为精通,她负责排舞和指导,连着通宵了一个礼拜将每支曲子的舞蹈设计出来,先自己练习到精通,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教给真奈和艾莉卡。因为真奈的基础最差,她每天都将真奈留下来给她开小灶。 “都说了不要这么僵直!你是在跳舞!不是在挺尸!” “表情跟上!不要板着脸!也不许傻笑!” “动作打开!打开!打开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缩手缩脚像什么样子!” …… 黑子哲也在门口静静听着葵的斥责和真奈的道歉,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他原本打算来告诉真奈,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叫青峰大辉,他会陪着自己练球,在篮球上给了他很多指导和帮助。然而听着这段对话,不知道怎么,他却有一种自己才是外人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能和姐姐共度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有无数的训练要做,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为之努力。两个人又不在一个班级,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一起回家的时候,如果真奈不开口说话,就会陷入长久而尴尬的沉默之中。他想要告诉她很多关于篮球的事情,可是她对篮球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总是告诉他自己的朋友的事情,想要把自己的世界分享给他,可是他对那个世界是如此的陌生,他甚至无法告诉她,他根本不知道她说的那些人都是谁。 从前,他们姐弟共享一个世界。他们是最亲密的双生子,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一起,谁也无法将她和他分开。他们一直看着一样的方向,有着一样的朋友,处于一样的环境。然而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分歧就变得这么明显。黑子无法再理解真奈的世界,而真奈也无法占据黑子的世界。 就像此时此刻,黑子哲也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打开这扇门。 久我葵气急败坏地把纸扇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放开!!!跳舞最重要的就是放开!!!我们站在舞台上是为了把想要传达的东西用舞蹈传达出去!如果不被人看到这舞就没有任何意义!!!让人看到!!!让人看你!!!让人除了你什么都看不到!!!你什么舞步都要留半步是什么意思!!!” 她气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深呼吸了好几下气才喘匀。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有那么多舞要排!你在这里都跳不好!上了台怎么办!!!观众是最现实的家伙,他们才不管你努力不努力,跳错了就会嘘你!你除了做到最好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是想到了台上被他们耻笑吗?!” 真奈默不作声的听着,只在葵气的揉了揉脑袋的时候抬起头,用那双水蓝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久我葵。 “对不起,葵,是我做的不够好。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再努力的。” “谁、谁是为了你好啊!我只是怕到了舞台上你被耻笑搞的我也下不来台好吗!别自作多情了!” 伤人的话一出口,久我葵猛的咬住了嘴唇,她用闪烁不定的眼神看了看真奈,忽然跺了跺脚,将手里的东西都摔在地上,扭头就冲了出去。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练吧!” 冲出门的时候,久我葵甚至撞到了黑子哲也,但她也没注意,只是咬着嘴唇一路跑,好像背后有猛兽在追。 黑子哲也静了静,还是推门走了进去,安静的站在了真奈背后。看着真奈微微颤抖的脊背,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搭上她的肩。 “……阿哲?”真奈回过头来,慌乱地擦掉脸上的泪痕,“你怎么来了?” 黑子安静的伸出手,把真奈拥进怀里,轻轻抚摸她水蓝色的长发。 “没事。姐姐,没事。你已经很好了。” “……我没问题的,阿哲。”真奈强自微笑着,声音里却犹带着一丝哭腔,“我没问题的……葵一直那么嘴硬心软,她是担心我,我明白的。我也知道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她这么心急……” “没有那回事,你已经很努力了。”黑子轻声说,“我知道,你已经非常努力了。” 闻言,真奈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她慌忙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黑子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摁在自己怀里。真奈放弃了挣扎,黑子感受着肩膀那里衣服上蔓延开的濡湿感,伸手轻轻拍着真奈的脊背,像是以前无数次的,他哭泣的时候真奈安抚他的那样。 “我真的想做好的……” “我明白。” “我不想拖大家后腿,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做不好?我不明白啊,为什么还是做不好?我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不那么做的……我真的不明白该怎么样才对……怎么样才能把动作打开……怎么做更好……我真的不明白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多糟糕,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笨呢,为什么我就是不明白呢?” “不是你的错。” “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做不好的……我真的很想做好的……” “嗯,我知道。” ……………… 黑子哲也和黑子真奈都没有看到,练习教室的门口,去而复返的久我葵已经把拳头捏的惨白。 她最终只是沉默着离开。 走到无人角落的时候,葵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她咬着牙,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啊久我葵!” ——不好的话说的太多了,会变成现实的。所以不要总是轻率的说出恶语啊。 ——万一被当真了怎么办? 艾莉卡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起来,久我葵慢慢蹲下/身,缓缓抓住了自己的长发。 “……我到底,都说了什么啊……” *** 艾莉卡正扑在一堆布料里面裁剪,忽然听到了自己姑姑的声音。 “艾莉卡,有人找。” “诶诶?”艾莉卡接过电话,笑着冲那头打了个招呼,“你好,这里是笛小路艾莉卡,请问是哪位?” “艾莉卡……”久我葵略带颤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如果……如果说错了话……该怎么道歉……?” “……” 艾莉卡出乎意料的沉默了很久。 “艾莉卡?” “……我不知道。”艾莉卡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葵酱的话,还是诚心和悔过最重要吧。” “……我明白了。” “葵酱终于惹火真奈酱了吗?”艾莉卡的声音再次振作起来,“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哦。葵酱肯定让真奈酱很伤心的。” “……” 那头气急败坏的挂断了电话。手机里只传来嘟嘟的忙音。 艾莉卡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真奈酱……没事吧。” *** 第二天排练的时候,久我葵晚了很久才出现在教室里。 “艾莉卡你先出去。”她抿了抿嘴唇,对艾莉卡说,“我有话要单独和真奈说。” 笛小路艾莉卡担忧的看看久我葵又看看黑子真奈,最后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久我葵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十指纠缠,拗得骨节青白,指尖紫红。她紧紧抿着嘴唇,只留下惨白的一线,眉头紧蹙,双肩不住颤抖。 “……葵?”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低的像是气音,而后似乎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用力吼了出来,“对不起!昨天我说的话……非常对不起!” 葵弯着腰,脸涨得通红,完全不敢抬头去看真奈。 直到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脸颊。 “没关系。”真奈轻声说,“没关系的,我知道葵不是那么想的。” 久我葵的脸涨的更红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了血肉。 “葵只是太着急了,我明白的。” 真奈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是柔声安慰着葵。 然而她的安慰只是让葵更用力地抠住了自己的手腕。 ——不是这样的。 她望着真奈,却怎么也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不是这样的。 ——我是真的,对你怀有恶意啊。   ☆、第35章 #ComicMarke 35# 久我葵消减了真奈的舞步,将几个难度较高的动作改成了简易动作,这样调整一番之后,真奈的舞蹈很快就练得有模有样了。久我葵见她练的快,特地从家里带了几盘碟子来,手把手的交真奈舞蹈基础。 “之前你也学过一些了,现在就是系统的教你。”她这样说。 而艾莉卡最近似乎迷上了金属乐,常常能看到她插着耳机在角落哼唱着什么。她和久我葵在歌唱方面配合的越来越好,似乎无论什么节奏她都适应得了。而真奈的歌声在转音处也越加娴熟,不但不显得刺耳,还能通过小小的技巧变得更润。那清澈的高音袅袅,回旋着向上、更向上,比任何一种唱法都要自由。三人的合唱也越来越合拍,即使又唱又跳也不再那么容易断了节奏。 在三人勤练不懈中,时间飞快的流逝,很快就到了八月的第二个星期四。艾莉卡拿了做好的衣服来,层层叠叠的裙摆,点缀着繁复的蕾丝和鲜亮的缎带,随着少女们轻盈的脚步,如同一朵朵骤然盛放的花。柔软而光亮的布料勾勒出她们纤细美好的身段。 真奈帮艾莉卡戴好发箍,那蕾丝发箍上不知道是什么花,近乎于红的粉,一朵朵小花锦簇的攒起来。 “这是什么花?”她问艾莉卡。 “苏格兰石楠。”艾莉卡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发夹,将视线停在真奈的腰上,“诶……真奈酱你的腰封系错了!” “啊?不是放在前面的吗?”真奈惊讶的低下头去。 “当然不是,你这个笨蛋。”久我葵冷冷的哼了一声,走过来三下五除二替她拆了腰封重新系,“连个腰带都系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啊……给我记住了,这种腰封,这里是放在后面的。牢牢记住了!下次我可不会帮你!”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葵。” “哼。” 久我葵直起腰来,将两手从真奈的腰上收回。双手抱胸冷睨了两人一眼,别扭的移开了视线。 “还在这站着干什么,先排练一遍啊。” “嗨~~~~~~~~” ***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五,夏comi举办的当天。 “呜哇……好多人!!!” 艾莉卡站在东京国际展示场门口,对汹涌的人潮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随后她就因为这份失态被久我葵打了脑袋,葵抬起妆容精致的眼睛,冷淡的瞄了她一眼。 “别给我丢人。” “呜呜呜葵酱好凶twt!” “卖萌禁止啊喂!” “疼疼疼葵酱不要扯脸啦qaq!” “我又没用力!” “葵酱你已经不爱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好吗!” 真奈从背后拉了拉葵的衣服,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今天将两条长辫散了下来,水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一样的丰美而蜷曲,歪戴着一个装饰着大朵蓝蔷薇的小礼帽,白色的缎带在下颌右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越发显得她脸庞小巧。露肩的裙子裸/露出白的耀眼的肩颈,锁骨纤细。 “先进去吧,薰君在里面等我们呢。” 葵哼了一声,率先提着裙摆走下了车子。红色的高礼帽上盛开着黑色的花朵。她高高扬起下巴,步履坚定的朝东京国际展示场的门口走去。虽然帽子是红底黑花,但裙子却是黑底红花的设计,裙摆撒着细碎的水钻,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艾莉卡欢快的跳下车,真奈在她身后扶住她。艾莉卡粉红色调为主的裙摆和真奈蓝白色的裙摆撞在一起,艾莉卡俏皮的冲真奈眨了眨眼睛,勾住她的胳膊朝葵跑过去,不顾葵的反对挂在她手臂上。 三人就这样走到了自己的展台,久我薰正在那里对音响做最后的调试,看到三人走来,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她们头上一人来了一下。 “别紧张,有三天时间呢。” 葵不自在地别过头,艾莉卡抱着脑袋喊痛,真奈回以一个柔和的微笑。 “嗯,我们会的。贩售的事情就交给薰君了。” “没问题。”久我薰甚至比了个大拇指,拿起写着“看板”两个大白字的红头巾扎在了脑袋上,“你们放心的上吧!” 久我葵见状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她咳了咳绷紧了脸,但话音里还是忍不住笑意。 “那我们上台了,真奈,艾莉卡。” 三个人将话筒别在胸口,走上了舞台。 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舞台,一看就是简易搭成,然而被无数的气球环绕着,仍然看得出搭建者的用心。她们三个都不知道,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舞台,久我薰暗地里费了多少心血,跑了多少地方。他也不会告诉她们,他大拇指上缠着的绷带,就是做工时候不小心弄伤的。这样一个简易而牢固的舞台,不是只有钱就可以搭成的。 三名少女面对着如织的人潮,紧握的手不自觉被渗出的汗水浸湿。有几名路人注意到她们三人的打扮,停下来指指点点,甚至拿出手机开始拍照,三人更加紧张,艾莉卡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葵的手在微微发抖。 “没问题的。” 真奈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样温柔,却也那样坚定。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对上艾莉卡和葵的视线,弯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对不对?” 艾莉卡一怔,用力点头。 “嗯!” 葵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谁、谁担心了!准备好!1、2、3——” 三名少女手拉着手,齐齐向台下鞠躬! “大家好,我们是β?o?!今天带来的是我们的第一张cd《》,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而那,就是她们推开那扇门的起点。 这时候,还在为了梦想放声高歌的少女们并不知道,她们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舞步,每一道和声,都是在将她们推向那门后的世界。 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最多的闪光。 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最耀眼的辉煌。 那里有这个世界上最多的瞩目与欢呼与掌声。 那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梦想制造工厂。 然而—— 那里也是所有梦想的公墓。 那是衣香鬓影的名利场,也是你死我活的斗兽场。所有的黑暗、污秽和血腥都被掩埋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然而现在的少女们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们看到的只是,将她们前途照耀得一片雪亮的明亮灯光。还有,在她们身边,对她们微笑的同伴。每一次击掌,每一回和声,每一道视线交汇,都能换来默契的笑容。她们毫无畏惧的张扬着自己青春的脸庞、明媚的笑容、美妙的歌喉、轻盈的舞步……肆无忌惮,毫无保留。 那曼妙的歌声犹如乘着风的翅膀,将她们送往光的彼方,也送往暗的深处,将成就她们的辉煌,也将毁灭她们的梦想。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知晓这一点罢了。 命运的指针不加迟疑的向前,一格一格数过时间。 那机械的声音仿佛预告的脚步。 ——近了,更近了。 将一切推往无可逆转的崩溃。 距离那个时刻,更近了。 *** “第一天就卖掉了613张cd,反响比我预料的还好啊。”久我薰摸了摸下巴,对三个女孩一笑,“要再接再厉啊。” “呜哇!好棒!!!” 艾莉卡举起双手欢呼。被久我葵赏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已经累到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完全不明白艾莉卡怎么还那么有精力。真奈趴在桌子上,对久我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然而那笑扬到一半忽然就顿住了,她的身体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扣在小腿上,手指绷得青白。 “怎么了?”葵看过去。 真奈皱着眉深呼吸了片刻,才对久我葵展开一个还带着冷汗的笑容。 “不……没事……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老是觉得腿疼……刚才又抽了一下而已。” “有空去医院看一看吧。”久我葵微微皱眉,“别跟那边那个笨蛋一样,烧的脑子都不清楚了还不肯去医院,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会的。”真奈回以一个微笑,“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立马就去。” “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可不管。”久我葵说完又抿了抿嘴,别扭的补了一句,“如果明天能卖完的话,我让司机开车送你去医院……我可不是关心你!就是觉得如果你倒下了会很麻烦而已!!!” “嗯嗯,我明白的。”真奈失笑。 ——然而她们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cd刚卖完,真奈就忽然摔倒在了舞台上,而且再也没有站起来。 久我葵急忙让司机把她们送到医院,惨白着脸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呆愣愣的看着笛小路艾莉卡在原地转来转去,双手紧攥着,骨节都握得青白。手背青筋暴起。 医生很快就给出了诊断答案—— “疲劳性骨折。” 他说。 “二级骨折,如果不好好休养,她这条腿基本就可以算废了。”   ☆、第36章 #薄暮之歌 36#薄暮之歌 疲劳性骨折,通常由于异常的或重复性的外界应力,或者腿部或踝部持续负重所导致。 “胫骨三分之一处出现明显的骨膜和骨髓水肿,运动员或者芭蕾舞演员得这个病倒是常见,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搞到自己疲劳性骨折的?” 老医生皱着眉问道。而三人一时竟都无法回答。 ——是啊,怎么弄成这样的? 恰好,黑子哲也接到艾莉卡的电话赶来,闻言沉默了片刻,低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姐姐在家里每天都练习到很晚。每天都要练七八个小时。家里人也劝说过,但是没有用。”他的声音很轻,“姐姐这段时间一直说腿疼,我们都以为只是太累了的缘故。我也劝说她暂停一段时间,可她说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久我葵无意识的掐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久我薰见状,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三个月内停止一切剧烈运动,等石膏拆了以后再慢慢复健吧。”医生叹了口气,“以后让她尽量避免这种情况,过度训练有可能引起复发,弄成习惯性骨折就不好了。这段时间家人在饮食方面注意一下,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一定要避免碰撞。你们两个女孩子还是初中生吧?发育期的青少年,骨骼是很脆弱的。跳舞是好事,但过度是会受伤的,平日还是多注意一下。不要太拼命了。身体是自己的,日子还长得很,明白吗?” 久我葵紧紧抿着嘴唇,艾莉卡无声地垂下眼帘。 等到走出医生办公室之后,艾莉卡轻轻扯了扯葵的衣袖。 “我要去看真奈酱,葵酱要一起来吗?” “……我不去了。”久我葵抿着唇,恨恨的将头扭到一边,“谁要去看那个笨蛋啊……” 黑子哲也从一旁望了她一眼,一语不发的自己一个人先去了医院,徒留下艾莉卡在原地尴尬的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兀自懊悔失言的久我葵。 “葵酱不要总是这么说话啊……” “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葵稍稍拔高了声音,又陡然降低,“……你不要管我了!” 她猛的朝门口跑去,艾莉卡在她身后张皇的伸出手,最后还是缓缓垂了下来。久我薰轻轻拍了拍艾莉卡的头,还是去追久我葵了。艾莉卡用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两人的背影,有晦暗的光在眼底翻涌。她无声的垂下眼帘,让长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眼底的深色。 “不行哦,葵酱。”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丝游丝似的飘忽。 “真奈酱听到了,会伤心的。”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所以,不要总是这么说话哦。” *** 黑子哲也推开了病房门,看到正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对方用那双与他如此相似的水蓝色眼睛望过来,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对不起,阿哲,让你担心了。”真奈低声道歉,“这次是我太着急了,下次不会这么没分寸了。” 黑子沉默着坐下,握住了真奈的手,良久良久,才轻声开了口。 “……可以退出吗?”他垂下眼帘,“我不想再看到姐姐受伤了。” “阿哲……会因为受伤就放弃篮球吗?”真奈露出一个苦笑,“就算在篮球部,每天因为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训练量呕吐,阿哲也没有说过一次要放弃篮球吧。所以……我怎么会因为受一次伤就放弃呢?” “……” 黑子哲也一时说不出话来。真奈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那双温柔的眸子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如此平静而坚定。 “想要实现梦想,却不付出任何代价,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轻声说,“你知道在日本,每年有多少个偶像组合想要出道吗?1000多个,不算那些地下乐队,仅仅是偶像组合就有这么多。昨天在夏comi,我都不记得我看到了多少个同人乐队在发售自己的cd。他们没有梦想吗?他们不够努力吗?他们没有我们出色吗?不是这样的,阿哲。” 真奈将手指抵在黑子唇边,制止了他想要说什么的动作,冷静的继续说了下去。 “就好像你们打篮球一样,每个学校的篮球部都付出了努力,都是奔着胜利去的,但是最后的胜利者能有几个呢?不说比赛吧,帝光篮球部有上百名球员,但是最后能代表帝光去打篮球的又有几个呢?每年有多少球员直到毕业都没有站在赛场上的机会?竞争要多残酷就有多残酷,可是想要实现梦想,唯一的方式就是从这种竞争里面得到机会。”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黑子哲也所不明白的光,黑子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姐姐如此陌生,陌生到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 “资源是有限的,阿哲。打个很简单的比方,昨天的夏comi,一个人买了我们一张碟,那么他就会少买别人一张碟。如果要实现我们的梦想——成为日本第一的乐队——我们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远远不够。只有比所有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出色,超越其他人,我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才能铺出来这条通往成功的道路。” 真奈轻轻摸了摸黑子的脑袋,对他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容。 “只是这一点代价,就能换来这一次live的成功,我觉得很值得。更何况我现在学会的舞蹈,足够我受益一生。学会了就是我的东西了,就像唱歌一样,以后一定会有用。我以后会注意不要过度的,不用担心。我会有分寸的。” 黑子哲也无声的闭了闭眼。 “可是,姐姐你的梦想——不是哪怕只有一个人被你的歌声鼓励……也就足够了吗?” 真奈闻言微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才要争取让更多的人听到啊。我的歌。”她轻声说,“只是‘想’的话是没有用的,要‘做’才可以。梦想这种东西,只要不付诸行动,永远都只能是梦想而已。” 真奈的笑容越发温柔。 “没有不努力就可以实现的梦想,阿哲。实现梦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在改变现实啊。如果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怎么可能得到改变现实的力量呢?” *** 夏comi的那场live反映出乎意料的好。 “现在2ch上已经炸开了。”久我薰将平板电脑递给真奈,“讨论夏comi上的乐队的帖子已经在首页呆了很久,大家都在讨论你们三个。我大概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好的评价。” “诶……是吗?”真奈接过平板,将页面向下滑,“……不过,我疲劳性骨折的事情,为什么会被透露出去?” “我一个朋友说溜了嘴,被他认识的人传到了网上。”久我薰深深叹了口气,“抱歉,我也没想到这个会传出去。” “……我只是不喜欢把这种事情说的谁都知道而已。”真奈苦笑了一下,“毕竟,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在告诉别人我有多努力一样……大家都非常努力,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会弄到骨折是因为我自己无知而且太没有分寸……看到有人说‘她真是太努力了’‘好辛苦’……总觉得很不好意思。葵比我还辛苦,要排舞,还要教我们两个……只是因为骨折了,就弄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一样,感觉非常……糟糕啊。” 她的笑容越发苦涩,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矫情,不过我真的认为,努力是应该的,大家都这么努力过来的,特别拿出来提……反而会很奇怪……薰君也好艾莉卡也好,也都非常辛苦啊。” 久我薰叹了口气,摸了摸真奈的头。 “你是个好女孩。”他微笑着说,“所以别想那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总是不如人意的,往好里想想,这起码让大家都记住了bios,不是吗?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和感受,可是没法当一个好艺人的。” “……也对,是我想太多了。”真奈失笑。 “唔,来看点好的东西怎么样?”久我薰俯下/身,将平板的网页滚轮往下滑,“你看,大家对那张cd的评价都非常好,说你们的live和cd都非常棒。你们唱的也很好。” “也有夸你的啊。”真奈指了指一段网友留言,“你看,‘编曲十分了不起,能将三种完全不同的唱腔巧妙的搭配起来,特别是和声部分,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能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得。’——其实我也觉得薰君的编曲非常厉害呢。” “我可不敢接这份夸奖,还是你们三个自己的配合好。”薰拍了拍真奈的头,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葵。” “葵怎么了?” 久我薰露出一个苦笑。 “父亲知道她组建乐队还在cm举办live的事情,非常震怒……那孩子一向倔强,怎么也不肯对父亲低头,结果就……她病房在9楼,你有空去看看她吧。” 真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久我薰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无法告诉她,葵不肯低头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真奈。 早就习惯了屈服于父亲的意志,早就习惯了对父亲唯命是从,早就不会反抗父亲任何命令的久我葵,这次的态度强硬得令人难以置信,完全可以说是寸步不让。 “真奈为了乐队已经练到骨折。我现在怎么可以放弃?” 她被打到住院的时候,这么对她父亲说道。 “最开始就是我提议的,所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做懦夫。” “你不肯原谅我也好,觉得我丢了你的脸也好,怎么反对都好……” “只要你不打死我,我绝对不会退出的。” 后来,久我葵这么对久我薰说。 “那时候,我让真奈做好觉悟。她让我看到了她的觉悟。”她微笑着说,“所以,我也要让她们看到我的觉悟才行。”   ☆、第37章 #献给葵的玫瑰 37#献给葵的玫瑰 真奈去看葵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想笑就笑吧。”脑袋被包成一个粽子的久我葵闷闷的说。 真奈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手上的力道放的很轻,怕碰痛了她。 “怎么弄成这样?” “吵架的时候,我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久我葵淡淡说,“撞到了脑袋,不过没什么事。” “……很疼吧?”真奈轻轻握住久我葵的手,水蓝色的眼睛担忧的望着她,“还疼吗?” “多大点事。”久我葵别扭的转过头,“哪有那么疼……你以为我是你啊?” 真奈是早习惯了久我葵的嘴硬了,闻言只是笑笑,伸手替久我葵将鬓边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 “嗯嗯,我们的葵最坚强了。”她的笑在碰到绷带的时候稍稍敛了敛,“不过下次,不要这么倔强了啊,你受伤的话,我们都会难过的。” “……哼。”久我葵闷闷的哼了一声,不高兴的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葵是为了什么,但是,对我们来说,葵才是最重要的。”真奈轻声说,“比什么都重要。” “突、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干嘛!”久我葵红了脸,慌忙躲开真奈的手,“我我我我才不需要你关心呢!啊啊啊薰那个大嘴巴!下次见到他我肯定要揍死他!整天大嘴巴!” “好了好了别生气。”真奈笑着拉住葵,将自己带来的点心盒子放在她的膝上,“喏,这是我给你做的点心,看看喜不喜欢?” “……哼。” 食盒打开,精致的小点心一样一样摆在里面,还有特意捏的小巧可爱的小兔馒头,雪白雪白,粉粉团团,看起来可爱得让人有些不忍心下口。葵拿了一个在手心把玩,软软的还带着一丝热气,一口咬下去,栗子馅甘美无比,包裹着一颗完整的栗子,微温的馅料让栗子的甜味变得更加明显。是极为美妙的口感。 “怎么样,这个甜度可以吗?”真奈问。 葵微微红了脸,别扭的移开视线:“也就那样……还能入口啦。” “你喜欢就好。”真奈笑着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红茶给她,“你要觉得茶水烫,就吹一吹再喝。” 久我葵接过红茶,真奈家的茶叶自然比不得她在久我家喝惯了的那些,但是茶水稍稍有些烫口,是最适宜饮用的温度,葵微微眯起眼,红茶的醇香冲淡了她口中点心的甜味,难以言喻的感觉,只能说恰到好处。 “……还可以。”久我葵别别扭扭的给出了夸赞。 “门口的人,是葵的父亲吗?” 真奈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久我葵面色一冷,眼神再次蒙上那层有如霜雪般的寒意。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真奈一眼,转而望着手心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白烟。 “啊。” 真奈见状,吞下了想要说的话,只轻轻拍了拍葵的肩。微微叹息了一声。 “葵很讨厌父亲吗?” “是他很讨厌我。”久我葵冷冷道,“母亲和他离婚以后,他就很讨厌她给他生的孩子,特别是我。我和母亲长得像。他尤其不想看到我。” 真奈一时无言,只能轻轻揽住久我葵的肩,让她靠在她的怀里。 久我葵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无法告诉真奈,父亲是多么的憎恶着背叛的妻子所生下的孩子,憎恶到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就算她流着他的血,她对那个男人来说,也只是耻辱而已。 她也无法说,她是多么憎恨着把自己生出来的母亲,又是多么的憎恨着自己。 唯独对那个可悲的男人,她怀着比憎恨更复杂的感情。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没有背叛父亲,那时候两人虽然经常争吵,但是在安静下来的时候,父亲总会摸着她的头说,对不起,葵,对不起。他们吵得厉害的时候,哥哥就会来把自己抱走,有时候是大哥,有时候是二哥,大哥会给她念童话书,二哥会把他的玩具给她玩,两个人轮流陪她做各种各样的游戏。 母亲还没有离开的时候,父亲每次出门总会给葵带各种各样的礼物,把她架在肩膀上转圈圈,甚至给她骑大马。葵的钢琴其实是父亲手把手教的,母亲生日的时候,他们父女俩还一起四手联弹生日歌,逗得一向不苟言笑的母亲也笑出声来。父亲每天都会从花园里剪两枝玫瑰,一枝放在母亲的房间里,一枝放在她的房间里,他说这是献给他的女王和小公主的玫瑰花,连两个哥哥都为此吃过醋。 …… 久我葵睁开眼睛,靠在真奈怀里茫然的望了望床头柜,那里放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枝玫瑰,枝干纤细,花朵火红。她静静的看着那枝玫瑰,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伤病让人软弱吧,她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些年来她很少回忆从前,她想要将所有温柔的过往都抛弃掉,如此一来就能理直气壮的去憎恨了。可是如今她才发觉,那些过去的温暖依然牢牢束缚着她,无法摆脱。她是如此憎恨着那回忆,又是如此的难以舍弃。 “呐,真奈,有没有什么能把过去的事情全部都忘掉的办法?” 葵喃喃发问,大约没有想得到回应吧,她脸上难得的泛起了一抹苦笑。 然而真奈却给予了回答。 “当你不再想起的时候,大概就是忘记了。” “……如果真的能想不起来就好了。” 葵脸上苦笑更深,她推开真奈,将脸埋进枕头里。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真奈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那样柔和而温暖。 “我不知道葵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葵在难过什么,因为我不是葵,我没有经历过葵经历过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这种时候我应该对你说什么……但是,葵要相信,我们都很喜欢你,大家都会喜欢你。因为葵是那么好的女孩子,虽然倔强了一点,但是……是我见过的,最心软的女孩子了。” “所以,稍微坦率一点,好吗?对你在意的人,稍微坦率一点,试着去提出要求吧,他们也许也在等着能为你做什么啊。不要总是说‘我不需要’……一直被推开的话,对方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 “点心我先放在这里,红茶的茶包我放一起了,这个点心不配茶吃的话会有点腻。你好好休养,想看我的话去楼下就好。” “拜拜,葵。” 门被合上了。 久我葵胡乱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枕头吸去了水分,显出一点湿痕来。 “……讨厌。” 她低声说。 “这种话……最讨厌了。” 门被再一次推开,久我葵的脊背一僵,紧紧闭着眼睛。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她的床边,抬手替她将被子拉到下巴那里,掖好被角。戴着戒指的左手似乎是想摸一下她的脸颊,最后还是停在她的脸庞上方,僵硬了半晌,还是收了回去。 “那个小姑娘……刚才和我说,让我不要再打你了。那么柔弱的一个小姑娘,倒是有勇气和我说这种话。” 男人的嗓音依然冷硬,却和平日有所不同。那不同在哪里,久我葵不知道,只是这么感觉。 “那真是非常擅长言谈的一个小姑娘啊,我几乎被她说服了。”男人苦笑一下,“想一想,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久我葵的呼吸微微紧了紧,接着,她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葵。一直让你非常痛苦。” “你母亲离开以后,我一直没有好好看过你。只是对你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你一定很痛苦吧。” 久我葵的睫毛颤了又颤,有一滴眼泪无声地渗出睫毛,被枕头吸得干净,没有任何人看到。 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候,因为不堪忍受家里阴暗压抑的气氛,大哥以留学之名逃离了家门,二哥以追求梦想的理由离家出走,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濒于破碎的家庭里。父母每天都在吵架,甚至在女儿节的时候大打出手,将她的雏人偶全部杂碎在地上。后来他们终于不吵了,在母亲强硬的态度下,他们离了婚。母亲将她推在父亲怀里,不顾她的哭闹径自离去,头也没有回。 在那之后,父亲也变了。 他不再看她的脸,只对她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做不到就打她。他对她不再有耐心,不再有温存,只是粗暴的规划,粗暴的要求。 男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希望你能成为最优秀的孩子。你的两个哥哥都不肯继承家业,我只能寄望于你,所以我一直想要把你塑造成我想要的那种继承人——不会在商场里被那群老狐狸撕碎的继承人。” “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成才,这样才能守好你自己,盯着久我家的人要多少有多少,我希望你至少有自保的力量。” “可是好像,是我让你最痛苦啊。” 男人苦笑了一下。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了。” “我已经……不会再那样要求你了。”   ☆、第38章 # 当男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久我葵闷闷的开了口。 “桌子上的糕点。记得拿走。” “啊?” “罗嗦什么啊!拿走就行了!”葵别扭的把脸埋进枕头里,“好了快点走吧,你工作很忙吧!” 男人怔了怔,苦笑了一下。 “……是的。”他再度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上葵的脸颊,“很忙。”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个好父亲。抱歉,葵。” “也、也没有那么糟……”葵将被子拉到下颌,微红了脸,“马马虎虎吧!” 男人很轻的微笑了一下。 “好好照顾自己。” 他最后说道,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提起床头柜上的糕点转身离开了。在男人将手搭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听到了身后细如蚊呐的声音。 “……爸爸。”少女的声音更加细弱,“拜拜。” “……拜拜。” *** 久我葵并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她同样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桌子上只放了一个白色的信封,和一个空无一物但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食盒。 久我葵唯一知道的就是,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打开报纸,看到的是久我财团破产,她的父亲跳楼自杀的消息。 那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最终选择在他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大楼顶端一跃而下。 久我葵的世界,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而活着的人的生活却还在继续。 葬礼如期举行。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久我葵面无表情的跪在遗照左列,那双细长的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丝光也没有,一错不错的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脸色是死灰一样的白,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久我薰跪在她的身侧,不时向她投来担忧的一瞥。 黑子真奈穿了黑色的丧服,在祭拜过后走到葵面前,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节哀。” 久我葵麻木的鞠了一躬,口中机械的应着“谢谢”。真奈担心的注视着她,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被艾莉卡从后方拽了拽衣袖,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真奈只好咽下未出口的话,静静注视着久我葵,良久,轻叹了一声,再度拍了拍葵的肩。 “我在外面等你。”她轻声说。 *** 真奈随艾莉卡走到屋外。站在屋檐下看外面倾盆大雨。 “真奈酱刚才……想说什么呢?”艾莉卡的声音在雨中有些模糊。 而真奈只是沉默着注视着远方,艾莉卡也没有等她的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葵听不进去的。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挺过来,没有其他的办法。” 真奈微微垂下眼帘。 “……你说的对。”她微叹了口气,“是我欠妥当了。” “真奈酱,只是太好心了一点。”艾莉卡低下头,脚尖无意识的磨蹭着,“葵酱看起来不太好……我们以后,怎么办呢?” 是啊,BIOS,怎么办呢? 真奈摇了摇头,道:“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葵的情况。她看起来,可不只是‘不太好’啊……” 两人的目光转向正在机械的答谢着来宾的葵,眼底泛起一丝忧色。 “葵酱……”艾莉卡喃喃。 几道窃窃私语传到她们耳中。 “看那领头的,是久我家的大公子。” “哎,他不是在国外定居了吗?” “家里出了事情也不能不回来吧,更何况久我家现在这个状况,久我先生去世之后,能支撑久我财团的就剩下他了吧,总不能让年幼的妹妹来承担家里的债务吧?” “不是还有一个……” “哎哟,老二顶什么用啊,离家出走去外面弄了这么多年什么‘庞克’也没弄出名堂来,据说连高中都没读完呢!找他有什么用,还不如那位小姐,好歹是正经当继承人养出来的,又是个女孩子,拿久我的名头,找个暴发户嫁了,把久我家扶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我说你这人,人家久我小姐才13岁呢!” “十三岁怎么了?等到十六岁,有久我这个姓还用愁嫁?总比那老二好,在外面浪了那么多年,心浪野了,本事倒一点没有,拿去联姻女孩子都嫌弃他寒碜。他能干什么?” “唉,也是幸好久我家的大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可未必是幸好,十几亿日元的负债压在他头上呢,要没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我跟你说,没准下一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就是他了!” “快别说了!够怕人的!” …… 真奈担忧的朝室内看去,却对上了久我薰正投过来的目光。 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的举到胸前做出一个防御的姿态。久我薰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了视线,然而真奈举起的双手迟迟没有放下。 那股寒意依然残留在她的心上。 方才与久我薰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令她感到不寒而栗。 那是一种极为压抑的眼神,复杂的难以言明,恼怒、悲愤、阴冷、怨毒……无数种情绪在他眼底飞闪而过,最终凝成一种不见一丝光亮的黑。 真奈心底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呐,薰君。你在想什么呢? *** 两人一直呆到了送葬时分,堂内诸人忙碌着,预备把遗体送到火葬场。 正当真奈也被分配了几个小任务的时候,室内陡然骚动起来,真奈慌忙冲了进去,只看到人群之中,久我葵被两名男性抓着,撕心裂肺的尖叫着“爸爸爸爸爸爸——————!!!”,双手痉挛一样伸出去,拼了命的似乎想拽住遗体的衣袖,想将父亲永远留在身边。 那凄厉的声音似乎能钻到人心里去,真奈一下子红了眼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人群里挤。好容易才挤到了葵的身边,立刻一把将葵抱进怀里,也不管她奋力挣扎的时候撞了她几下,她还是坚持紧紧抱住葵,轻轻抚摸她的的长发,试图安抚她。 “不哭不哭……乖不哭了……” 久我葵的劲儿极大,撞得真奈肋骨生疼,她依然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孩,一遍一遍的抚摸她的长发和鬓角。 “没事了……葵乖一点,不哭了不哭了……”   ☆、第39章 #黎明前的黑暗 39#黎明前的黑暗 久我葵从那天起就住进了真奈家。 “那个……因为葵的家里出了那些事,被记者盯得很紧,她的哥哥不放心家里的亲戚,所以说在打发掉记者之前让葵先在我们家住几天……” 真奈小声的对黑子哲也解释道。 实际上薰的原话是“父亲刚去世就把她送回祖父那个死老头子手里……我可不想等三年后领回来一具活尸。久我家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那帮老不死的从来不把人当人看。” “我没有意见,爸爸妈妈前几天带着奶奶回冲绳访友去了,留久我同学在我们家住几天也无妨。”黑子点了点头,对真奈身后的久我葵轻轻颔首致意,“客房我已经收拾好了,久我同学去休息吧,你脸色很不好。” “……打扰了。” 久我葵机械的鞠了一躬,眼神空洞,面色惨白,那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虚弱。从葬礼结束后她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真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真奈将久我葵送进客房安抚她睡下才走出来,看到坐在客厅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的黑子,她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朝着黑子走了过去。 “在想什么,阿哲?” “没什么。”黑子微微垂下眼帘,“倒是姐姐,腿还疼吗?” 真奈撑着拐杖走过来,慢慢在黑子身边坐下。 “……虽然还有些疼,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其实我不太赞同让久我同学住进来,姐姐你骨折还没好全,不应该太劳累了。” “不是还有阿哲你吗?”真奈微笑起来,“家务就交给你了哦,阿哲。” “……我做饭可不好吃。” “安心吧安心吧,做饭还是我来。你帮我切切菜打个下手就好。” “不要累着自己。” “嗯嗯,我有分寸的。”真奈笑着点了点黑子的额头,“阿哲妈妈~” 黑子睁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我会生气的,姐姐。” “噗,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不要生气。” 真奈笑着靠在黑子的肩上,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口气,那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以后……葵该怎么办呢。” “……” “葵好像被这件事情刺激的很厉害,还有薰君……不知道为什么,薰君的样子总让我觉得不安……”真奈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葵才好,她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但是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黑子想了想,道:“听说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 “诶?” “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好,姐姐。” 真奈怔了怔,再度微笑起来。 “嗯,也对。” *** 久我葵木愣愣的躺在床上,呆滞的望着贴着米色壁纸的天花板。 真难看。 她无意识的想。双手蜷缩在身侧,手指不自觉的抽动,似乎仍想要抓住什么。 想抓住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明白,一种奇异的麻木攫住了她的思想,仿佛坠入了深海,眼前的世界与她的世界隔离开来,像是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一样,带着莫名的隔离感,麻木到极致的平静。 久我葵想起那个应该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非常奇怪的,想起他的时候她已经不会心痛了,心里感觉到的是微凉的冷意,因为冷到了极点反而带着奇异的热度。她用一种带着奇特冷意的漠然,回想着这个男人,回想着有关他的一切。 夏天的花园,青翠的树影,玫瑰,游乐园,气球,旋转木马,玩偶,伦敦的铁塔,泰晤士河的夕阳,巴黎的夜景,第一支口红,雨天,碎掉的雏人偶,黑色的皮鞋,香烟,琥珀,离婚协议书,推开的手,眼睛,翡翠的耳坠,手表,黄昏,巧克力,猫,竹轮,风车,竹林…… 她惊讶的发现,关于那个男人的回忆,居然有那么多。 可那又怎么样?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葵听见真奈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我可以进来吗?” 她随意的应了一声,也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继续去想自己的事。 还能想什么呢?关于那个男人,关于……“父亲”。 甜蜜的香味漫入她的鼻端,带着湿润的热气,唤醒麻木的嗅觉,葵将视线转过去,对上真奈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吧,我做了一点焦糖布丁,和印度奶茶一起吃刚刚好,你要不要试一下?” 久我葵机械的点了点头,真奈扶着她坐起来,葵捧着玻璃杯,微烫的热度透过杯子传过来,带给手指细微的痛感。这微薄的痛意唤醒了她的意识,她端起奶茶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直到那温度消失才缓缓咽了下去。 “我……很讨厌父亲。” 忽然,葵开了口。 真奈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安静的倾听。 “总是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批评的话说了那么多,可是不管我做了多少都不肯夸我,老是拿征十郎和我比较,从来不愿意看我的脸……我讨厌父亲,最讨厌父亲了。” 葵无意识的握紧了真奈的手,手背青筋暴起,捏的真奈的手指都变得青白,然而真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回握住她的手。 “那个家伙……总是把不许认输挂在嘴上,从来都不许我放弃……可是他呢!他自己呢!骗子!!”葵咬紧了牙关,脸颊的肌肉紧绷着抽搐,“懦夫!用这种方法逃避责任……那个懦夫!!!我绝对不原谅!!!用这种方法逃走的家伙……我绝对不原谅啊!!!” 一滴眼泪落在她的手上,葵终于痛哭失声。 “……我不原谅啊……” 真奈沉默着摁住了葵的手,用力将她抱进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我才不在乎呢……他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了……我没有他也可以活的很好……” “嗯。” “那种懦夫才不是我父亲……” “嗯。” “那种人死了就死了……我才没有为他哭……” “嗯。” …… 一直到葵哭累了睡着,真奈才收回拍着她背的手,拿被角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睡吧。”她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无论失去什么人,明天依然会到来。 依然会迎来,新的朝阳。 *** 与此同时。 久我家本家。 久我薰冷冷的与老人对视着。 “丢尽了久我家脸面的不肖子孙,居然还胆敢出现在老朽面前吗?” 老人冰冷的呵斥着。 薰回以轻蔑的一笑。 “这个逼死了亲生儿子的家族,居然还有什么脸面吗?” 老人那仿佛已经僵死的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父亲,你的儿子,不就是被你逼死的吗,老怪物?” 久我薰的眼里燃烧起冰冷的愤怒。 “还在装模作样吗?你打给我父亲的最后一通电话,要听录音吗?为了维护这家族的所谓声誉……你逼着我父亲去死了,不是吗?”   ☆、第40章 #若我呼唤你的名 第三卷·是谁杀了知更鸟 40#若我呼唤你的名 9月9日—11:20 【黑子哲也】 姐姐,我来看你了。 今天我又去问了警察案件的进度,他们只说很抱歉。 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小声的抱怨“东京每天都在死人,工作量这么大,一个无头案怎么查啊?” 我知道,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个案子。 我也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紫原同学说他看到你了。 是因为还在怨恨吗?所以无法安息吗? ……姐姐,如果你的灵魂还在这里,就来见我吧。然后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你。 那封死后文,送信的女生说,是死者最后的话语……比起你留给我的那封信,我更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 ……拜托了,来见我吧,姐姐。 来见我,告诉我真相,真奈。 *** 9月9日—15:39 【黄濑凉太】 小真奈,下午好。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我带了咖啡来,你很喜欢这个牌子吧? ……不,应该怎么说呢,我其实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说起来有点好笑,你能说出每一个人的喜好,但是你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除了唱歌。 你有多喜欢唱歌——那竟然是我唯一了解你的事。 ……所有人都了解的事。 我常常忍不住要重走那条小巷,那天,你就倒在那里。我尽力不去回忆那天的事情,我想多记住你笑的样子,但总是走着走着,就发现我又走回了那里。 其实很早以前就发现了,你留给人的印象虽然总是在笑着的,但是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反而很少笑。那时候我常常想,你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吗?你在想些什么呢?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 呐,小真奈,当你死去的时候,是不是依然没有改变那个想法? 我想……你大概改变了吧。 所以你死的时候,一定非常恨我吧。 对不起,真奈。 我明明答应了,却没有做到。 *** 9月9日—19:17 【久我葵】 ……看来今天的访客还挺多的。喏,洛丝玛丽玫瑰,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随便买了点。 介意我抽根烟吗? 行了,我知道你不介意。 ……呸,这个烟太淡了,一点劲儿都没有。新来的助理真是不会挑烟,就知道买女士烟,要多没劲儿就多没劲儿……算了凑合抽吧。 呼——如果你现在在这里的话,会对我说什么呢,真奈?阻止我吗? 你不会的。 因为你就是那么虚伪的人。 我们三个里面,阻止你们做蠢事的永远是我。那时候艾莉卡拿了一盒哄你抽,你居然接过来就点上了。你被呛得不行,还是我把烟从你们手里抢过来的。 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记不太清了,反正总归就是骂了你们一顿吧。反而是你的笑记得很清楚。 你就那么笑着,对我说,葵,没事的。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那个笑吗? ……或者应该说,你知道我多讨厌你吗? 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讨厌你,讨厌你的笑,讨厌你的脸,讨厌你的一切。 我最讨厌你这种笨蛋了……连我讨厌你都看不出来,傻乎乎的缠着我,对我笑,也不知道生气,什么都不跟我要。 ……这种幸福的笨蛋,我最讨厌了。 青峰那个笨蛋说他看到你了。怎么,终于知道回来了? 还是无法原谅我吧。 ……没关系,因为我也无法原谅你。 如果想复仇的话,就来找我吧。 因为是我把你害成那样的。 *** 9月9日—22:57 【笛小路艾莉卡】 晚上好哟,真~奈~酱~ 我又来看你了!怎么样,想我吗?艾莉卡非常想你哦,每天每天,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你。你呢,会不会想起我? 现在的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听到你的声音,从门口走过来,摸着我的脸说,艾莉卡起床了,我们今天还有排练呢。 然后我就会去抓你的手,对你说,让我再睡一会好不好,就睡一会。 你会露出很无奈的笑容,一遍一遍哄我起床。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醒了。 足够清醒到让我想起,你已经永远离开我的……这件事。 我有没有告诉你?进入garia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我和你,一直在一起——不会再有比那更好的时光了。 你会每天做好早饭来叫醒我,一直哄我到我起来为止。工作不忙的晚上,我也可以带着厚厚的童话书去找你,只要对你说“没人给我念过故事书”再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你就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你会让我躺在你的床上,靠着你,然后用那样温柔的嗓音给我念故事,然后我会装作睡熟,好赖在你的房间和你一起睡。 ……我常常有错觉,好像自己还生活在那段时间里。我常常看到你,看到你在对我笑。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你怎么可能还对我笑呢? 但是,即使是幻觉也好,我想看见你。 我从东大寺上面切了一小块下来,放心吧,我做的很小心,没有人会发现的。 在香燃尽之前,我都能看见你。 呐呐,真奈酱,你现在在这里吗? 我想要做一件事。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你死了,可他们还活着。 甚至渐渐不再为你死的这件事痛苦。 我常常感觉到有一把火在我心里燃烧,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觉得痛了,一点也不觉得。 但是让这把火烧出去会多么快活。最好连我一起烧掉,那才最快活。 我会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所有人,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必须下到地狱里去——当然,也包括我。 所以,快点来见我吧。 在我死之前,来见我吧。 只有你可以杀死我,所以,真奈,快来吧。 *** 9月9日—23:59 【……】 我恨你们。 我恨你们,所有人。   ☆、第41章 #最遥远的星辰 41#最遥远的星辰 在夜空中炸裂开的烟火,缤纷华彩,耀眼夺目。人造的灯光胜过无数星辰的光芒,白光被高高抛到天上,而那少女就是光芒的中心。 “那是我们最后一场演唱会。” 黑子真奈从背后拥住奴良陆生,静静看着电视机上播放着自己演唱会的dvd。电视上的少女画着精致的眼妆,长长的蓝色卷发如同海浪一样披散在她身后,她站在舞台的中心高歌着梦与希望。 那是mana。 那是bios。 “在那场演唱会之后,你就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对吗?” 陆生低声问道。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新闻。 bios主唱mana在演唱会后台被投毒,毁嗓失声。 真奈的手微微颤了下。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 “……对。” 电视里,演唱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在aoi和erick都鞠躬退场之后,一束灯光孤零零的打在台上的少女身上。挥舞着荧光棒的歌迷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喧闹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在令人不安的寂静中,少女微笑起来,那是一个有如夏日的白花一般,纯美而温柔的笑容。 她轻声说,谢谢大家包容我的任性。 “最后一首歌,我要送给我的弟弟。”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专注的凝视着台下的某个方向,那目光柔和了偏于冷艳凛冽的妆容,那样的温暖而关切。 “阿哲ver.” ver,永不言弃。 她并没有说其他的话,而是在缓缓奏响、有如流水一般的钢琴声中开始了歌唱。 “'ttalkabout (有些东西我们不去谈论) ratherdowithoutandjustholdthesmile (更不去谈及而仅仅保持微笑) fallinginandoutoflove (爱情在生命中进进出出) herallthewhile (惭愧和骄傲并存) ver (你能永不言败) ……………………………………………………………… iwillalliscrumbling (当一切消亡时,我会是你的守护者) adyyourhand (我会坚定地抓紧你的手) ver (你能永不言败) ……………………………………………………………………” 奴良陆生静静看着那一刻的少女。 那是永不重来的昨日弥留下的幻影,如同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星光,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入他的眼中。 那是早已死去的星辰,于遥不可及的往日,散发出来的美丽光辉。他看到的时候,他触碰到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最遥远的星辰。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陆生问。 真奈安静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道微暗的影,遮去了她眼底的情绪,片刻之后,她方才轻声开了口。 “……国中三年级的全国大赛,决赛场是帝光中学对抗明洸中学,阿哲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在明洸中学篮球部,他们本来约好要在全国大赛的赛场见的。” “……因为帝光中学赢了比赛吗?” 陆生有些不解。真奈安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移开了视线。 他只听到她的声音,压抑而平静。 “那场比赛,最后的比分是111:11。” “……” 算着分打的比赛,陆生可以想象到那是何等的轻慢和羞辱。 “阿哲那天起就退出了篮球部。”真奈无意识的抓紧了裙摆,用力到指尖发白,“然后,他根本没法打篮球了。” “……” “我试着去找成浩——荻原成浩,就是阿哲那个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他和阿哲谈一谈,可我到明洸中学以后我才知道……明洸篮球部的部员已经全部退部,成浩已经转学了——他再也不会打篮球了。” 真奈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段时间我从公司的宿舍里搬回了家里……我很担心阿哲的精神状态。你能想象吗?以前练习到呕吐也不肯放开篮球的阿哲,竟然会一碰到篮球就开始呕吐。” 电视机上的少女反反复复唱着“don'go”,向着台下的某个方向露出温柔的笑靥,通过镜头,隐约可以见到人群后蓝发的少年。 真奈看着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模糊人影,恍惚浮起了一个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笑来。 “这场演唱会,是bios全国巡回演唱会的终点站……我本来是打算在这里,鼓励阿哲重新站起来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可是我却让他在这里,亲眼看到我被毁掉了。” 被人在水杯里投了毒,毁掉了嗓音。 *** “我亲眼看着姐姐倒下去。” 黑子哲也轻声说道。 他的神情安静到近乎死寂,你在这张脸上绝对无法寻找到那一刻,他看着她倒下时面上的惊骇。 “然后他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的嗓子被毒药毁掉了,即使以后侥幸还能开口说话,但已经不可能再唱歌了——永远也不能了。” 毛利兰将一杯茶放在了他的桌子上,闻言下意识的将托盘抱紧在胸口,流露出了难过的神色。毛利小五郎和江户川柯南就坐在黑子哲也的对面,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黑子哲也深呼了一口气,那一天的情景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 那时候,他去后台,本来是想对在那么大的舞台上鼓励他的姐姐说,已经没事了,我会振作起来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可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真奈手里的水杯突然落到地上,伴随着咚的一声响,她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跌坐在地,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叫。 黑子哲也从未听过那种声音,凄厉而绝望,撕心裂肺的嘶鸣。那嘶鸣飞快的嘶哑下去,最终只剩下喉咙里痛苦到极致的咯咯声。 那个声音至今仍会在他的噩梦中响起,惊得他猛然坐起身来,大滴大滴的冷汗沿着额角滑落,脊背被打的湿透,再也无法入睡。 “那件事发生三天后,姐姐就……” 他没有失去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可是却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他从此残缺了,不再完整。 死亡夺走了她……不,凶手夺走了她。 真奈死后,他们的家几乎被毁了。 母亲竭尽所能的保留着姐姐存在的一切痕迹,连她住过的房间都原样保存下来,甚至是那一天她离开时没有叠起来的被子。她不再尝试去做那些地狱级别的料理,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她对每一个能和她谈论真奈的人诉说着对女儿的怀念和自己的懊悔——直到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 父亲逃离了这个无处不充满回忆的家,将自己埋首在公司里,借工作逃避和麻痹失去女儿的痛苦。他甚至不敢看儿子的脸,怕在那张脸上找到失去的面影。黑子哲也已经习惯在家里也极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了,不愿再唤起父亲的伤痛。 而奶奶……她的阿兹海默症极速恶化。她永远活在真奈还没死去的时间,一遍又一遍的问着,真奈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那么,他自己呢? 黑子哲也呢? “我想要找到杀死了姐姐的凶手。”他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然而有一种静静的愤怒在他的话音里燃烧,“我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至今还没得到应有的惩罚。” ——从他们的生命里永远夺走她的惩罚。 只要凶手一天没被抓到,那份痛苦就还会在他们的心里燃烧。 黑子哲也从没有哪怕一刻可以忘记那个瞬间。 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对他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那个瞬间。 他,他们,永远都活在失去她的那段时间。 是啊,太阳照常升起,地球照样运转,他们还是要继续各自的生活,没有什么会因为真奈的死亡凝固成永恒,没有什么会因为真奈的死亡而无以为继。 bios的cd依然在出。 每个人都进入了各自的高中,有了新的朋友。 而他呢,也可以继续打篮球,继续学业,甚至在这里,和一个侦探谈论他死去的姐姐。 可是痛苦从未消失。 “所以,拜托了,毛利侦探——替我找出杀死了我姐姐的凶手。” 只有这样,真奈才可以安息。 而我们这些生者的灵魂,也可以在痛苦之海中获得些许抚慰。   ☆、第42章 #误入歧途 42#误入歧途 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拜访黑子家是在第二天,当然某个万年小学生依然死缠烂打跟了过来——他跟随成功了,但是也获得了毛利侦探的铁拳一记再加头顶一个热腾腾的大包。 从进入真奈的房间那一刻,柯南的目光就开始灵敏的搜寻。看得出这个房间的确被保存的很好,纤尘不染,大约是每天都被女主人勤加打扫的缘故。 书架上摆着清一色的儿童书籍和cd,天蓝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海报或者贴画,窗台上摆着龙胆花和桔梗花的盆栽,还有窗外那盆夕颜花,白色的花朵绕着浓绿的藤蔓自窗口蜿蜒而下…… 一个大大的点心盒吸引了柯南的注意,它是如此的古朴精致,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我很贵”——柯南猛然想起这是他在铃木园子家吃过的一种点心,由某个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和果子店制作的限量品,装在华美的漆盒里,园子曾经说过那是非常难买的一种点心。 ——“不是旧华族根本买不到啦。” 柯南拉了拉黑子哲也的手,指着那个漆盒用童稚的嗓音假装幼稚的发了问。 “大哥哥,那个点心你们是在哪里买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黑子哲也看了一眼,静静移开了视线。 “那是姐姐一个朋友住在我家的那段时间,她哥哥送的点心。我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买的。” 柯南假装惊讶:“哇!那那个哥哥肯定很有钱!那个盒子看起来就好贵!” 黑子又看了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头。 “……不对。” 他快步走过去,把那个盒子拿了下来。仔细观察之后,他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不是那个盒子。” 柯南想了想,主动伸出手,一把掀开了盒子盖。 “柯南!!!” 毛利兰从身后一把把他抱起来,抱着他不住对黑子哲也道歉。 “对不起这孩子就是太好奇了……他没有恶意的,真的非常抱歉……” 然而黑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 水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呆呆的看着盒子里的密码本,看着封皮上那只羽毛绮艳的飞鸟。 ——真奈的日记。 盒子里铺满风干的白玫瑰花瓣,一只手从那惨白的残骸中取出日记本,一张白色的卡片从中滑落出来,被孩子的手接住。 黑色的字体工整的书写着三行字。 【洛克(rock) 黑礁商会 联系电话:xxxxxxxxxx】 “这是个外国电话。”江户川柯南看着电话的格式沉吟,“应该是泰国电话……或者国际电话?” 他抬头看着正握着日记本发呆的黑子哲也,高高举起了卡片。 “大哥哥要不要给这个人打个电话?” *** 京都。 竹制的僧都积满了水而落下,发出一声幽玄的清响。有鸟雀被惊动,振翅时发出扑簌簌的声响,那声音亦惊动了竹帘后调香的少女,和服的衣袖上菊的图样难以察觉的一颤。 笛小路艾莉卡微微侧过头,凝望着庭院里的秋景。 和室的拉门被女管家无声拉开,她恭敬地向着艾莉卡行了一礼,侧身让红发的少年进入室内,再向两人鞠躬后拉上了门。 “征酱,下午好哟。”艾莉卡笑出一对甜甜的酒窝,“调香的房间是禁止饮食的,所以抱歉啦,没法用茶点来招待你。” 赤司征十郎在笛小路艾莉卡对面坐下,闻言抬起异色的双眼,平静而冷漠的注视着她。 “不必麻烦了,我不是为茶点来的。” “啊,稍等一下。” 艾莉卡弯起眼睛,示意赤司暂时不要说话。她用银叶夹挟起云母做的银叶,轻放在香灰之上,待到银叶被香灰下的香炭烤到微温,再用香箸捡了一粒香木放置在银叶上。不多时,一抹幽艳的冷香在室内无声飘散开来。艾莉卡将香炉递给赤司,和服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下滑,露出一段甜白的手腕来。 “试一试吧。”她微笑着说。 “……伽罗。”赤司微微蹙起眉头,随后否定了自己的观点,“不,这个香里还有一种凉意,以及……白梅。” “这香名为‘雪后’。”艾莉卡笑得酒窝深深,“我之前在一本中国古书上看的制法,将沉香与花朵同蒸,这样制出的沉香就自然的带着花的味道,这道香里加的是特别处理过的薄荷和白梅。” “很适合它的名字。”赤司放下香,淡淡说道,“最近几天没看到你去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莉卡笑眯眯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事,家里在准备我的皆传仪式,所以请了几天假而已。” “是吗?”赤司抬起一金一红的眼,忽然倾身攥住了她的手腕,扯到眼前来,“那这是怎么回事?” 黑色的和服衣袖滑下,露出纤细的手臂,以及其上……大片的青紫和鞭痕。 艾莉卡的笑敛去了。酒红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赤司征十郎,片刻之后,她再度微笑起来。 “哎呀,被发现了,真没办法。”她歪了歪脑袋,用另一只手俏皮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艾莉卡逃课去东京的事情被父亲大人发现了,所以他发了好大的火,父亲大人的脾气就是这样,真是没有办法呢。” 赤司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艾莉卡将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笑出一对深深的酒窝。 “别露出这种表情呀,征酱。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艾莉卡垂手让衣袖滑下,遮挡住那些惨烈的痕迹,“说起来,我拜托征酱的事情,征酱准备好了吗?” “……嗯。”赤司松开手,“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没有问题了。”艾莉卡俏皮地冲赤司眨了眨眼睛,拿出一个樱花手袋递了过来,“这是我最近依照古法调制的黑方,征酱拿去熏衣服吧。” 赤司征十郎的手一顿,而后平静的接过了手袋。 “嗯。” 艾莉卡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扫下来,将酒红色的眼眸映成某种莫名阴暗的颜色。 “明天是我的皆传仪式。”她的尾音别有深意的一绕,“征酱一定要来哦。” 赤司征十郎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约好了哟?” “嗯。” *** 回去的路上,赤司征十郎在车上打开了那个手袋。一张白纸冒出头,他将其抽了出来。 【to征酱: 艾莉卡特地选了最好的香料,征酱一定要用哦!(>w<*)】 两粒香丸落入他的手中。他面无表情的捏碎,两样东西在香丸中显现了形状。 孩童和女人的,指骨。 赤司的瞳孔几不可查的一缩。 *** 赤司离开之后。 和室的拉门再一次被拉开。女管家恭敬地对艾莉卡弯下了腰。 “有一位先生找您。” 艾莉卡放下羽帚,扬了扬眉。 “哦?” “是一位自称‘一之濑巧’的先生。”女管家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向下撇了撇,一闪而逝的厌恶,“恕我直言,以您的身份,与那样的人交往,实在是……” “屋岛小姐。”艾莉卡平静的看过去,“请他进来。” “………………是。” 女管家的手无意识地交握了一下,而后松开,恭敬的朝艾莉卡鞠躬后离开。 笛小路艾莉卡将染香的手指贴近唇边,轻轻戳了戳自己脸颊右侧的酒窝,露出一个甜蜜无比的微笑。她用这样无奈而宠溺的语气,含笑念着那个名字。 “巧酱,真是糟糕了呀,。”她笑眯眯的亲了下自己的手指,“我要怎么让你活下来呢?” 她的语调简直像情人间的呢喃,仿佛在说“真是拿你没办法”一样。 “这么冒冒失失地进到这个家里来,你可是会被杀掉的哟。”   ☆、第43章 #遥不可及 43#遥不可及 “喂,你好,这里是黑礁商会,我是洛克。请问你是……?”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黑子哲也看了眼毛利小五郎,在对方点头示意下回应了那头。 “你好,我是……黑子真奈的弟弟。” “kurokomana?抱歉,我这里并没有人认识这个人,请问你是不是打错了?”电话那头礼貌的问道。 黑子哲也疑惑的抬起头,却看到江户川柯南举起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问他认不认识mana」 “那么……mana呢?” 电话那头的男声忽然上扬了一下。 “哦哦!你是mana小姐的弟弟是吧?” 那是清朗而年轻的男声,听起来大约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在听到mana的时候整个嗓音都放松下来,寒暄似的接了下来。 “我记得……mana小姐今年16岁了吧?怎么样,她最近还好吗?” 黑子哲也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片刻之后,才给予了平静到麻木的回答。 “姐姐她……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 “我最近清点她的遗物时,在她的日记里看到了你的名片,所以想打电话问问,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抱歉,我没想到……请节哀。”电话那头的男声低了下去,干巴巴地说道,“线索……我这里目前并没有,但是我会帮忙调查的。这样吧,我现在刚好在东京,如果查到什么线索我会去找你的。请问你的名字是?” “黑子哲也。”黑子安静的注视着窗外,“麻烦你了。如果有线索,去诚凛高校找我就行。” “好。” 黑子顿了顿。还是在对方挂断之前问出了那个问题。 “……请问,你和我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呢?” 电话那头忽然迎来长久的沉默。 半晌。 青年男人的声音,缓缓给出了回答。 “为了送圣诞礼物。” 而后,他挂断了电话。 *** 黑子哲也放下电话之后,江户川柯南犹豫了一下,故作天真的开了口。 “大哥哥有提过,是你的同学发现了那个姐姐被车撞倒,也是他送她去医院的吧?”他的眼睛在镜片后格外冷静审慎,“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黄濑凉太。”黑子哲也将视线移过来,“问这个做什么?” “那个哥哥没准有线索呢。”江户川柯南写下黄濑凉太的名字,“嗯……我们去问问他吧,大哥哥。” 就这样。 ——他们四个人来到了海常高中。 黑子给黄濑发了条短信以后,四个人便在海常高中门口的咖啡店里等黄濑凉太出来。不多时,金发的高个少年走了进来,还在门口就一脸兴奋地冲黑子挥手。 “小黑子!好久不见!” 黑子哲也平静的泼了黄濑一头冷水:“我们上周才见过。” “呜呜呜小黑子太冷淡了!” “我们并没有那么熟,黄濑同学。” “……” 一通玩笑之后,黄濑笑着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小黑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黑子哲也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出了那个问题。 “姐姐过世的时候,只有黄濑同学在现场吧。” 黄濑凉太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黑子竭力平静的问了下去。 “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濑无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他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许久才移了回来。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些事了?”他干笑了一下,“小黑子最近遇到什么……了吗?” “紫原同学说,他看到姐姐了。”黑子静静的看着黄濑,“所以我在想,姐姐是不是无法安息。” “……” 黄濑的脸色难看下来,他抿了抿嘴,视线从黑子哲也脸上移开。 “是吗?” “那个时候,黄濑同学在那里吧。姐姐有没有对你说什么,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黄濑凉太握紧了拳头,骨节微微发白。他定定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良久,才缓缓开了口。 “那时候……”他的嗓音有些滞涩,“我只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真奈。而她那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所以什么都没有说。我叫了救护车,可是已经迟了……没什么能帮到你的,我很抱歉。”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而黑子哲也并未察觉。 江户川柯南从镜片后审视着黄濑凉太的每一个表情,暗暗在心里下了判断。 ——不是的。 ——这个叫黄濑的人,绝对隐瞒了什么。 *** 黄濑凉太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两旁的行人与他摩肩接踵,而他对此毫无所觉。他只是茫然的走着,直到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时值正午,从两排高楼之中的天空上,阳光无所顾忌的倾泄下来。 方才对黑子哲也所说的几句话依然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我只看到倒在血泊里的真奈。】 【她已经没有意识了。】 【什么都没有说。】 黄濑的脚步渐渐迟滞,终于停了下来,阳光那么明亮,耀眼到让人心慌,他仰起头来,面对着光芒万丈的太阳闭上眼睛,嘴角渐渐泛起一个苦笑。 “……我这么说,你会高兴吗,小真奈?” 他的声音轻而飘忽,像是怕惊醒了沉眠的亡灵。 “虽然没有救你,但是好歹,第二个约定,我还是遵守了呢。” 他缓缓睁开眼睛,迎着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阳光,露出像是被那光芒刺痛了一样的笑容。 “这样的话,也稍微原谅我一点吧,小真奈。” 虚无之中,自然没有回应。 黄濑的笑容越发苦涩起来,他再度向前迈出了脚步。 然而—— 就在这一瞬之间。 空气,改变了。 一阵莫名的寒意攀爬上了黄濑凉太的脊背,冷汗沿着他的脊背滑下,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在血管中飞快的流窜,一种仿佛被毒蛇猛兽盯上的感觉将原始的防备本能完全激发了出来,每一条神经都在传达着“快逃!”的讯号。他甚至能听到胸腔里心脏越来越激越的跳动。 嘣、嘣、嘣—— 沉重而凝滞的恶意将空间都微微扭曲了,在黄濑凉太的视野里,小巷的阴影仿佛混入了墨汁一样,变成一种黑泥一般浓重而粘腻的黑暗,明明是正午,这条小巷里的空气却极为冰冷,呼吸时都能看到细微的白雾,然而又不同于一般的冰冷,如果一定要为这寒意找一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异质”。 空气在变质。 这个小巷,已经变成了什么“异质”的世界了。 ——咚! 令心脏剧烈鼓动起来的声响。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遥不可及。然而那声响如此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黄濑凉太的双脚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腿部的肌肉绷紧得好像要断裂,随时准备着逃跑。 然而,一种莫名的压迫将黄濑凉太定在原地。 ——仿佛被猛兽注视着。 潮湿而阴冷的呼吸在他背后徘徊。几乎触到了他的耳廓。 黄濑凉太全身颤抖着,却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如果他此刻回头的话,就会看到,一个如同融化的蜡像一样的“生物”正站在他的身后。 而后,那怪物大约是头部的地方,对着黄濑凉太缓缓张开了黑洞洞的嘴,白色的蜡质如同融化的奶酪一样淌下,滴落在了黄濑的头发上,粘腻而湿濡的滑下—— “<我的痛苦啊,燃烧世界吧——!!!>”   ☆、第44章 #断章 格林童话 44#断章格林童话 “<我的痛苦啊,燃烧世界吧--!!!>” 伴随着少女的高呼,猛烈的热风袭击了黄濑的背部,把他冲倒在地!炽烈的火焰在他身后炸裂开来,一瞬间便包裹住了那个异质的怪物,在怪物凄厉而不成人声的嚎叫中以惊人的气势席卷而上,肉类烧焦的臭味在小巷中流窜开来—— ——黄濑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燃烧的怪物全身迅速炭化,在狭小的巷子里横冲直撞,不时在墙面上撞出一个狰狞的焦痕,在它身后,一名穿着黑色哥特洛丽塔长裙的少女正以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眼神注视着这边。 下一秒,伴随着美工刀推出刀鞘的格格声,少女再一次将刀刃摁在了伤□□错纵横的手臂上,和着鲜血猛力一拉—— “————————————————<燃烧>!!!” 滴落的鲜血如同烧融了的铁液一般,伴随着嗞嗞声烧穿了她脚下水泥的地板,透明的火焰漩涡状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那燃烧的怪物。 “唧——————————————————!!!!!!” 怪物发出最后的嘶鸣,被火焰所吞噬,化作粉尘灰飞烟灭。 少女以冷酷而厌憎的眼神注视着它被火焰烧尽的这一幕。 而后,她将冰冷的视线转向了黄濑凉太。 “喂——” 毫不在意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臂,她抬脚向黄濑凉太走来,黑色的皮靴踏在地上发出坚硬的声响,她手中红色的美工刀还在往下滴血—— “你这家伙……” “雪乃同学???” 巷口传来少年的呼唤,少女顿住脚步,就在她回头去看的一瞬间—— 黄濑凉太猛然朝小巷的另一头冲了出去。 *** ——那究竟是什么啊? 逃出小巷的那天下午,黄濑坐在教室的椅子上,思考着这个问题。 仅仅是回想起那时被“那东西”站在身后的感觉,鸡皮疙瘩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黄濑凉太直到现在才有足够的冷静去思考,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及…… 那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但就结果而言……她其实是救了我吧?’ 被少女那副变态杀人狂一般的举止吓得落荒而逃的黄濑少年不无内疚的想。 ‘也许她是驱除这种东西的人?超能力者?黑暗中的战士?拥有特别能力的黑手党?……哦不最后这个一定是因为我看了太多的家庭o师。’ 回想起血在烧的那情景,黄濑凉太无论如何都没法将少女当成正常人来看待——正常人的血可不能烧穿水泥板。 ‘不过,应该是结束了吧?’ 黄濑凉太不确定的想。 ——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当黄濑凉太看到那两个站在校门口的人的时候,全身都僵硬了。 穿着苔绿色校服的男生露出为难的笑容朝他走来,在他身后不远处,有着纤细而凛冽、近乎不可思议的美貌的少女正站在那里,与旧式水手服格格不入的黑色蕾丝蝴蝶结将长发高高束起,带给人别样的异质感,而她正用那双冰一样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黄濑。 那正是上午出现在小巷的哥特少女。 黄濑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几乎要拔腿而逃的时候,男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为难的看着他。 “……那个,同学?”给人以无害印象的少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我们并不是坏人哦?” “呃……” 男生看着黄濑戒备的样子,视线游移了一下,还是对他伸出了手。 “我叫白野苍衣,那边的那位是时槻雪乃。一定要说的话,我们是类似于‘灵能力者’的人。”他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请问可以到门口的那家咖啡店聊吗?为了更好的处理今天中午你遇到的‘那件事’。” ——灵能力者。 【加油啊,凉太君。】 黄濑凉太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抚上了背后曾被触碰过的那个地方。冰冷的触感仿佛依然残留在那里,他垂下眼,片刻之后,对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那好吧,白野同学。” ——呐,真奈。 “我跟你们去。” ——你现在还在哭吗? *** “两位是灵能力者的话……”黄濑凉太坐在上午他和黑子会面时候所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对面的三人,“你们相不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呢?” 不知为何,时槻雪乃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而名为白野苍衣的少年在抬头看了雪乃的背后一眼之后,才对黄濑点了点头。 “……嗯,我们相信。问这个问题的话,你的生活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异常吗?” “其实最近……我看到了已经去世一年的朋友。”黄濑凉太伸手撑住了额头,“应该说不止是我,当时在场的我的队友也看到了。” 黄濑将自己在中央体育馆看到黑子真奈的事情向白野苍衣两人说了一遍。在说到不只是他和他的队友,还有其他学校的几个老同学也看到已死的少女的时候,时槻雪乃的眉头越发皱紧了。恰好女服务员端来三个人点的饮料,黄濑停下自己的话,起身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对女服务员微笑。 “我来就好了,伊藤同学。” 娇小可爱的女服务员对黄濑露出一个怯怯的笑,然后将托盘递给了他,双手拘谨地搅在一起,站在桌子边,一双栗色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时槻雪乃。 “那个,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黄濑同学?”她咬了咬嘴唇,目光从白野苍衣两人身上扫过,“……我的意思是……好像以前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黄濑怔了怔,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嗯,是新认识的朋友。”他将托盘递回给女服务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福泽谕吉放了上去,“给,伊藤同学。” “太、太多了,黄濑同学……” “多余的钱是小费。”黄濑凉太冲她眨了下眼睛,“感谢伊藤同学这么久以来对我的照顾。” 少女微微红了脸,抱着托盘低下头去,轻轻的应了一声之后偷偷从刘海下看了眼黄濑,脸颊更红了。 “那我先走了,黄濑同学……希望你有愉快的一天。” “谢谢,伊藤同学也是。” 时槻雪乃看着离开的少女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她是?” “我国中的同学,因为家庭原因没能继续上高中,现在在这家店里打工。”黄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因为都是同学,所以会多照顾她一点……话虽这么说,平时也是她照顾我更多呢,啊,果然。” 银质的小汤匙在咖啡杯里搅了搅,舀出一个猫爪棉花糖来,黄濑凉太微笑起来。 “今天是棉花糖吗?” 然而白野苍衣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那个,请问一下,你在这里喝咖啡的时候,那位伊藤同学每次都会在你的杯子里面放点东西吗?你的咖啡也是她亲手做的吗?” 黄濑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东西是她放的……不过咖啡,应该不是吧?” 白野苍衣抿起嘴唇,目光转向雪乃的身后,不知怎的,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海常高中,最近是有什么活动吗?” 黄濑凉太的目光转向校园门口,看到几名学生正踩着高脚架将一串串气球挂上去,他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哦,那个啊,最近有文化祭,海常的保留节目就是为期三天的化妆舞会哦。你们有兴趣也可以来,对外校的学生也很欢迎的。” “……是吗?” 白野苍衣沉默起来,手在桌下默默收紧了。 *** 『呼呼……那孩子身上,没有<噩梦之泡>的气息哦。』 当黄濑凉太离开之后,一直趴在时槻雪乃身上的,与她有着同一张脸的少女亡灵吃吃笑起来。她是雪乃早已死去的姐姐——时槻风乃,也是雪乃一切‘噩梦’的来源。 噩梦之泡。 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雪乃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知何处,沉睡着神。 ——某一刻,神做噩梦了。神是全知的,在梦中一次性地看到了【此世全部的恐怖】。神是全能的,于是将蕴含着【此时全部的恐怖】的巨大噩梦分离丢弃了。被丢弃的噩梦沉入意识之海的海底,变成了泡沫,又分裂成无数小泡,一点一点上浮。 ——上浮,浮向我们的意识。 ————那便是,噩梦之泡。 “那么,他与这次的事件无关了?”雪乃不耐烦的说,“闯入那里只是个意外?” 『我可没有这样说哦,我的妹妹。』风乃吃吃的笑起来,『虽然他身上没有<泡>,但是肯定是被盯上了呢。呐,<爱丽丝>也发现了吧?』 白野苍衣闻言抬起头来,露出为难的笑容。 “啊……大概能猜到。” 他担忧的目光追逐着黄濑凉太离开的背影。 “他在这次<泡祸>里担任的角色,大概是……<国王>吧。” ——浮现在我们意识之中的<噩梦之泡>,融入了我们的意识,与个人所固有的恐惧混在一起。 ——于是,这个<噩梦之泡>因我们的意识而变大时,噩梦就溢出了容器漏入了现实中。 ——就这样,我们混合了神之噩梦的噩梦,成为了现实。 ————是为,泡祸。   ☆、第45章 #千兽皮 45#千兽皮 黄濑凉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莫名让人脊背发凉。他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却猛然僵住了。 跟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追上,黄濑一瞬间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他急忙加快脚步,然而那脚步声却也随着加快,一步一步逼近。 黄濑凉太狂奔起来。 冷汗沿着脊背滚下,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令他不敢回头去看。 “黄濑同学?” 少女纤弱的声线拦住了黄濑凉太。 黄濑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深呼吸了一下才笑着回过头来。 “什么啊,是伊藤同学啊。” 少女僵硬的点了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交叉拗来拗去。她怯怯的从刘海下偷看着黄濑的表情,目光很快便移开。 “……那个,因为看到黄濑同学,所以来打个招呼……” 黄濑点了点头,然而不知为何,肩背却还是放松不下来。他的手无意识在身边紧握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奇怪自己的反应,他试着朝伊藤走过去。 “伊藤同学是一个人回去吗?天这么晚了,有些不安全吧。我送你好了。”黄濑微笑起来,忽然想起了今天在咖啡店的谈话,“说起来,每次我去那里的时候,咖啡都是你做的吗?” “诶……?”少女的脸一下子绯红了,她的目光左右游移就是不敢看黄濑凉太的脸,“我……那个……嗯……是我做的……黄濑同学……还喜欢……吗?” “我很喜欢。”黄濑笑了笑,“很少喝到那么美味的咖啡呢。” “是、是吗……”少女慌乱地揪着自己的裙摆,“你、黄濑同学喜欢就好了……” 黄濑凉太微笑着注视着面前的少女。心里却漫不经心的想着——她到底叫什么呢? 伊藤麻衣?伊藤惠理? 哦,对了,都不是。 她叫伊藤芽衣。 可怜的,备受欺凌的芽衣。——是谁曾经这么对他说过这个名字呢? 啊啊,是真奈啊。 “……黄濑同学,还是忘不了真奈吗?” 听到伊藤芽衣的询问,黄濑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少女好像被伤害了一样低下头去,片刻之后才再度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 “也难怪呢……毕竟是真奈嘛……”芽衣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她尴尬的用手去揉,“其实,我知道的哦,黄濑同学喜欢真奈的这件事……我知道的哦。那个时候,在天台上,黄濑同学抱着真奈的时候,我看到了。” 黄濑凉太的笑冷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伊藤芽衣,片刻之后,才低声反问了一句。 “你看到了?” 少女抿紧了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把想要自杀的真奈从栏杆上拉下来,用力抱住她的黄濑同学……你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真奈的,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可是我看到了。”她咬着嘴唇艰难的笑起来,眼泪却不听话地掉了下来,“黄濑同学,非常、非常喜欢真奈吧?” “……” 黄濑凉太只是厌恶似的抿紧了嘴。 “可是,人不能只为过去活着啊,黄濑同学。”少女慌忙用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了下去,“这、这样的话,黄濑同学会很难过的……” “……哈。‘人不能只为过去活着’……?”黄濑凉太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要说的好像你已经从你父亲的事情里走出来了一样,伊藤同学。” 伊藤芽衣猛然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 ——黑暗,泼洒开来。 一阵令人牙齿发凉的吱嘎声在二人身后响起,仿佛是一群节肢动物攀爬过墙壁的悉悉索索声自阴影处弥漫开来,异质冰冷空气中,有一种阴寒而腥臊的野兽的臭味在流动。黄濑凉太脊背一阵恶寒,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护住了伊藤芽衣,然而少女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注视着他身后,喉咙发出不成声的颤音。 “……黄、黄濑同学……你的背后……!?” 不用她提醒。 黄濑凉太,已经感觉到了。 腥臭而冰冷的野兽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后,那里的肌肉僵冷的像要绷裂了一样,冷汗布满了炸起的寒毛。 死寂之中,黄濑对眼前的少女扯出一个僵硬得不成形的笑,无声比了个口型—— 【跑————————————————!!!!!!!】 惊恐的泪水布满了少女的眼眶,从她紧缩的瞳孔中,黄濑可以看到背后那个看不清脸的野兽,缓缓张开的血口—— “<我的痛苦啊,燃烧世界吧——!!!>” 伴随着绷带上的曲别针崩到墙上的声响,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鲜血喷溅—— 在凛冽女声的高呼中,烈焰挟裹着野兽的凄鸣冲天而起!!! 黄濑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猛的向前一滚,躲过了身后炸裂开来的火焰,他抬起头来,透过摇曳的火光看到了一身黑色哥特洛丽塔风格长裙的时槻雪乃,一瞬间松了一口气。 雪乃用冷酷的眼神巡视着包围着此地,并且越聚越多的“野兽”们,用力咬了咬牙,低低骂了一句什么,再度将红色的美工刀抵上了手臂,用力割下—— “<——————————————————燃烧!!!>” 少女发出痛苦的呻/吟,脊背因为疼痛弓了起来,然而她依然将憎恨的眼神投以那群野兽,将烧红的铁液一般的鲜血朝兽群泼了过去! 炙热的火焰如同漩涡一样炸裂开来!借助雪乃的疼痛燃烧起来的烈焰将坚硬的墙壁都烧化,然而兽群在这片火海中凄厉的嚎叫着,却源源不绝地涌了上来—— 时槻雪乃的脸色难看起来,与此同时,伏在她身后的少女亡灵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没有用呢,我可爱的妹妹。还记得<蔷薇姬(睡美人)>的那场泡祸吗?这群野兽也是一样的。』风乃绽放开恶意的笑容,『在【公主】被【国王】解救之前,她都无法脱下那层【千兽皮】哦。』 “……闭嘴!” 然而风乃还是笑着说了下去。 『向<爱丽丝>求助怎么样?你也明白吧,对于【无法停下来】的泡祸,只有他的断章才最有用呢。』 “不需要!”雪乃以憎恨的眼神瞪视着眼前源源不断扑上来的野兽,“我一个人就可以!” 『那么——』风乃妖艳的笑着,轻轻摁住了雪乃的肩,『<我愚蠢而又可怜的妹妹。要把你的身心和痛苦全部交给我吗?>』 雪乃的表情扭曲了,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而后,回应。 “——<给你>!” 一瞬间,雪乃手臂上所有的伤口,全部迸裂开来!少女的身体因为剧痛猛的折了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凄惨嘶鸣—— ——于是。 烈焰吞没了一切。 在这火焰的地狱中,突兀出现的,有如火刑的魔女一般的少女。有着与时槻雪乃极度相似的容颜的,火焰的女王——时槻风乃。她黑色的哥特洛丽塔长裙在热浪中飘动,黑发随着火星起舞,她伸开双臂,在燃尽一切的烈火与哀嚎中露出了疯狂而陶醉的笑容。 『真是一位可怜又可爱的公主殿下呢。』风乃悠然伸出手指,烈火随着她的动作吞噬了黄濑身后涌来的野兽,『你的脸上,有着相当凄惨的面相呢。可惜啊,你选中的国王,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呢,会被跟着你的野兽吞噬的一干二净哦?』 她笑着看向黄濑身后躲藏的少女。伊藤芽衣。 『真可惜,我烧不掉你,在这群禁锢着你也保护着你的野兽死绝之前——数以千计的野兽变成了保护你的千兽皮,即使死亡也能永远保存下来,所以——』她拎起裙摆,在原地转了几圈,用咏叹一般的语调唤着身后的少年,『轮到你上场了哦,<爱丽丝>。』 火焰中,那少年走来。 有着细腻而柔和的面容,即使在这种场合也依然给人无尽的无害感的少年,闻言露出困扰似的笑容。 “抱歉。”他对伊藤芽衣露出歉疚的眼神,“未经你的允许,拜托人调查了一下你的事情——伊藤同学,在母亲去世之后……遭到了父亲的侵犯吧。”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无比凄惨的神情。 “……不要说……” 白野苍衣流露出痛苦的眼神,然而还是坚定的说了下去。 “长期遭受着那种折磨,到了几乎崩溃的地步,在朋友的帮助下从家里逃了出来,得到了她的庇佑。但是在一年前……你的那位朋友,黑子真奈,因为车祸去世了。失去了庇佑的你又被父亲逮回了家里,连学也没法上了。就像是逃离了王国之后,又被捕获了的千兽皮一样——只是在你的故事里,两位国王都是同一个角色。” “闭嘴啊——!!!!!” “你的恐惧和噩梦之泡融合在一起,造就了这场名为‘千兽皮’的泡祸——” “我让你闭嘴啊!!!!!!!!!!!!!!!!!” 在少女凄厉的惨叫中,白野苍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他的眼里是几乎要破裂一般的绝望。 “呐,伊藤同学——<真正的你是什么?>” 白野苍衣喊出了自己的断章诗>,解放了名为<梦醒的爱丽丝>的断章——只要他理解并拒绝了对方的断章,那么被舍弃的人就会跟噩梦一起消失——的能力。最不愿意拒绝别人,没法放着任何人不管的白野苍衣——最大的噩梦所在。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真正的形态只有你知道。谁也无法束缚你——————变化吧>!!!” 喊出这句话的瞬间—— 伴随着泡沫破裂的巨响。 伊藤芽衣在黄濑凉太难以置信的视线中。 化作了无数的‘异形’崩散。 数以千计的野兽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千兽皮的梦境,就此破灭。 白野苍衣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为何,明明他才是此情此景的创造者,却露出了死一样的麻木表情。 那种痛苦到了极致,已经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麻木。 黄濑凉太莫名觉得,白野苍衣,已经疼的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而后。 白野苍衣安静的转过头来,朝小巷口轻声唤了一声—— “飒姬。” 一个在短发上别了许多彩色发卡的女孩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在苍衣面前站定。 “白、白野同学?” 白野苍衣以歉疚的眼神注视着黄濑凉太。 “很抱歉,黄濑同学,我们必须这么做——我们的存在必须保密,而且,不记得这些事,对你更好。” 他在黄濑不解而戒备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飒姬的肩膀,低声对她说了一句—— “对他用‘食害’。” “啊?……啊!是!!!” 飒姬慌慌张张的回答了之后,伸手从右耳拔出一个耳塞。 而后,从她耳朵中爬出数不清的红色小虫,一瞬间便覆盖了飒姬的脖子、肩膀、手臂,眨眼间便蜂拥到了黄濑凉太的眼前。 ……………………………………………………………………………………………… ………………………………………………………………… ……………………………… 黄濑凉太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眩晕。 “呃……”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奇怪的看着周围的环境,“我这是……在哪里?” 眼前陌生的少年扶着他坐了起来,关切的询问着他的身体状况。 “同学,你还好吗?” “我觉得有点晕……请问你是?” 穿着苔绿色校服的少年有着细腻而柔和的脸,微笑的时候有着别样的无害感。他的身后,一个美丽到不可思议的少女正抱着胳膊冷冷看着这边,一个短发的女孩怯怯地拉着她的衣摆,别在女孩短发上的彩色发卡给人以鲜明的印象。黄濑的目光一一从三人身上扫过,不知为何,那股眩晕感忽然加重了。 少年贴心的扶住他,对他笑笑。 “我们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昏倒在这……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大概是最近队里训练太累了吧。”黄濑凉太耸了耸肩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对少年伸出手去,“谢谢你帮了我。” “没什么……”少年为难的笑笑,“那么,我们先走了。” 少年站起身,无声的冲两名少女颔首。 ——他忘光了。 飒姬的断章<食害>能吞噬掉他人的记忆。看来,这次的记忆也清除的和以前一样成功。 今天的一切,注定无法留存在黄濑凉太的记忆之中。 黄濑凉太注视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虽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别扭,但是他也只暗笑了自己一句多疑。 从地上捡起书包,他再度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啊啊……明天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呢,真麻烦啊。唔,还是去一下吧,还要拜托老姐帮忙请个假才行。”一边碎碎念着,他一边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不过,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掉了,错觉吗?还是我忘了作业在学校?” 小巷的温度,无声的下降了。 “嘶……好冷。” 黄濑摸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皱着眉继续往前走。 “最近的气温变化真奇怪啊……” 下一秒,他忽然噤声。 有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 他迟疑着,缓缓的低下头去—— 一只惨白的、沾满鲜血的手,正以一个环绕的姿势,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一个狰狞的血手印,印在了他银灰色的制服上。赤红的骇人。 背后,有什么东西,冰冷的靠了过来。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嗓音,在他耳边,冰冷的吐息。 “呐,凉太君。” 熟悉的,却又如此怨毒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救我?” 黄濑凉太的瞳孔猛然缩紧了。 ——属于千兽皮的噩梦已经结束了。 ——属于他的噩梦,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46章 #暗火 46#暗火 一之濑巧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已经人渣得登峰造极了,但是现在他才知道有这种错觉还是自己太年轻,见识太少。 ——在他亲眼看到笛小路艾莉卡的父亲当着他的面抓起砚台把她打的头破血流之后。 艾莉卡趴在榻榻米上,拿冰袋替一之濑巧敷着他青肿的额头,她伤到的地方是后脑,只用绷带松松缠了两圈。 “巧酱为什么要冲出来嘛?”艾莉卡鼓了鼓腮帮,“父亲大人要是对你下狠手的话,艾莉卡可拦不住哟?” 一之濑巧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看着他打你?” 艾莉卡笑出一对甜蜜的酒窝,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纤细而冰凉的手指梳理着巧的黑发,她的声音里带着甜美的笑意。 “我的意思是,巧酱应该立刻就离开这里的。”她弯下腰,轻轻抱住一之濑巧,“父亲大人会杀掉你的。我知道,他会的。” “……” 一之濑巧无声的抚上自己的额角。他原本想说不可能的,但是在经历了方才那样狂风暴雨的暴力之后,他忽然无法断言了。至少,在殴打他的时候,那个男人,艾莉卡的父亲,是丝毫没有迟疑的。 艾莉卡将一个吻落在一之濑巧的额角,响亮的“mua~”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着他。 “不过我很高兴——巧酱保护了我。”她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很高兴。” ——除了姑姑之外,第一次有人,从这种情况下保护了我。 一之濑巧看着艾莉卡,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我带你走吧。”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随便哪里都好,我带你走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再呆下去的话,你会毁掉的。” 艾莉卡怔怔的看着巧,片刻之后,她很轻很轻的笑了起来。 “……无所谓了。”她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反正,都要结束了。” 一之濑巧的脸色变了。 “什么……该结束了?” 艾莉卡吃吃的笑起来,抬起右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将整个笛小路家都包含在内。她扭过头,酒红色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却显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她的声音甜蜜,尾音娇俏地扬起。 “全部哦。” 夕阳的余晖映在她黑色的和服衣袖上,染上了燃烧一般的血色,这一刻她的身影,落在一之濑巧的眼中,有如报丧的黑鸟一般不祥—— ——而又美丽。 “明天的仪式,巧酱要记得来哦。” 恍惚中,他听到她这样说道。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 皆传仪式,是见证香道师具有师范资格的意识。一般来说,香道师仅仅是要获得皆传的资格,就需要花费十五年。 然而,笛小路家却在今日,为十五岁的笛小路艾莉卡举行了这个仪式。 黑子哲也安静的站在笛小路家门外,想起了见到洛克的时候。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青年,穿着西装的样子与日本随处可见的白领毫无区别,只有一双眼睛格外锐利。 “我是洛克。目前在世界各地做一些……嗯,小生意。”青年将香烟摁媳在垃圾桶上,对着黑子哲也伸出另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省略掉无谓的开场白,我就直接问了吧……” 他以犀利的目光直视着黑子哲也。 “mana小姐有没有吸毒?” “——?!” 黑子哲也的脸色难得的难看起来,他深呼吸了两下,才竭力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是,姐姐绝对不会吸毒的。” “那她的朋友呢?比如aoi和erica?”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 “虽然这个问题真的非常冒犯,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 黑子哲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的声音透着冰一样的凉意。 “以我对久我同学的了解,她不会的。而笛小路同学我并没有再见过,所以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但是国中毕业之前,她绝对没有碰过毒品。” 洛克无形的松了口气。 黑子哲也用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向洛克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么你呢?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问题?” 洛克将视线移开,片刻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询问似的对黑子哲也扬了扬,得到对方“请吧,我不介意”的回答之后才抽出一根,点上之后长长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不成型的烟圈。 “我调查了一下你姐姐的经纪公司,叫garia的那个。发现它是一个贩毒网络的一部分,你姐姐公司的老总,在用毒品控制手下艺人的同时,也在用他们贩毒。已经……持续了有四五年了。” “!!!!!” 黑子哲也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不可能。”他摇着头,牙关紧咬,“这不可能……姐姐从来都没有——” “并不是所有的艺人都被控制了。”洛克打开随身带的文件夹看了一眼,“你姐姐那个乐队的制作人叫久我薰吧?我调查到aoi是他的妹妹,也姓久我。至少这对兄妹是被完全排除在贩毒之外的。” “——毕竟他们为此逼死了这对兄妹的父亲,为了防止他们报复,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两人知道公司贩毒的事情的。” 黑子哲也的瞳孔缩紧了。他的声音里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你说他们,逼死了谁?” “久我财团的前董事长。那个男人不是因为财团破产跳楼自杀了吗?常见的被自杀手段。”洛克翻过一页资料,“这个贩毒网络的最上层是旧华族久我家,而久我财团一直充当的是为他们洗钱的角色。三年前此事一度接近暴露,久我家为了掩盖丑闻撤资,导致久我财团破产,为防丑闻暴露,他们一并逼死了久我财团的董事长。当年的调查因为线索中断被迫结束。” “那个董事长就是久我薰和aoi兄妹的父亲。从mana三个人都没吸毒的情况来看,为了提防这两兄妹,garia完全对他们隐瞒了这件事。” “…………………………” “不过我在调查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件事。”洛克合上文件夹,忧虑的注视着黑子哲也,“毒品的来源……是拥有一家高级熏香株式会社的笛小路家。” 黑子哲也猛的后退了一步。 “你的姐姐,有没有对你提起毒品的事情?”洛克问道,“毕竟她一直呆在garia,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 黑子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不……姐姐没有提过……但是——” 一年前的黄昏。 水边的少女看着他,问道,呐,哲也君,如果你的父母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你会向警察告发他们吗? “笛小路艾莉卡……erica她……” 那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事情,会害死很多很多人的事情。——她笑着说道。 “……她好像知道,她父母制毒贩毒的事。” 没有等他回答,少女便笑着耸了耸肩,从水边蹦跳着跑远了。 ——反正与我无关啦。 她笑出一对甜蜜酒窝,这样说道。 “erica她知道这件事。” 黑子哲也的语气变得坚定了。 于是此刻,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京都笛小路家的门前。 毛利小五郎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日式庭院咂了咂舌,扭头看向黑子哲也。 “你这个国中同学家里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江户川柯南在镜片后观察着面无表情的黑子哲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将双手枕在脑后,故意用天真的语调大声开了口。 “既然大哥哥的姐姐和这家的姐姐关系很好,那大哥哥和她的关系一定也很好吧!” 黑子哲也一怔,摇了摇头。 “不,我和笛小路同学并不是很熟。准确的说,姐姐的朋友我都不是很熟悉。”他微微垂下眼帘,“而且,笛小路同学对我有一定敌意,我也并不喜欢她看我姐姐的眼神。” ——那种贪婪至极,恨不得将她身上每一分色彩都攫取到自己眼中永远封存,不让其他人触碰一分一毫的眼神。 “我们几乎从来没过私下说过话。” ——除了水边那唯一的一次。 除了那一次…… 黑子哲也的眼睛猛然睁大了。 ……笛小路艾莉卡,那一次莫非……其实是在求救吗? “……说起来,这家今天难道有什么活动吗?”毛利兰奇怪的看着门口一排名车,“门也是关着的。” 黑子哲也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你们听到了吗?” 警笛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毛利小五郎也猛的回过头去,奇怪的看着街道的尽头。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下一秒。 伴随着一阵惊恐的惨叫,笛小路家中,火光冲天而起!   ☆、第47章 #漆黑的泥土中(上) 47#漆黑的泥土中(上) 三小时前。 一之濑巧站在回廊上,烦躁的只想抽烟,伸手到口袋里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的香烟在进门前就被女管家礼貌却毫不退让的收走了,烟瘾让他更加烦躁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干脆坐在回廊上,拔了根草杆子叼在嘴里嚼。 笛小路艾莉卡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黑子真奈死后。尤其如此。 一之濑巧还记得那个女孩子,拥有澄净到不可思议的高音,即使蕾拉都难以与她匹敌,空灵而轻盈,无论多高的音域都能轻松抵达,独特的转音式唱法让她在高音和低音间游刃有余,更难得的是感情丰沛。 在st出道之初,这个女孩子的歌声没少给他们苦头吃。 是的,黑子真奈——不,bios的mana一度是st的大敌。 那是st刚出道的事了。cookiemusic与garia合作,互相营销。两个乐队在同一时期发行第一张专辑st有地下乐队时期积攒下来的fans,而bios有选秀节目时期累积的人气。 提出营销合作的,是久我薰。 一之濑巧还记得自己在cookiemusic看到自家前吉他手的意外,而这意外在知道他是bios的制作人、来这里是为了合作的时候转变成了震惊。 那个时候,坐在久我薰旁边,一边吹泡泡糖一边笑嘻嘻看着他的,就是笛小路艾莉卡。 “来合作吧。”久我薰摸着艾莉卡的头,漫不经心的开了口,“为了双赢。” 不知为何,一之濑巧对那时久我薰漠然的眼神印象深刻。 那是一双燃尽了的眼睛。 久我薰提出的策略也很简单。 买通水军,在两方论坛里留下“st不如bios”“bios哪里比得上st”的黑子言论,操纵舆论,挑起两方粉丝大战,在发行的时候再卖消息给小报,将“bios的制作人是st的前吉他手,对st含怨”的新闻炒作起来,将粉丝大战炒到最*,而后两方公司再进打擂台—— “音像行的地盘garia全包了。”久我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剥给艾莉卡,“cookiemusic和电台那边关系很好吧,相信拿下那边战场对你们来说不算难事。” 久我薰随手将糖纸扔到垃圾桶里,奖励似的拍了拍乖乖吃糖不说话的艾莉卡的头,这才淡漠的看向一之濑巧。那种眼神里再没有不甘或者其他,只是不在意。 “怎么样,要合作吗?”他问。 一之濑巧只思考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但是,有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们?” 久我薰还没回答,一边咬着棒棒糖的艾莉卡已经笑嘻嘻的开了口。 “因为方便啦。”她单手托着下巴,十足的甜美可爱,“薰君只是觉得以前在st呆过的事情比较适合炒作而已啦——毕竟对他来说,自己的过去也只是商品的一部分而已嘛。” “艾莉卡。”久我薰像给猫顺毛一样伸手揉了揉女孩的下巴,无奈的叹了口气,“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 他对一之濑巧伸出手来。 “合作愉快。” 就这样。 一场盛大的营销开始了。 全东京的音像行全天播放bios的专辑,而所有的电台都在播放st的cd。粉丝之间的厮杀更是接近白热化,第一周结束之后,两方的cd都已经发售超过百万张。在这个唱片行业初显衰败的21世纪初,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 第一次见到黑子真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那是一次show节目,主办方大约是为了收视率,在战况白热化的时候,同时请到了bios和st。 那一次,给了蕾拉极大打击的就是那个被称为mana的少女。 作为同样以高音著称的女歌手,还是处在敌对的乐队——想到这里一之濑巧嗤笑了一下,天知道在此之前她们连对方长啥样都不清楚——主持人带着看似毫无恶意的笑容,提出让两人比赛。 bios的aoi几乎是当场变了脸色,却被mana拉住手轻轻摇了摇头——后来一之濑巧才知道,mana那段时间得了支气管炎,那天刚好在发高烧。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赢了蕾拉。 有如光,有如海一样的歌声。令人惊叹的,怪物一样的才能。 蕾拉是天才。 而mana,是怪物。 那个时候,不知为何,一之濑巧注意到的不是蕾拉也不是mana,而是在一边坐着,用近乎迷恋的眼神追逐着mana的艾莉卡。 蕾拉在那档节目之后大受打击,意志消沉。以至于一之濑巧在第三次见到艾莉卡的时候都没法给她太好的脸色。 ——回忆中断。 一之濑巧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隐隐争执声。 他所在的角落颇为隐蔽。从这个地方可以看到别人,而别人不走到近前绝对看不到他。 一之濑巧很快就认出争执的两人是艾莉卡的父母。 “你到底还准备让那孩子活到什么时候?!”尖利的女声斥责着。 “你说的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 暴躁的男声怒吼着。 “我去?!搞清楚!最开始提这个建议的可不是我!给那孩子买巨额保险的人可是你!!!” “所以更不是应该你去做吗?!如果不是你挥霍无度——” “我挥霍无度?说话要讲良心!赌马赌到连这个房子都抵押出去的人是你!!!” “好了!够了!我们都有错行了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杀掉那孩子伪装成意外!!!” “说得好听明明是你错的更多还全怪我……好了我不说了!意外还不容易吗?就像当年一样,推进水里溺死了不就好了吗?” “谁不知道她从那以后就得了恐水症,溺死她?你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吧!” “你说的这么容易有本事你去做啊!你倒是想出一个更好的主意出来啊!!” “……车祸。” “什么?” “家里不是还有个旧车吗?改一改撞死她好了。那孩子之前混乐队的队友不是车祸死掉的吗?把警察视线转移过去就好。” “倒是个好主意。” “今晚就干吧,你去。我可没有驾照。” “你现在倒是好心了,还要等到那孩子的皆传仪式办完之后。” “笛小路家丢不起皆传仪式上主人公死了的这个脸!” ……………………………… 一男一女渐渐远去了,久我薰僵立在原地,片刻之后,猛然拔腿朝艾莉卡的房间冲了过去! ——父亲大人会杀掉你的。我知道,他会的。   ☆、第48章 #漆黑的泥土中(下) 48#漆黑的泥土中(下) 笛小路艾莉卡端正的跪坐在席上,任由女管家为她整理着和服的腰带。西阵织的大振袖和服侈丽华美,配色妖冶到近乎诡艳。那衣料随着光线流动着华彩,映得她原本稚嫩的脸庞也添上了绮丽的魅色。 与通行的枯寂之香道不同,笛小路家三百多年来奉行的,都是奇丽之道。 极致的美。异质的美。令人沉溺的美。 女管家为艾莉卡调整好最后一件饰物,恭敬地膝行退到一边,深深地伏下/身去,等待着艾莉卡起身。 然而艾莉卡却对她说:“你下去吧。” “小姐……” “我说——”酒红色的眼睛逆着光,阴暗的近乎冷酷,“下去。” “……是。” 女管家膝行着退下去了。 不多时,和室的门被人拉开了。 赤司征十郎用异色的眼瞳注视着艾莉卡。少女回视,片刻之后,脸上浮现出了娇俏的笑容。 “都办好了吗,征酱?” “警视厅的化验结果刚才出来了。赤司财阀也已经全面抛售了手中笛小路家两家熏香株式会社的股票。” 他拿出手机,漠然注视着笛小路艾莉卡。 “我还没有拨出这通电话。最后问你一次,笛小路同学……艾莉卡,你真的不后悔吗?” 艾莉卡凝视着赤司征十郎,不多时,一对甜蜜的酒窝深深的陷了下去。 “征酱,有为什么事情后悔过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尾音俏皮的上扬。 “艾莉卡后悔过哦……真奈酱死掉的时候,艾莉卡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后悔。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呢。”她两颊的酒窝愈深,“所以艾莉卡知道,现在我心里涌起的感情,绝对不是后悔。” 她抬起眼,对赤司征十郎露出一个比盛开的夹竹桃更娇俏甜蜜的笑容。 “现在,充斥在我心中的这种感情,叫做喜悦。” 她戳了戳自己的酒窝,歪歪脑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一定要记得打电话哟,征酱~” *** 笛小路艾莉卡为皆传仪式准备的,是一道被她命名为“真夏”的香。 蔷薇、茉莉、栀子、白兰、香橙花、百合、铃兰、丁香……数不清的盛开在夏天的花朵的芳香,在香木燃烧的时候幽然弥漫,仿佛一万朵花在你面前缓缓依次绽放。 夏日里百花缭乱的景象在所有人的眼前浮现——那是能在头脑深处唤醒一切美好回忆的香气——连头脑都微微麻痹的幻之香。 艾莉卡忽然想起了真奈。 这是……她曾经送给真奈的香。 如今她也要用这香,同束缚她的一切告别。 少女抬起酒红色的眼睛,与赤司征十郎相望,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明了,他已经做了应允过她的一切—— 笑容在这一瞬间浮现在她的面上。 “二十四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谋杀。” 笛小路艾莉卡打破了室内的沉默。以如此失礼鲁莽的方式,在关西关东所有的香道名流面前,无比干脆,毫不犹豫的毁掉了自己的皆传仪式,吐露出了笛小路家这一代最大的秘辛—— ——也是三百年来,这座老宅掩藏下的无数罪恶的冰山一角。 “你这家伙……” 大约是想要起来反驳……或者殴打艾莉卡吧,笛小路家的家主猛的站了起来,却在下一秒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试图说些什么,肌肉却飞快的僵硬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呵呵声,麻痹的舌头却说不出话来。 在他身边,他的妻子也僵硬的倒了下来。 艾莉卡轻盈的站起身,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的众人微笑,两颊酒窝无比甜蜜。 “警察正在往这里赶来,不要多久就会到了,至于救护车就大可不必,不过是放在香木中间的一种令肌肉麻痹的药粉而已,我算准了时间,刚好在传到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手上的时候燃到那里,不会误伤其他任何一位的,诸位大可安心。” 艾莉卡看着诸人的脸色,无比清楚这次之后她将被永远剥夺香道中立足的资格——利用香木在皆传仪式上使用这种手段,无疑会被视为对香道最大的轻蔑侮辱——这些香道的权威人士再也不会允许她参与“香道”。 可那又怎样? 她不在乎。 真奈死后,再没有什么事会让她觉得害怕了。 毁掉嗓子的时候不会,现在也不会。 艾莉卡只觉得一种幽冷的快乐在她的脊椎里燃烧,流窜到全身让指尖都微微麻痹。 毁灭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啊。她想。 于是她两颊的酒窝越发甜蜜起来,艾莉卡就这样一边笑一边说了下去。 “二十四年前,父亲大人就是在这里掐死了他的弟弟,把他埋到了地下。十二年前,在这里发生了第二起谋杀——” 艾莉卡用笑得弯弯的眼睛注视着地上因为试图挣扎而抽搐的女人——生养了她的那个女人。 “十二年前,母亲大人在这里杀死了父亲大人的情人。就是用供奉在我身后的这块香木,对着那个女人的脑袋打了一下,看到她倒下之后,她又打了她三十一下。” 一阵风吹起艾莉卡身后的帷幕,一块古老的香木显露了自己的形状。 ——东大寺。 ——供奉在笛小路家三百多年的沉香木『欄奈待』。 ——曾经变成物怪作祟害死了上百人,后被无名之人斩杀的妖物。 艾莉卡吃吃的笑了起来。 “她和他……他们,现在就在这里。” 空气,改变了。 一阵阴冷的沉默之后,一阵惊恐的尖叫撕裂了寂静!!! 人们争先恐后的朝门外跑去,艾莉卡的声音悠哉悠哉的在尖叫喧哗中响起。 “那么,我让他们出来了哦。” 在逃出去的和没逃出去的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艾莉卡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啪嗒一声打开。 而后,将燃烧的火苗,投向了身后的帷幕。 ——呼啦——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一之濑巧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冲天的火光吞没了高阁。熊熊燃烧的烈火将这座有三百年历史的楼阁吞没,火舌咬碎了木制的栋梁,在一阵凄惨的哔剥声后惊天动地的坍塌,带起一阵纷乱的火星。 奇幻而诡艳的芳香在整个庭院里弥漫开来,笛小路家珍藏三百多年的东大寺在烈火中燃起,令香四溢,如剧毒一般充斥于此处。 而在燃烧的高阁前,艾莉卡一边转着圈一边笑着,木屐早就不知道被她踢到了哪里,白袜袋踩着肮脏的地面,衣袖有如蝴蝶一样飞舞。一边笑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唱着歌。 那是她毁掉自己的嗓音之后,一之濑巧第一次听到她唱歌。 艾莉卡的嗓子是真的毁了。曾经能唱出醇厚低音甜润高音的女声,现在发出的只是嘶哑而不成曲调的歌。他甚至听不清她到底在唱什么,直到走近了才听的清。 “my?mother?has?killed?me,? (我的妈妈杀了我) my?father?is?eating?me,? (我的爸爸在吃我) my?brothers?and?rs?sit?under?the?table, (我的兄弟和姐妹坐在餐桌底) ?picking?up?my?bones,? (捡起我的骨头) and?they?bury?them?under?the?cold?marble?s. (把他们埋在冰冷的石碑底下)” 一阵阴冷的寒意沿着一之濑巧的脊背攀爬而上,他扫了眼被警察戴上手铐押走的笛小路夫妇,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艾莉卡身后。 艾莉卡停下了自己的舞步,却还是轻声哼唱着那首歌,一遍一遍,而后停下,用迷离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火楼。热浪浮动她的发,而她忽然笑出了声音。 “小的时候,如果我不听话,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就会把我锁在这里。每次我呆在这里的时候,都会听到骷髅在唱歌。” “一开始只有小孩子的声音,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里,在地底下唱着歌。后来,母亲大人在这里打死了和父亲大人上床的女仆,她忘记了我还被锁在这里,所以一下一下……一共三十二下。” “她把女仆就埋在这里,埋得时候她没有看到,不过我看到了,婴儿的骷髅在漆黑的泥土里唱着歌。后来,我再被关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一个女人陪着那个孩子一起唱了。” “骷髅们的歌声,我长大了就听不到了。” 一之濑巧的心脏痛苦的缩紧了。 他可以想象到那样的场景——黑暗的房间里,地底下传来的歌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埋葬着尸体的房间里,年幼的笛小路艾莉卡是怎么一点一点长大的。 又是怎么一点一点被逼疯的。 “他们到底唱了什么歌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艾莉卡歪了歪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 “那天,我突然想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唱歌吗?所以我就悄悄把祭台挖开了,然后发现,啊啊,虽然听不见了,但是他们果然还在唱歌呢。——所以我就拿走了他们两节指骨,拜托朋友拿给警方化验。” 她将双手背到身后,对一之濑巧笑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我把他们制作毒品和贩毒的证据一起交给警方了。笛小路家有自己的农场,负责养殖所需的花朵,父亲大人在十年前就在那片土地上种满了罂粟,收集证据并不很难。” “再加上罪证确凿的两桩谋杀……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出狱的可能性很低呢。可惜啦,这次死的人不会是我。” 艾莉卡原地蹦了蹦,白袜袋沾满了泥土,她往前一扑,抱住了一之濑巧的腰,亲昵的蹭了蹭。 “呐,巧酱,现在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呢……” 她的眼里是压抑到极致晦暗到雪亮的光。环绕着一之濑巧的手臂慢慢收紧了,用力到巧都感到疼痛的地步。 “我只有你了哦。” ——所以。 ——只差你了。 艾莉卡微笑着看着这片燃烧的土地。 你知道这下面埋藏了多少尸骨吗? 嗯,她也不知道。 笛小路艾莉卡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在这个家里,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骷髅在唱歌。 *** 后来。 当警察掘开这片焦土,发现了埋葬在庭院深处的无数白骨。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 漆黑的泥土中,所有的骷髅,头部的嘴都是黑洞洞的大张着的。 ——仿佛一直,都在唱着歌。   ☆、第49章 #摇曳的幻影 49#摇曳的幻影 奴良陆生用平静的视线注视着黑暗中盛放的垂枝樱,夜风中摇曳的花枝倒映在水中,拂动着遥不可及的月影。 他的手抚在腰上,那里被厚厚的绷带包裹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下面藏着多少伤口。伸手接过雪女递来的药盏,他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身后的门板猛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雪女当即跳了起来,坚硬的冰棱覆盖了整张木门,却在下一秒被极大的撞击力粉碎。 “……真是……”雪女咬牙,“没完没了!” 陆生以刀撑地缓缓站起来,随着他这个动作,血色在绷带上一丝一丝渗了出来。雪女以焦急的眼神注视着他,试图说什么,却被陆生所阻。 “冰丽,你就站在这里吧。” “可是少主你这些天一直——” “没关系的。”陆生伸手揉了揉雪女的头,因为连日战斗和失血而显得疲倦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没问题的。” 不再看雪女焦虑不安的眼神,陆生伸手拉开了那扇门。 而后—— 就如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浓黑的怨气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咆哮冲了出来! *** 黎明到来的时候,陆生发觉自己怀里的少女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早安……陆生君……”真奈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看着奴良陆生,“……怎么……呼……怎么在这里?” “因为想和你一起看日出。”陆生将少女揽进怀里,“不觉得很美吗?在樱花树上看黎明的第一道光。” 在真奈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陆生无声地伸手压住侧腹的伤口,强压下方才那阵剧烈的痛楚。一层冷汗悄悄覆盖上他的脊背,而真奈毫无觉察。她的面容迎着朝阳,被映照得愈发雪白,长长的睫毛被光线染成漂亮到不真实的颜色,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身体脱离了陆生的怀抱,微微前倾,似乎是想要握住这初生的光。 陆生握住了真奈的手。用力到她都觉得有些疼痛的程度。 “……陆生君?” 陆生紧紧握着真奈的手,身体慢慢伏低,枕在真奈的腿上。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天高强度的战斗,他已经非常疲惫了。 他再次握紧了真奈的手。 不过还好,他终于是把她抢回来了。 ——从噩梦之中。 “陆生君?” 少女柔软的手轻抚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的梳理。陆生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在指尖落下一个轻吻。 “我睡一会。有点累。” 真奈无奈一样的叹了口气。轻轻用衣袖遮住了他的肩背,温柔地将他环住。 “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 见到陆生没有反应,不多时,呼吸就平稳了下来,真奈也只好轻轻摇摇头,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让他睡的更舒服一点。 真奈并没有留意到。 樱花树下的湖水,清晰的倒映出了她和陆生相拥的倒影。 一阵风过,水面的波纹缭乱了那两人的身影。 那是摇曳的幻影。 *** 全国大赛会场。青峰正皱着眉看着台下的比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甜美的女声。 “现在是诚凛高中vs雾崎第一高中吗?” 青峰回头,看到身后一身洛山高校校服的少女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笛小路?” 艾莉卡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青峰旁边。 台下,雾崎第一几名球员正围住木吉铁平,在裁判看不到的角度对他进行肘击和脚踩,艾莉卡自高处俯瞰着这一幕,嘴角一弯,勾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雾崎第一的主将,为人还真是下流呢。”酒红色的眼睛注视着给球员打手势的花宫真,艾莉卡唇角笑意更加讥讽,“心术不正的家伙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不过真是哪里也不缺这种臭虫啊,这里也是,那里也是,真是……” 少女缓缓笑弯了眼睛。 “——看着就想全部踩死呢。” 青峰大辉敏锐地在少女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加掩饰的恶意,近乎刻毒的尖锐。 “喂喂,这么说话可不太像你啊,笛小路。” “那怎么说话才像我呢,青峰?……我不明白啊。” 艾莉卡缓缓看过来,刘海的阴影下,那双酒红色的眼睛越发阴暗,凝成血一样的色泽。她轻轻笑了一下,笑容还没成型就已经敛去,苍白的脸上一片死寂,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反应一样,她短促地又笑了一声,尖锐而破碎。 “……我说你没事吧?”青峰皱着眉打量了一遍笛小路艾莉卡,“我看你好像不太对劲啊。” 艾莉卡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一样,她歪了歪脑袋,笑出一对甜蜜的酒窝。 “啊,大概是没事的吧。”她戳了戳自己的酒窝,笑容甜美,“嗯嗯,现在还是没事的。” 台下的一片喧哗打断了青峰正欲说出口的话,两人一齐朝台下看去,几乎是同时变了脸色—— “哲?!” “——哇哦。” 与青峰铁青的脸色不同,艾莉卡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来的,是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妖艳笑意。 她单手撑在栏杆上,深深地探出身去,凝视着台下兵荒马乱的这一幕。 在看到花宫真用篮球砸中黑子哲也的头,鲜血沿着黑子额角滑下的场景时,艾莉卡的眼睛亮的惊人,暗含着恶毒的快意,她甚至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来掩饰嘴角高高勾起的愉悦弧度。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陡然暗了下去。 “……这样可不行呢。” 看着黑子哲也被担架抬了下去,而花宫真也被罚下场,之后的比赛火神大我进入了zone一路带着神挡杀神的气势打爆了雾崎第一高中。然而笛小路艾莉卡丝毫不关心比赛怎么样了,她只是眯着眼睛,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黑子哲也。 “这样可不行呢。” 她的嘴角笑意更深,然而眼神却压抑着翻涌的黑暗。她松开栏杆,直起身,俯瞰着台下,两颊的酒窝深深陷入。 “真奈,会伤心的。”艾莉卡喃喃的念着,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花宫真,“你伤了他,真奈会伤心的。” 是的,真奈会伤心的。 所以…… 艾莉卡微笑。 “不行哦。谁都不能让真奈伤心呢。谁都不能哦。” 她转身离开了体育馆,将青峰的声音抛在身后,一直到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才从口袋里拿出攥了很久的手机。艾莉卡很快便从那一排联系人中找出【安藤崇】三个字,笑了笑便拨通了电话过去。 “喂~崇崇吗?猜猜我是谁?”不知道那头说了什么,艾莉卡吃吃的笑了起来,“猜对了!那个哦,我有点事情想要崇崇帮忙,嗯,是告诉诚诚也没关系的事情哦!……” 黑暗在她身后拖下粘稠的阴影,一步一步,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去。 与此同时,黑子哲也睁开了眼睛。 “……刚才……我,看到姐姐了。” 对着关切地询问着他的相田丽子,黑子哲也只是近乎呆滞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让他没有躲过花宫真那一击的,是那一刻,站在球场角落,安静的注视着他的真奈。 “我看到姐姐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第50章 #等待着你 50#等待着你 花宫真被扔进仓库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身上被踢打的地方还在作痛,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只是和队友们分开了一会,就被人套了黑袋子痛打一顿绑到这里来,这种事情他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要冷静。 他对自己说。 还不知道是谁要找他算账,不过他得罪的人太多了,谁来收拾他都是有可能的。 饶是做好了这个准备,在头套被人粗暴扯下来的时候,花宫真还是愣了愣。 夕阳斜照进这狭小的仓库,将空气也染成了阴郁的橙红色,少女的面庞被覆上了一层橘红,有如魔魅。 “你让她伤心了。” 艾莉卡笑着说。 “你伤了他,她一定会伤心的,真奈最在乎她的弟弟了,所以一定会伤心的。”她歪了歪脑袋,笑容甜美,“怎么办呢,真奈会哭的。” 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翻来覆去的说着同一句话的女孩,花宫真感到一股寒气沿着他的脊椎爬上,在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这个人,绝对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一直在说什么真奈什么会伤心的……你到底在说谁?你是为了给谁出气来的?” “出气?才没有呀!相反,艾莉卡很感激你哦。” 艾莉卡一下子凑到花宫真面前,把他吓得往后一仰,女孩可爱的脸庞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下一秒,笑意突然从那张脸上褪的一干二净。然而,她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绵软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含着撒娇一样的笑意。 “我很高兴啊,你打伤他的这件事。不过,真奈会哭的,那就没有办法啦。” 酒红色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她,须臾,少女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歪斜的笑来。 “让真奈哭的人,都要处理掉才好。” 艾莉卡后退一步,对几个不良打扮的男生挥了挥手。她很可爱的戳了戳自己的酒窝,歪着头笑的甜蜜可爱。 “这家伙就拜托你们啦。”她回头看了花宫真一眼,酒红色的眼睛笑的弯弯的,眼底却毫无笑意,“不需要打的太过分,毕竟太过分了你们也会有麻烦的嘛……” 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只要让他再也没法打篮球就够了。” 不顾身后响起的求饶和惨叫,艾莉卡脚步轻快、一蹦一跳的走出了仓库,还轻轻的哼着歌。在看到守在门口的大个子的时候还甜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 “崇崇最近怎么样呀?” “老大最近很好,不过他让我跟小姐你说一句,最近不要来池袋了。” “发生什么了吗?” “最近有个叫红天使的团伙老和我们过不去,池袋都变成一片战场了。出行非常不安全,所以老大让小姐你别来池袋,太危险了。” “是吗?”艾莉卡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了。让崇崇自己也小心一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啦。” “老大绝对没问题的!不过是红天使那种小喽啰而已!” “嗯嗯我知道的,崇崇最厉害了。” 仓库里的惨叫渐渐安静下去,伴随着拉拉杂杂噼里啪啦的脚步声,门被哗啦一下扯开了。 “已经搞定啦!” “打折了那小子两条腿,以后他再也别想打篮球啦。” “跑啊跳啊都会有问题了吧。” “你这家伙不是下手最狠的吗?” “喂喂,你这¥%&*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 艾莉卡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几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她用力拍了一下手,微微前倾身体。 “好啦好啦,大家都好辛苦了呢,天还很热,艾莉卡请你们吃冰好不好~?” 就像从前一样。 微笑着提出了邀请。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 笛小路艾莉卡赶到演唱会会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演唱会也快要开始。 “再晚就不让你进来了啊。”检票的大妈如此抱怨。 艾莉卡一边道歉一边蹦进了会场,环顾了一下会场的人山人海,她拿出手机开始给一之濑巧打电话。 “喂喂,巧酱,我到了哦,你在哪里?嗯?我就在门口没看到你呀……戴红色帽子的……啊啊我看到了!这里这里!” 艾莉卡用力摇晃着手臂,不多时,戴着红色帽子的男人就穿越人群走到她面前。一之濑巧俊秀的面容上戴着几分无奈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突然说想来看aoi的演唱会,就逼着我给你买票,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买票很麻烦啊。” “有什么关系嘛,巧酱不只弄到了,还陪艾莉卡来了,不是吗?”艾莉卡亲亲热热的抱住他的手臂,将脸颊贴上去,“我就知道这种事对巧酱一点也不难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一之濑巧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艾莉卡,“今天没穿和服吗,啊……袜子滑下去了。” “诶,是吗?” 艾莉卡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老式水手服,黑色的丝袜一长一短,左腿的黑丝一直滑到了膝盖之上,堆着的样子有些难看。正当她准备伸手去拽袜子的时候,有一双手,先一步拽起了她的袜边拽上去,仔细的和右腿的丝袜对齐。 白皙的手指扯着黑色的丝袜,无可避免的肌肤接触,略微麻痒的热度。少女黑色的裙摆拂在对方的手背上,暧昧到情/色的气息。 “这样就好了。” 巧松开手,反过来握住艾莉卡的手拉到唇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嘴角的笑容有些痞气。 “这是谢礼。” 艾莉卡酒红色的眼睛望着他,眨了两眨,而后笑的越发甜蜜,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这才不是谢礼呢。”她勾住巧的脖子,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这个才是。” 巧笑了一笑,眼神却危险起来。他俯下/身,去追她的嘴唇,却被艾莉卡抬起手来横在两人之间,让那个吻落在她的手背上,柔软又湿濡的触感。 “好啦好啦巧酱~”艾莉卡笑眯眯的凑过去,用脸颊磨蹭他的脸颊,“演唱会要开始了,我们好好看演唱会好不好呀?” 她的声音忽然奇异的扬了一扬。 “我很好奇啊,葵现在,走到哪一步了呢?” 在一之濑巧看不到的角落,笛小路艾莉卡的脸上,泛起的是有如毒花一般,艳丽到妖异的笑容。 五颜六色的烟火在两人的头顶炸开,伴随着这轰华绚烂的光焰,有人以气势磅礴的高音,拉开了这场演唱会的序幕。 笛小路艾莉卡慢慢回过头去,遥望着台上高歌的少女。 用比冰雪还要冷酷的眼神。 气势磅礴,充满了爆发力,声压与声域都堪称完美,华丽而高亢的女高音。有如撞击在礁石之上的海浪,又如穿越海峡的暴风一样,席卷了整个会场,带动起全场的*。舞台的强光都打在她一人身上,身着红黑礼服的少女高傲的昂起了头,漆黑的长发被压在黑色高脚礼帽下,她细长的手指就搭在帽檐的红玫瑰上,冷漠而傲慢的环视着台下已然疯狂的fans们。 而笛小路艾莉卡在这么遥远的地方,以冰冷的眼神注视着。 带着浓郁中东舞曲风情的歌声在高/潮处戛然而止,与此同时,bios四个巨大的字母在夜幕上轰然炸开! 五颜六色的光辉映照着艾莉卡的脸庞,也将她的目光映照得更加晦暗。 高高的舞台之上,傲慢的扬起了头,有如红心皇后一样的少女。艾莉卡那毒蛇一样的目光追逐着这样的她。 ——如果开周年演唱会的话,我们穿配套的衣服好不好? ——当然好啊,不过要穿什么呢? ——爱丽丝梦游仙境怎么样? ——很棒啊!我要当爱丽丝! ——那我就只能当兔子啦。 ——诶~~~~~~~~真奈酱为什么不当红心皇后嘛! ——因为葵更适合红心皇后啊。 ——都在自说自话什么啊,我可没答应你们这个幼稚的提议。 ——葵也没有反对呀。 ——谁、谁理你啊!爱弄什么就弄什么!我才不管! ——唔,那我来当兔子好啦!真奈酱来当爱丽丝吧! ——好呀。 ——你们两个,完全无视我吗! ——反正葵酱一定会同意的嘛! ——我才不会同意呢! ——的确呢,葵会同意的。 ——喂!!! …… 过往的欢声笑语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压垮她小小的肩膀,而艾莉卡只是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苍白着脸注视着舞台上的久我葵。 良久,她忽然笑出了声。破碎到几不成声的笑声。 “什么啊,这算什么嘛。” 艾莉卡用力咬住嘴唇,眼睛慢慢瞪大了。 “……这算什么嘛!明明那时候……明明那时候……最想让真奈离开……最讨厌bios的人就是你啊!” *** 中场休息的时候,久我葵在后台走廊里见到了意料不到的人。 “……艾莉卡?” 笛小路艾莉卡面无表情的回过头来,脸色苍白的像是死掉了一样。久我葵被她的面色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被手心冰凉的触感一惊。 “喂,你没问题吧?” “没什么,只是,恭喜你了啊,葵酱……” 一片喧嚣吵闹中,艾莉卡缓缓转过头来,酒红色的眼睛晦暗的注视着久我葵。 “看起来,你终于要忘记真奈酱了呢。” 久我葵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那只冰冷的手伸过来,轻轻替她正了正红黑的礼帽。 “恭喜你哦。” 她笑的一脸天真可爱,如是说道。 …… 舞台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然而久我葵的神色却依然是恍惚的。舞台指导急的一个劲在台下给她做手势。葵拉回了些许思绪,木木的开了口。念出了一早就定好的台词。 “下一首歌,我要献给我最好的朋友……” 不知为何,接下来的话她忽然说不出口了。 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所有的声音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久我葵在这一刻,忽然失去了声音。 她听不到。 台下观众的脸忽然惊惶起来,一阵莫大的恐慌如海浪一样涌动全场,大家做出惊恐的形貌拼命后退,甚至拔路而逃。 ——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久我葵下意识的回过身去。 而后,映入眼帘的是…… “……真、奈?” 面前苍白的少女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那么熟悉的,清雅又柔和的笑容。 久我葵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而她也伸出惨白的手回握—— ——而后,用力将她推了下去! ……诶? 从三米高的舞台上坠落的时候,久我葵只是茫然的望着那张脸。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直到消失的前一刻,还挂着笑容的脸。 ——啊啊。 ——你果然,不会原谅我啊。 “……真奈。”   ☆、第51章 #卖药郎 51#卖药郎 半妖之里。 人世与妖界的接缝之处。 在千百朵山吹花的花海之中,有一名男子独坐于此。他穿着色彩艳丽的和服,扎着紫色的头巾。白皙的脸上用胭脂描绘了妖冶的花纹,面容俊秀到近乎妖艳的地步。他随意靠在身边放着的大药箱上,修长的手指逗弄着眼前的猫咪。那只手忽然一顿,他缓缓抬起眼,注视着走到这边的少年。 “喔……”男人的语调意味深长,“请问,您来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奴良陆生停住了脚步,风吹动山吹花的海洋,也拂乱了他的声音。 “我想要和你借一样东西。” “……我只不过是一个卖药的而已。” “退魔之剑,卖药的先生的话,一定有吧。” 长久的沉默,只有风穿过花叶的声音,男人注视着眼前摇动的花海,待到风停花静,他才以咏叹一样的语调缓缓开口了。 “想要借来……做些什么呢?”他将幽深的目光投在陆生的身上,眼神意味不明,“奴良的少主,并不需要这样的东西吧?” 陆生下意识的抚上腰侧,厚厚的绷带之下,伤口依然在隐隐作痛。他慢慢放下手,与卖药的男人对视。 “剑的话,当然是为了‘斩’了。” “哦?”男人意味不明的拖长了尾音,“能让奴良的少主如此为难,倒真是少见的事呢。在此,请容我冒犯的问一句,那是必须借了这把剑,才能解决的东西……吗?” 陆生闭了闭眼。 “我想要斩断的是……她的因果。” “因果?”男人慢悠悠的反问,“这把剑,可斩不了那种东西啊。” 陆生沉默了下来。 男人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唇角渐渐勾起一丝叵测的笑意。 “……罢了。” 身边大药箱的第一格抽屉格格的推出来,露出其中精致的宝箱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宝箱缓缓开启,那柄缠绕着符咒的宝剑在日光下流淌着妖艳的光泽,剑身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我只是一个卖药的而已。” 这样说着的男人抬起手,让宝剑从箱中立起,缓缓飞到陆生面前。奴良陆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这柄宝剑。 见状,男人无意义的弯了弯唇角。紫色的上唇彩在唇角处上勾,即使不笑也是十足的笑模样。他随意似的打量着陆生,须臾,归于一笑。 “在下并不好奇奴良的少主是出于什么理由来借这把退魔之剑的,只要不要忘记——” 男人微微眯起眼。 “这把剑,是用来斩杀物怪的。” *** “你回来了,陆生君。” 奴良陆生将手里的宝剑重新放回箱中,回过头来,对黑子真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 “是啊,我回来了,今天身体还好吗,真奈?” “不用担心,一切都好。”真奈走过来,坐在陆生身边,“说来,陆生君今天去哪里了呢?” “嗯?” 真奈伸手从他的衣领处拿下一片花瓣,山吹花金黄的花瓣将她的手指衬托得越发雪白,她稍稍举高那片花瓣,让穿过窗户的阳光将其映照成近乎透明的颜色。那温暖的花色落在水蓝色的眼瞳中,如同遥远的歌谣。 “山吹花开七八重……” 陆生下意识的接了下去。 “……堪怜竟无子一粒。” 念完这首和歌之后,陆生忽然沉默了下来。 那是多么遥远的故事了。 他的父亲,和那以山吹为名、也如山吹花一般纤弱美丽的少女的故事。 ——悲运的恋歌。 “正在盛开的山吹花啊……”仿佛正透过这片花瓣遥望着那不知名的地方,真奈微微笑起来,“那一定是很美的景象吧,陆生君?” “……是啊。”陆生握住了真奈伸出的手,“下次,一起去吧?” 真奈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缓缓笑弯了眼眸。 “好啊。” 在相触的掌心,山吹花的每一丝纹理都浸透了两人的温度,陆生笑了笑,与真奈十指相扣,轻轻将少女拉进自己怀里。 ——铃—— 那是,幽沉的铃音。 陆生的双臂一紧,真奈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却被他摁进怀里。 “……那是什么声音,陆生君?” 少女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奇异的颤抖。不知为何,她近乎本能的恐惧着那道铃音。奴良陆生凝视着那只木箱,眼神里涌动起极为复杂的情绪。然而,他最终只是将真奈拥的更紧了一些而已。 “……不,没什么。”他轻轻捂住真奈的眼睛,“什么也没有。” 风将乌云从远方带来,遮蔽了铺天盖地的日光,云翳吞没了一切色彩,斑斓的光景一分一分暗淡下来,连同奴良陆生的表情,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骤雨将至。 少女雪白的手臂缓缓攀上陆生的肩背,形成一个环抱的姿势。真奈安静的扬起头,靠在他的肩颈旁,让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颈侧。 “……没关系的,陆生君。”她微笑着说。 “什么?” “什么都没关系的。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有关系的。” “……” “现在,不会有比陆生君更希望我能活下来,更希望我能留下来的人了。所以,如果陆生君也做了决定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真奈的声音轻而坚定,明明是那么温柔的嗓音,却能让人感觉到其下的决心。 “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你决定了,就去做吧。无论怎么做……我都没有关系的,我全部都明白的。” “……” “别露出这种表情啊,陆生君并没有错。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是吗?” 真奈轻轻触碰着陆生的脸颊,眼神安静而柔软。 “……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第52章 #离开你 53#离开你 久我葵是在青峰大辉的床上醒来的。 她慢慢坐起来,漆黑的长发滑下,遮蔽了她的表情。久我葵慢慢抱着膝盖,将脸深埋进手臂中。瘦削的两片蝴蝶骨高高支起,脊骨凸出一道嶙峋的形状。 迷蒙的大脑慢慢运转起来,久我葵终于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被真奈从舞台上推下来之后,她被送进医院,好在舞台只有3米高,所以除了轻微脑震荡之外并没有出什么事。 然后呢。 然后她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穿过车水马龙,穿过人流如织。 她想去见谁呢。 她想要向谁求告呢。 不知道,怎么都想不起来。一直跑到摔倒在地,葵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一直在喃喃的念着“真奈”的声音。 反反复复的哀告着,救救我啊,真奈。 “……救救我啊,真奈。” *的双脚上伤痕累累,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就那么在大街上趴着,好像这一跤摔的太狠了,痛到她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能捂住脸,在路人怪异的目光里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真奈。 人群中那少女的面影幽灵一般闪现,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久我葵的那一瞬—— “……葵之上?” 穿着黑色球服的男生抱着篮球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他蹲下身来试图扶起她的一瞬间—— 有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久我葵死死拽住了青峰大辉的手。 “……拜托了……求求你……”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她的脸颊,久我葵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哪里都好……带我走……让我离开这里……” 青峰沉默了片刻,把自己搭在肩上的球衣扯下来,将久我葵裹住,一把打横抱起来。 “啧……”他咂了咂舌,“总之,带你离开这里就行了吧?” …… 回忆结束。 “你醒了啊。” 一盒冰牛奶被贴在久我葵的脸颊上,凉得她一个激灵,青峰大辉那张总是不耐烦似的脸上少有的面无表情。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久我葵只是阴郁的沉默着。青峰大辉咂了咂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把她往里面推了推,重重在床边坐了下来。那藏青色的眼睛,静静直视着她的眸子。 “你刚才做梦的时候一直在喊‘真奈’……和阿哲的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似乎是被“真奈”这个名字刺激到,久我葵的眼珠终于动了动,她的嘴唇颤了几颤,终于挤出几个几不成声的音符。 “……奈……恨……我……” “什么?” “她……居然……真的恨……我……” “……” “比起恨薰……她更……恨我……吗……恨不得……我死掉吗……她是……真的想……要我……死……吗……” “喂,冷静点。” 青峰大辉一把抓住久我葵想要去扯自己头发的手,把她逼到贴在墙壁上,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 “我说你啊,从一开始就在说什么啊?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黑子真奈,她不会怨恨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你自己也很清楚吧,久我?” 久我葵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 “什么啊……我真是的……我怎么忘记了呢……” 大颗的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然而葵依然是笑着的。 “真奈……肯定很恨我才对。” 极力仰起头,不让眼泪再落下来,久我葵高高扯起嘴角,用满不在乎似的口吻,说出了那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因为一直以来,最想让她去死的人,就是我了嘛。” *** 黄濑凉太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他病床边削着苹果的笛小路艾莉卡,这场景太过魔幻,以至于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艾莉卡微笑着一手拿刀一手把苹果塞进了他嘴里。 “晚上好哟,黄濑同学~” “……晚上好,会看到你可真是意外,笛小路同学。” “诶嘿~”艾莉卡笑出一对酒窝,拿起一个苹果再次削了起来,“听说黄濑同学你在这里住院,我就过来看看。看到你平安无事……” “你大概很遗憾吧。”黄濑凉太嘲讽似的说,“我现在如果是奄奄一息或者最好已经在太平间里才最合你的心意吧。” “你真了解我呢,黄濑同学。” “想不了解也没用吧。”黄濑凉太的声音透着凉意,“毕竟都被你害了那么多次了,再不长点记性,真是活该死在你手里吧。” “诶诶~?黄濑同学居然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啊!” “不要太谦虚了,笛小路同学,你的手段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差点害的我同时被学校和公司开除,也差点就要了我的命,这都能忘记的话,记性也未免太差了。” “是吗?可是我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都对你做了什么了呢。”艾莉卡笑的眼睛都弯起来,“毕竟,那时候我对你做的事情太多了点嘛!” “……你……” “黄濑同学要好好感谢征酱才行呢。”艾莉卡笑眯眯的戳了戳自己的酒窝,“因为,是征酱用了一些手段,艾莉卡才不得不对你收手的呢。” “……” “征酱会选择让葵酱来警告艾莉卡,艾莉卡是真的蛮意外的。不过,他也算是找对了人?葵酱倒是真的蛮了解艾莉卡的。” ——再有下一次,我就告诉真奈,你都做了什么。 “艾莉卡不想让真奈酱讨厌,所以只好放过你啦,其实艾莉卡真的蛮不甘心的,可惜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现在嘛……” 笛小路艾莉卡吃吃的笑了起来。银亮的水果刀在她的手指上转了个漂亮的刀花,突然贴在了黄濑凉太的脖子上! “你!” 娇小的身体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黄濑凉太身上,双膝死死压着棉被下黄濑的双臂,那锋利的刀刃就这样切向了黄濑凉太的咽喉! 黄濑凉太瞬间紧缩的瞳孔,倒映出少女近乎疯狂的笑意,也倒映出她身后的———————————— “——艾莉卡。” 那是,多么熟悉的温柔嗓音。 当啷—— 利刃跌落在地上。 在黄濑凉太的视野里,有一双染满鲜血的手臂攀住了艾莉卡的肩膀,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喉咙,黑红的血污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涂抹开刺目的痕迹。被血污弄脏的半边脸从艾莉卡身后探出来,缓缓对着黄濑露出一个微笑。那破碎的指尖扼着艾莉卡的脖颈,生生把她拽倒在地! 艾莉卡仰面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这张她一直想要见到的面庞。 苍白,清雅,美丽,温柔一如既往,水蓝色的眼眸澄净得一如她每晚每晚梦见的那般。 “真、奈……” 她缓缓向着那张脸庞伸出手来。 对方同样伸出净白的双手,轻轻放在她的咽喉上。在艾莉卡的指尖触碰到她脸庞的瞬间,对方慢慢微笑起来。 “一起死吧,艾莉卡。” 那双手猛地用力掐了下去! *** 若是抬头仰望,便会看见无边夜幕上的亿万繁星。 那是自几百万光年而来,早已死去的光芒。目之所见之时,已是终焉。 “……遥不可及啊。” 陆生苦笑。 光芒虽然仍旧残留着,然而星辰早已死去了。这余辉能照耀到何时呢,又会在何时结束呢? 奴良陆生并不知晓。但,他仍是向着那星辉伸出了手。 至少此时,至少此刻,他还拥有着这未曾陨落的星辰的幻影。 “少主。” 黑羽丸在陆生面前落下,单膝跪地。 “您的命令我已经对组内吩咐下去了,但恕我直言,为了那个女人,真的有如此兴师动众的必要吗?” 陆生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黑羽丸。剩下的事情,就由我自己来吧。” 陆生的目光停留在那装着退魔之剑的宝箱之上。 “至少……替她斩断那纠缠她至今的因果吧。” 将她拖向疯狂,拖向破灭的……绝望的锁链。 “您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吗?”黑羽丸不禁问道。 陆生摇了摇头。 “知道真相的人只在那些人之间。” “久我葵,笛小路艾莉卡,黄濑凉太,黑子哲也,久我薰……还有与他们相关的那几个人。” “只有他们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看到了“真奈”的人,才知道——   ☆、第53章 #百物语(上) 53#百物语 上午10点34分。 “啊啊,为什么要来这种深山老林里拍mv啦!” 芹泽蕾拉摘下墨镜抱怨着。一之濑巧从车上走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因为我们这次的mv主题是森林,而boss又和这片森林的业主有点交情。” st的鼓手藤枝直木紧跟着走下来,环视了一圈这个森林,露出了叹为观止的表情,一把拉住一之濑巧的袖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哇,这个森林真的好大啊,那边那个树那么高,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吧!喂喂,巧,听说我们定的旅馆还有温泉,是真的吗?能泡温泉了啊,真好!不知道是混浴还是分开的,我倒希望是混浴,不过公主会不开心吧……” 一之濑巧额角青筋直跳,抬手就给了直木一下子,打的他抱头蹲在地上嗷嗷叫。 “吵死了……这个旅馆的温泉是分开的。这年头还能混浴的温泉旅馆只能去原始山村找了。哦,对了,这个地方只有这一家旅馆,所以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最后走下车子的是st的吉他手本城莲,他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抓着自己的头发,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巧不由的看了他一眼。 “你昨晚没睡吗?” “娜娜的好朋友小松奈奈昨天和伸夫那小子交往了,庆祝会开了通宵……”本城莲露出无奈又纵容的微笑,“娜娜难得这么高兴,总要奉陪一下。” “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步入了已婚男人的生活了吗?” “呼,你是在羡慕吗,萝莉控?”本城莲看了看眼前的温泉旅馆,“还真是古老的建筑,不过意外的保护的很不错?” “如果这次的主题是和风的话我肯定要在这里拍一组镜头。” “可惜不是。说来,为什么我们先到了?” “boss说顺便给我们放放假。剧组明天就到。” “……这里信号不太好啊。” 本城莲看着手机上只有一格的信号皱了皱眉,一之濑巧倒是颇为无所谓。 “毕竟这里是山区。再说你平时也不怎么用手机。” “……也对。” 几人谈话间已经走进了温泉旅馆的大门,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只乌鸦正安静的注视着。 ‘——第一批。’ *** 下午2点19分。 “唔,大概就是在这里了。” 青峰大辉毫无干劲的指了指面前的温泉旅馆,他身后的少女没好气的用力拍了他后背一把,她穿着男孩子一样的大t恤和运动短裤,露出一段白的耀眼的长腿。少女随手扯下棒球帽给自己扇风,正是久我葵。 “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还想来这种深山老林里旅游啊?” “因为抽中一日游了啊。”青峰大辉懒懒的举起中奖券,“而且,你最近心情不好吧?” “……哼。”久我葵扭过头去,脸颊却微微红了,“下次才不会陪你来呢!” “好了好了,先进去吧,热死了。” 青峰大辉伸手推着久我葵走进了大门。 乌鸦在树上沉默的注视着。 ‘——第二批。’ *** 下午3点05分 久我薰坐在汽车上,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墨镜。一双雪白的小手从驾驶座后探过来,指尖涂着极艳的红,轻轻环住他的颈项。艾莉卡笑着靠过来,轻轻贴着他的脸颊,久我薰把手反过去,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怎么了?” 艾莉卡笑眯眯的弯起眼睛,很好玩似的拉住久我薰的手,捏着他的指节,一节一节很有趣似的来来回回。久我薰对她一向是纵容的,便也由着她。 “薰君好像总是这样呢。” “什么?” “这种时候呀,老是摆出这样一副你喜欢就好的随便样子,就算在床上也是这样,我最不喜欢薰君这点了。” 艾莉卡嘟了嘟嘴,久我薰笑笑,弯起手指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刮了一下。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是吗?”艾莉卡歪了歪脑袋,笑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可你明明从小就是这样了嘛。” “喂喂,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呢。”久我薰失笑,“倒是你,从小就比谁都随心所欲。就算是上了高中也没怎么变。那时候你真是吓到我了,明明重逢没多久,就突然抱上来说‘来做吧’……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因为很好奇嘛。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好想试一试啊。’”艾莉卡闭着一只眼睛笑起来,“当时想着和薰君试一试也不错啊,反正薰君长得那么好看又不会害我……嗯,事实上薰君真的超~~~~~温柔呀~!感觉真的超棒呢!” “和你现在那位比起来呢?” “没什么好比的呀。”艾莉卡吃吃的笑起来,“薰君也不会拿我和你现在的女朋友比吧,因为是不同的人嘛。” “是啊。” “不过对薰君来说,最重要的果然还是葵酱吧。”艾莉卡轻轻咬住一丝发丝,笑的意味不明,“这次来这里也是为了找葵酱吧?” “嗯,有人发短信告诉我她会来这里。” 艾莉卡弯了弯眼睛。 “……是吗?” 她的手摸进放在脚下的背包里,轻轻握住了柴刀的刀柄。 两人走下车的身影映入乌鸦的眼中。 ‘——第三批。’ *** 下午3点50分。 火神大我把两个背包一起放在温泉旅馆的柜台上。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开两个单人间。” 美艳的老板娘讶异的睁大了眼睛,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 “两个?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然而一道突然插入的男声打断了她未尽的话语。 “两个单人间。” 少年的嗓音清朗。然而老板娘却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往后仰了一下。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都在这里。”水蓝色头发的少年掏出身份证和两张钞票递过去,“给。住两天。” “好、好……收您xxxx日元……” 待将房牌交给两人后,老板娘的目光对上窗边的乌鸦,她无声的一颔首。 ‘——第四批。’ *** 下午4点42分。 黄濑凉太掏出手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温泉旅馆。 “……就是这里了吗?” 他再次回想起把这个地址交给他的人的说法。 【据说这里有灵能力者哦。】 “灵能力者啊……” 黄濑凉太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那一天被染血的双手攀上双肩的触感仿佛依然残留在那里。 “……真奈。” 他垂下手,目光冷漠下来,抬脚朝温泉旅馆迈步而去。 乌鸦黑色的眼珠注视着。 ‘——最后一个。’ *** 下午5点。 黑羽丸落在了奴良陆生面前,对他恭敬的低下头。 “您等的人全都到齐了,少主。” 奴良陆生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身边的宝箱。闻言点了点头。 “做的很好。辛苦你们了。” 他的手停住,转而望向黑羽丸。 “接下来,是我的事情了。” 黑羽丸沉默了片刻,还是离开了这间和室。 奴良陆生将手伸向身后的黑暗。 “会害怕吗,真奈?”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蓝莲花的手链在纤细的手腕上轻轻晃荡,摇下微蓝的光影。少女的声音轻而空灵,飘忽的有如从远方传来的一般。 “嗯,有一点。” 陆生握紧了她的手。 “没什么可怕的。我会保护好你的——无论发生什么。” “我相信陆生君。” 少女的声音里带了微微的笑意。 藏身于比夜晚更漆黑的黑暗中。 ——如今,她也只能呆在这里了。   ☆、第54章 #百物语(下) 54#百物语 当暮色吞没天地之后,微白的雾气在庭园中游动,奴良陆生那犹如停滞了一般的背影也终于动了动。他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身后的黑暗。 那少女从黑暗中走出,银白的月光如流水一样照耀着她的面庞,在雪一样纯白的和服上投下微蓝的影,和服的衣袖和衣摆上错落有致的绣着赤红的山茶花,她向陆生伸出手来,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我们走吧,陆生君。” 陆生觉得她的姿影,仿佛是凛冬之时横在雪上的一枝红山茶,在寒风中无言摇动,不知何时便会从枝头骤然坠落。 然而真奈依然微笑着。清雅,安然,从容。 于是他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你决定了吗?”他问。 真奈凝望着陆生的眼,很轻很轻的点了点头。 “嗯,已经决定好了。”她再度微笑起来,“毕竟……我已经死了啊。” 亡者的梦,也到了应当终结的时候了。这弥留的幻影,还想要飘荡到何时呢?一直到最后,也依然注视着那少女,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握住那只手。 只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梦的残片。 到那时,就能知晓了吧,将她……不,将黑子真奈推到死亡之路上的,到底是哪一只手。 也能知晓……黑子真奈最后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了吧。 “你说,陆生君,我……不,黑子真奈临死之前,究竟在想什么呢。” 少女朝月光伸出手去。 “汇集了如此之多的因果,留下了这样强烈的思念,最后的那个我,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死去的呢?” 是憎恨,是痛苦,是解脱,还是爱呢? “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让我弥留于世,与你相遇的,究竟是哪一种感情呢。 *** 不知道是谁最先提起来的。 “这种时候就要玩百物语啊!” “对啊对啊这种深山老林里玩这个游戏最有气氛了!” “这么点人玩不起来啊……我去隔壁再叫几个人!” 不知怎么的,就找来了这么多的人。 比如这样。 “小黑子?!小火神居然也在?” “晚上好,黄濑同学。” “我说什么叫我也在啊?难道我的存在感比黑子还低吗!” 又比如这样。 “葵。” “……哥、哥哥。”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我哥哥吗?你旁边这位是?” “青峰同学~晚上好哟!” “什么啊,是笛小路你啊。” 还有这样。 “笛小路小姐也在吗?”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芹泽小姐,下次能别在我和巧酱约会的时候发短信来了吗?”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真巧,艾莉卡也没有别的意思哦,只是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们了而已。” “喂,艾莉卡,说的太过分了。” “你这样说我可是会生气的哟,巧酱~” “行了行了先进去吧。直木,你堵着门了。” “哦哦!不对!莲你好意思说我!明明是你堵着后面那个男生了!” 以及,不知道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一个箱子的少年。 “我叫奴良陆生,是比你们早几天住进来的房客,请问你们这是……” “奴良同学?” “诶?黑子同学?火神同学?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因为火神同学玩游戏的时候赢了两张这家温泉旅馆的免费券,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那可真是运气很好啊,我倒是因为想来这里玩玩所以才来的……不过,这么晚了,你们都聚在这个房间里……是想做什么啊……” “有人提议玩百物语游戏,要加入吗,奴良同学?” “啊,百物语吗?好怀念,好啊,我也要玩。” 于是,就这样,黑子哲也、火神大我、黄濑凉太、久我葵、青峰大辉、笛小路艾莉卡、久我薰、一之濑巧、芹泽蕾拉、本城莲、藤枝直木、奴良陆生,一共12个人坐在了和室里。 然而老板娘送来的蜡烛,却有13只。 “老板娘,你多送了一只蜡烛哦。” 藤枝直木这么说道,长发美艳的老板娘却露出了一个娇媚的笑来。 “既然是百物语,留出一只蜡烛才好吧?”她笑着鞠了一躬,退了出去,“那么,我先告辞了,希望各位玩的愉快。” 和室的纸门拉上了。黑暗笼罩了这间狭小的房间。大家连忙点上自己的蜡烛,这才觉得好了一点。几人呈螺旋状坐好,奴良陆生将最后一只蜡烛插在中心的烛台上,点燃。一点烛火莹莹亮起,像是被什么气流拂动了一样,那火光摇动了几下,方才幽幽的燃烧起来。 老板娘蹲在房间外,将扔了一地的鞋子和木屐摆好,一边摆一边小声的数着数。 “一、二、三、四、五……十一、十二……………………十三。” 她的手忽然顿住了。 纸门上映出十二个人的影子。 这里却有十三双鞋子。 一阵莫名的寒意沿着她的脊背攀上,她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重复几次以后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算了,既然是少主的命令……” 行走在走廊长长的阴影里,她的眼睛闪动着血一样的红光。仿佛是应和一般,那黑暗中陡然亮起了无数双猩红的眼! “让我看看,到底来的会是什么吧。” 将身体隐没在黑暗之中,老板娘——毛娼妓纪乃——带着无尽的杀意开口了。 *** 在依次讲过了类似“无人音乐教室的钢琴声”“爸爸的背后背着妈妈的鬼魂”“不要借伞给雨天的女人不然会被她带走”“午夜十二点的亡灵巴士”“如月车站”……之类的怪谈之后,终于轮到奴良陆生来讲了。戴着眼镜的少年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脸颊,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被一只伸出的手打断了。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忘记我好吗?”少年的嗓音很是无奈。 大家齐刷刷的看着黑子哲也,集体露出了受到了惊吓的表情。 “小黑子你的存在感也太吓人了吧!!!”黄濑凉太忍无可忍的吐槽道。 “请相信,我也不想这样的。”黑子哲也依然表情平静,“百物语的顺序好像不能打乱吧?” 的确。 为了节约空间,十二个人如螺旋状坐在地板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插着一只蜡烛,按照顺序,的确是到了黑子哲也讲故事的时候了。 “那么,我开始了?” 黑子哲也的表情依然古井无波,声音却微微沉了下去。这种变化令青峰大辉和黄濑凉太条件反射的绷直了脊背——一旦黑子哲也用这种声音说话,那就是他非常认真的时候。 “前段时间,我看到了我的姐姐。” 几声抽气声在室内响起。青峰大辉下意识的握住久我葵的手,那只手冰冷的和死人一样还在微微发抖。黄濑凉太别开了视线。艾莉卡饶有兴致的看着久我薰微变的脸色,却没有留意到一之濑巧的表情也难看了起来。芹泽蕾拉本城莲藤枝直木倒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火神大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黑子哲也,声音都有些抖了。 “喂喂等等!黑子你姐姐不是——” “是啊,我的姐姐,一年之前已经过世了。”黑子哲也的手在膝盖上握紧了,“她本来应该已经往生了才对。” 将那封死后文递给他的少女,的确是那样说的。 ‘心愿完成之后,亡者就能够安然往生了。’ “可是,之前与雾崎第一高中比赛的时候,我确确实实,在赛场上看到了姐姐。而且……”水蓝色的眼睛一一扫过眼前的众人,“你们,应该也都看到了吧。” 久我葵的肩膀也颤抖起来,艾莉卡脸上的笑消失了,黄濑凉太垂下眼,青峰大辉皱起眉头,一之濑巧烦躁的将手伸进口袋里拿出烟盒。 久我薰的声音无所谓的响了起来。 “是啊,我看到了。”他将右手的西装袖子拉了起来,露出其下的绷带,“多亏了她,如果不是我闪得快,大概整条胳膊都会被她扯下来吧。” 久我葵的脸色猛然惨白! 黑子哲也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众人。那双与真奈无比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眼眸里浮现出坚毅的眼神。 “无论是什么打扰到了姐姐的安息……无论是什么让她无法安息,我都绝对不会原谅。所以,请告诉我吧,当年……不,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久我葵的颤抖忽然平静了,她昂起下巴,毫不在意似的发出了一声嗤笑。 “……能发生什么?” 笛小路艾莉卡再度笑了起来,两颊的酒窝甜美的陷入,她抬手戳了戳自己的酒窝,笑弯了一双大眼睛。 “对啊,能发生什么呢,你说对不对……薰君?” 久我薰平静的拉下了衣袖,伸手从一之濑巧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烟,却也不点,只是拿在指尖随意把玩。 “除了你所知道的,公司将她从乐队除名,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你希望发生什么呢,黑子哲也?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害死了她吗?” 黑子哲也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极力平静下来,将目光投向黄濑凉太。 “黄濑同学?” 黄濑凉太失神的望着天花板,闻言乍然惊醒一般扭过头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小黑子,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意识了,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黑子哲也的表情十分难看,火神大我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然而他深呼吸了两下便压下了面上的情绪,只有声音的起伏还能听出几分压抑。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就这样吧。”他缓缓抬起头来,用那双与真奈相似又不同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你们大可以继续你们的谎言,我会调查出真相的。就算只有一个人,我也会追逐真相,直到……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姐姐安息为止。” “……………………” 房间里一时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沉默如有实质一般扩散,空气仿佛也被冻结起来。 打破了这片死寂的,是奴良陆生的声音。 “那个……现在应该到我了吧?”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却正是现在的他们所需要的。一之濑巧点了点头,对他挥了挥手里的烟。 “请说吧。” 有着棕黑色头发的少年微微低下头,镜片的反光遮去了他的眼神。只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在室内和缓的流淌。 “从很久很久以前,这间旅馆,就有着会招来不祥的传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声音特别适合讲鬼故事,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沿着脊背蹿上,蕾拉下意识的靠近了巧,不知为何,这趟旅行从一开始,就给她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据说在这里的客人,很多都是‘特别的客人’,当他们的因果交汇在一起,就会招来某些……特别不好的东西。” “那是被称为‘物怪’或者‘怨魂’的存在。与妖怪不同,由人的因果所孕育出来的怪物。” “人的恐惧、罪孽、思念……凡此种种汇聚在一起,便形成了物怪。” 奴良陆生忽然击了一下掌,蕾拉被他一惊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而少年却在此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说起来,再过两天就是秋分呢。” 意识到他话语里的寒意,众人的表情都变了。 “没错,现在我们,正处于‘彼岸之日’里呢。” 少年的声音微微扬起。 “在彼岸之日,在这块不祥之地,在逢魔之时……举行的百物语的游戏。招来什么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烛焰不知为何摇动了起来,在令人心惊肉跳的死寂之中,名为奴良陆生的少年缓缓举起手,指向自己的身后。 “那么,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少年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我身后这个拉门上的身影,是谁?”   ☆、第55章 #形真理 55#形、真、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惊惶的惨叫中,火神大我两眼一翻白,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青峰大辉虽然还坚/挺着,但是就连久我葵都看得出他吓得脸色惨白。芹泽蕾拉直接惨叫一声扑到了本城莲的怀里,撞得他差点仰倒。 黑子哲也目瞪口呆的看着拉门上缓缓站起的黑影,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姐、姐……?” 听到了,风的声音。 在密闭的房间里响起的,风的声音。 烛火仿佛随着人的恐惧一起摇晃,将人的影子映照得凄惶狂舞,黑暗跳动着,几乎要吞噬一切般扩散。 然而,唯一不为光线所影响的,就是那扇纸门。 少女的身影漆黑的身影映照其上。 “喂……那到底是……”藤枝直木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舌头,“那是谁啊?” 笛小路艾莉卡怔怔的看着拉门,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真奈……吗?” 久我葵已经蜷缩起来,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闭着眼睛不住的摇头。见到她这个样子,久我薰忽然站了起来,抬手摁住了另一扇拉门。 “不管是谁在装神弄鬼,我都没兴趣。”这么说着,他一把拉开了纸门,“反正不管怎么样,离开这里就好了……吧……” 门外,已经不是原本的走廊了。比地狱更漆黑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将这里重重包围起来。在黑暗中,少女宛如哭泣一般的笑声响了起来。一阵疾风携着浓郁的血腥味,猛然朝他们撞了过来! ——久我薰眼疾手快一把拉上了门。 几乎是在他拉好门的瞬间,一股可怕的力量已经重重撞在了纸门上! “轰——!!!” 地面也为之震动,久我薰脚下不稳跌坐在地。原本出现在对面纸门上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下一面,久我薰的面前,那黑影缓缓在纸门上浮现出来—— “没有用的,这个房间现在就像一座孤岛。房间外面是物怪的领域,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面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的回响起来。一之濑巧眯起眼,冷冷朝他看过去。 “你好像……很清楚这些事啊。” 奴良陆生闻言微笑起来。烛火晃动着,将他的面容也映照得阴郁叵测起来。那双眼睛被镜片的反光遮盖,看不清他这一刻究竟露出了什么眼神。 艾莉卡忽然将目光转了过来。 “……那是,什么声音?” 房间的慌乱在她的话语里一滞。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仿佛是什么东西碰撞着的声音。 ——咯咯嚓嚓。啪嗒啪嗒。吱呀。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那个一直放在奴良陆生身侧的宝箱,在所有人的面前,缓缓开启了。 一柄朱红的短剑安静的躺在宝箱中,镶嵌着美丽的宝石,在烛火下流动着异样的华彩。黑色的符咒缠绕着它,像是在封印着什么一般。 奴良陆生笑了笑,在众人戒备的视线里拿起了那把短剑,慢慢撕掉了其上的封条。随着他的动作,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铃—— 仿佛是畏惧着那铃声一般,少女的黑影向后退了一步。 艾莉卡的目光阴冷起来。 “那是什么?” “退魔之剑。” “退魔之剑?”艾莉卡无声的吸了一口冷气,表情越发阴郁起来,“那可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能拥有的东西啊。” “啊?”一之濑巧奇怪的看着艾莉卡,“你知道那是什么?” “从战国时候就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一把剑能够斩杀一切的妖怪。在江户时代,笛小路家一度被成妖的香木……东大寺所占据,那妖怪将无数人引诱到笛小路家,又作祟害死了他们。那个时候,斩杀了那妖怪的……就是那把剑。” 笛小路艾莉卡以一种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把剑,眼神里似乎有一只只淬毒的小钩子,深深的钩在那把剑上。 久我葵的视线停留在那纸门的黑影上,无意识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压抑下已经涌到唇边的那个名字。 “那、那快点拔出来啊!”芹泽蕾拉几乎要哭了出来,“把那把剑拔出来啊!” “现在还拔不出来。”奴良陆生拿着剑示范了一下,确实拔不出来,“这把剑想要拔出来是有限定条件的——必须集齐物怪的【形】、【真】、【理】。” “什么形真理啊!” “形就是人的因缘所构成的物怪的形态,真就是令物怪出现于此的事件的真相,理就是物怪内心的想法,或者说,它如此行事的道理。” 一阵巨大的力道再度撞击向纸门,冲击令地面也为之震颤起来,蕾拉惊声尖叫,烛火一阵剧烈的摇晃。 “无论要什么都好。”本城莲额角有冷汗滴下,“快点把那把剑拔出来啊!万一那东西冲进来——” “暂时,还冲不进来。” 奴良陆生平静的打断了本城莲的话。少年的面庞被晃动的烛火映照的明暗不清,显出几分叵测的诡秘来。 “在百物语进行的时候,这个屋子,是被结界保护着的。你们看,蜡烛不是还没灭吗?” 众人这才发觉,即使被冲击得不断摇晃,但是没有一根蜡烛真正熄灭过。 “那么,现在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你说的物怪的形态,不是已经出来了吗!”青峰大辉指着纸门上的黑影,“【形】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奴良陆生嘴角泛起一个苦笑。 “虽然不知道你们看到了什么……但是在我看来,那扇纸门上,只有一大片的黑影而已啊。” “——!!!” 室内忽然死寂下来。 一只手哆嗦着举了起来。藤枝直木弱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我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而已啊……” 本城莲镇静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给一之濑巧一根。 “我只看到那扇纸门突然黑了。” 青峰大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我看到的是穿着校服的女孩啊,梳着两条三股辫……” 久我葵更用力的咬住了嘴唇。 “你在说什么啊?她明明穿的是……我们最后那场live的演出服……不是吗,艾莉卡?” 笛小路艾莉卡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艾莉卡看到的,是穿着白色雪纺裙的真奈。就是她平时最喜欢穿的那一件。” 黄濑凉太用颤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喂,难道只有我看到她在流血吗?” 黑子哲也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有说。 一之濑巧叼着烟,看了眼久我薰。 “我是没看到什么……你呢?” 久我薰将烟摁在地板上碾熄,抬手握住自己的手臂。 “我什么都没看到。” 芹泽蕾拉哆哆嗦嗦的躲在一之濑巧身后,将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而火神大我依旧昏迷不醒。 奴良陆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这么说,每个人看到的影子,都不一样吗?” “看样子是的。”本城莲抽了口烟,看样子已经冷静下来了,“喂,小子,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不过看起来你对这种东西很有经验的样子啊。说吧,拔出那把剑到底还要什么东西?”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代表物怪形态的【形】,代表真相的【真】,代表动机的【理】。用推理小说常用的表达格式就是who,what,why吧——那是谁(whoisit?),发生了什么(d?),为什么它要这么做(whyisitdoingthis?)。” 陆生竖起三根手指一一解释。随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虽然看不出物怪的【形】是什么……不过,倒是有个线索。”他的目光逐一扫过眼前的众人,“你们刚才所说的mana……是谁?” “你们看到的女孩,是谁?” 伴随着少年的质问—— 漆黑的黑影再次撞向了这个房间! “轰————————————————!!!” 在惊惶与尖叫声中,久我葵面前的烛火,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受够了。” 葵深深低着头,发出几不可闻的几个音。青峰大辉下意识握住她的手,眉头皱了起来。 “喂,久我你……” “我说我受够了!!!!!” 陡然拔高的女声,刺得众人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久我葵用力挥开青峰的手,双肩颤抖着大笑出声。 “什么啊……什么物怪什么形真理什么影子……我全部都受够了!你们还要隐藏到什么时候!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在少女歇斯底里的嘶喊中,她面前的烛火—— ——熄灭了。   ☆、第56章 #久我葵的时间(上) 56#久我葵的时间 “喂!快阻止她!烛火熄灭的话结界就开始崩溃了!” 奴良陆生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青峰大辉伸手去拽久我葵,却被她闪过,少女站了起来,狠狠瞪着那扇纸门。 “想要复仇就来找我啊!你来找我啊!”久我葵咬牙,“反正你最恨的人不是我吗!就像我最讨厌你一样,你一直以来……不是也最讨厌我了吗!” 她嘶声吼出了那个名字—— “黑子真奈!!!” *** “我……最讨厌真奈了。” 那时候,她这么对艾莉卡说。 然而艾莉卡只是挑一挑眉,露出一个“你又来了”的笑来。 “葵酱不要总说这种话啊。老是这么不坦率会被人讨厌的。” 久我葵沉默下来。半晌,才静静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连你,也这么觉得吗?” 觉得我讨厌她这件事,是虚假的吗? …… 无论是谁都不相信。久我葵会讨厌黑子真奈。 因为她们总在一起?因为她们一起努力?因为她们对彼此都很特别? 都不是。 而是因为无法相信——“有人会讨厌黑子真奈”这件事。 黑子真奈是如此的完美,温柔体贴、美丽大方、平易近人、勤奋努力、坚强勇敢……似乎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可以放在她的身上。美好到让人无法想象居然有人会讨厌她。 更何况,是久我葵。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一起并肩奋斗的好伙伴。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她。” 久我葵这么对久我薰说。 在她以为久我薰也会说“你别再口是心非了”的时候,她却听到自己的哥哥这么说了。 “的确啊,那种人,是挺讨厌的类型呢。” 迎着久我葵难以置信的目光,久我薰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和葵一样,我和那种类型的人……挺合不来的。” 葵慢慢抱住自己的膝盖,侧过头看着自己的二哥。 “……薰,为什么不喜欢真奈呢?” 久我薰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思考片刻之后,忽然笑了出来。 “因为……嫉妒吧。” 迎着自己妹妹的视线,他勾起唇角,然而眼睛却没有笑。 “不觉得吗,那种人是很容易招来嫉妒的类型啊。有着疼爱她的父母和关心她的弟弟,无论在哪里都能交到朋友,才华又惊人,理所当然的幸福着,理所当然的笑着,理所当然的连别人的恶意都觉察不到。‘会被讨厌的’这个概念一开始就不在她的世界里。你不觉得这种人……真的很让人讨厌吗?” 久我葵慢慢咬住嘴唇,垂下眼睛。 “是啊……很讨厌的。”她更紧的抱住自己,声音低了下去,“最讨厌了。” 最讨厌了。 明明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还要来抢走我的东西的……这件事。 “你也是bios的fans吗!好巧我也是!我最喜欢mana了!你呢?哦哦你也喜欢mana啊,我就知道~bios里最棒的就是mana了!erica太甜了,我不太喜欢。嗯?aoi?aoi太装了……果然还是mana最好了!又漂亮又体贴!你知道吗,我上次去签名,她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哦!” 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的,fans的谈论。 “你是照顾mana小姐的吗?好羡慕你啊,aoi小姐虽然很优秀,不过也太傲慢了,很不好相处啊……mana小姐很好说话吧?” 偶然听到的,助理们的对话。 “真奈酱!西口公园新开了一家甜点店,超级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哦对了还有葵酱,葵酱要不要也一起去?” 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先去和真奈撒娇再顺口问她一句的艾莉卡。 “你那个姓黑子的朋友,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可以多和她来往。她在人际交往上很有天分,你该多和她学学,葵。” 某一天把她叫住,大哥久我光对她这么说了。 …… 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真奈 到处都是真奈。 明明一开始把她带进这个世界的是自己!明明bios的队长是自己!明明和艾莉卡一起长大的是自己!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这个原本属于“葵”的世界,慢慢朝着“真奈”倾斜了。 谁都更喜欢她,谁都更愿意和她呆在一起,久我葵不知道何时,已经成了一个比较级,准确来说,是被比较的对象。 是啊,和傲慢又不坦率的久我葵比起来,更喜欢温柔又大方的黑子真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 够了啊。 已经受够了。 属于久我葵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为什么你还要来夺走呢? ——不知从何时起,这样的情绪,在胸中积蓄了起来。 ——那日积月累的毒液堆积到了极点,终于在那天喷发了出来。 ——在她在所有人面前输给真奈的那一天。 “别再夺走我的东西了!!!” 狠狠打开那只伸过来的手,久我葵后退几步,狠狠瞪着呆立在那里的真奈。 为什么会答应和她比赛呢?为了证明她是对的吗?不,不是的,葵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种被冒犯后的愤怒,为了向真奈证明自己的优越——至少在唱歌方面,我比你更有天赋。 那是她最后寻求的平衡。 然而。 “为什么就连这个你也要夺走呢……我只有这个了啊……” ——她依然一败涂地。 在泪水落下之前,久我葵从那里逃走了。逃离了闪光灯,逃离了人群,也逃离了不知所措的真奈。 那个时候,黑子真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那里注视着她的呢? 久我葵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跑回家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是久我薰走了进来,温柔的拍抚着她的脊背。 “那么讨厌真奈吗?” 久我葵点了点头。 薰笑了笑,连着被子把她整个抱进怀里,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长发,最后安抚一般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就让她离开吧。” 迎着葵泪眼朦胧而难以置信的视线,薰轻轻笑出了声音。 “你是我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既然真奈让你不开心,那就让她离开好了。” ——为什么,那时候自己沉默了呢? 久我葵并不明白。 但是那天晚上,她敲开了久我薰的房门。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久我葵靠在门上冷冷看着久我薰,“只是输了一次而已,我还不至于输不起。以后赢回来就好了。我不需要你做什么,这是我和她的战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插手。如果现在的努力赢不过她的话,那我更加努力就好了。” “是吗?”久我薰意味不明的微笑起来,“天赋上的差距,你认为……只要努力就好了吗?” “难道你想说天赋决定一切?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蠢的人。” “不。我只是觉得……”久我薰忽然又轻笑了一声,“算了,你总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那种天赋有多么可怕。 如果说久我葵在歌唱上的天赋是天才的话,那么真奈,就是怪物。 在之后选票决定站位的活动中,久我薰用了一个堪称恶毒的策略。他让她们三个人每人自己写一首歌,单独录制,分别放进代表着各自的cd里——封脊金黄的葵、酒红的艾莉卡、天蓝的真奈——以此来推动选票。 在拦下久我薰试图对选票做的小动作时,久我葵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你以为我会输吗?” 那时候的久我葵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久我薰为挽救她和真奈的关系所做的最后一次尝试——通过对她自信的再确立,来挽救她已经失衡的自尊心。 从那以后,他们都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因为真奈再一次以压倒性的票数赢过了久我葵。 维系平衡最后的天平,在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后来想想,那就是久我薰一切异常的开始了吧。   ☆、第57章 #久我葵的时间 57#久我葵的时间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后来真奈被人在演唱会里投了毒。后来真奈的嗓子被毁掉了再也不能唱歌。后来真奈被乐队除名还被公司解约。 公司开始有隐秘的流言。他们说,是久我葵做了这一切。 当流言传到久我葵耳中时,她只嗤笑一声。 是了,她对于恶意是如此的熟悉,她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习以为常到无动于衷。无论是父亲的冷漠与暴力,还是母亲的抛弃,还是两个兄长的遗忘,还是那些亲戚暗地里的讥讽与嘲弄,还是周围的流言臆测……她早已习惯于这一切。每到此时,她就会高昂起头,不屑一顾。仿佛她真的不需要任何人,仿佛她一个人就可以过的很好。 久我葵随时可以抛弃任何人。 她真的以为她可以做到。无论是父亲、母亲、兄长还是别的什么人,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他们,在被拒绝之前先拒绝他们,在被伤害之前先伤害他们。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但是…… “那个笨蛋,不会又一个人躲起来哭了吧。” 咬住嘴唇,她喃喃的说。 一直理所当然的被所有人喜欢着的,一直理所当然的优秀着,一直理所当然的微笑着的……那个幸福的笨蛋。和总是被人讨厌被人伤害被人拒绝的葵不一样,任何人都不忍心去伤害没办法去讨厌不愿意拒绝的真奈……要怎么去面对这些事呢。 这些,从来不曾存在于那个包围着她的善意的世界里的,恶意。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忍不住…… “我才不是担心她呢。”久我葵看着真奈的空座位,小声的对自己说,“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那家伙哭的样子而已!” 那种幸福的笨蛋,以后也只要一直像个笨蛋一样笑着就可以了。 那才是适合笨蛋的表情。 眼泪那种东西,一点都不适合她。 虽然一点也不想看见笨蛋,但是脚还是自己动起来了,走到了她们从前在学校里练习用的音乐室,推开门,果不其然,真奈就在那里。两条长长的三股辫像是猫咪的尾巴一样垂在身侧,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侧着头静静看着窗台上的石竹花。听到门的动静,她安静的回过头来,苍白的脸庞逆着光,慢慢对她露出一个笑来。 不知为何,久我葵莫名觉得烦躁起来。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难看死了。” 她一把拉开椅子坐在真奈旁边。 “课也不上跑到这里来干嘛?就为了看花吗?说起来这花怎么还没死,我们进入公司以后基本就没在这音乐室呆过了吧?” 【我有定期过来浇水。】 真奈在纸条上写下这句话,推到了久我葵面前。喉咙受到的损伤至今没有恢复,她现在还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纸条来对话。 “你还真是喜欢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久我葵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动的人,而真奈看起来也并不太想说话,失去艾莉卡在两人之间调节之后,她俩竟找不出多少话来说。 过了好一阵子,还是久我葵先开口了。 “……不是我。” 尽管并不愿意辩解,但是看到某个笨蛋一脸消沉的样子,不知不觉话就说出口了。 避开了黑子真奈的目光,久我葵咬着嘴唇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做的。” 纸条再度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我知道,不是葵。】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久我葵的眼睛被刺痛了。 ——就那么相信,我不会讨厌你吗? “……我真讨厌你这幅样子。” 迎着真奈茫然的目光,久我葵慢慢握紧了拳头。 “总是傻乎乎的靠过来,根本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你的,总是以为别人一定会喜欢你,总是觉得别人不会伤害你……你这种人,我最讨厌了。” “连我讨厌你都察觉不到……还说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说到底,你到底知道什么啊?你到底知道我什么啊?” 【我只知道,就算葵讨厌我,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害我的。】 “……” 【葵想要的只是让我离开吧。】 【毁了我这种事情,葵不想要的。】 【因为……葵是很心软的啊。】 “……蠢死了……” 久我葵咬紧嘴唇,视线慢慢模糊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你就抱着那种可笑的想法,蠢到死好了!” 话音未落,久我葵已经夺门而出。 而她不知道,那竟然是她对黑子真奈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久我葵抱着“如果除名真奈那我也要从bios退出,没有真奈的bios我绝对不要”的打算敲响了久我薰的房门。 “薰,我有话要跟你说。” 久我薰挂断手里的电话,转过头来,静静看着她。 “不,是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注视着她的眼神让葵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后,她看到他慢慢开口了。 “我刚才接到了电话……昨天晚上,黑子真奈因为车祸过世了。” 久我葵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忽然没有了声音。 ***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真奈会恨你啊。” 青峰大辉无语的看着久我葵。 “虽然和黑子的姐姐不熟,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那种因为一句话记恨你的人吧?” 久我葵很轻很轻的笑了笑。 “如果薰……为了我害了她呢。”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久我薰的身上。 “原本我就觉得奇怪,就算真奈再也不能唱歌,公司把她从乐队除名也就算了,并没有和她解约的必要吧。直到那天,我听到了薰和社长的对话。” “原来在真奈被毁掉嗓子之前,薰就计划了要把她从乐队除名了,在她被毁掉嗓子之后,说服公司和她解约的,也是薰。” “当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说,为了你啊,葵。” 久我葵笑出了眼泪,她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仿佛这样就能与内心的痛苦对抗一般。 “……为了我啊。” 从那一天起,一个可怕的猜想就在久我葵的心里生了根。 “我一直在想,给真奈投/毒的……害死了真奈的……是不是就是薰呢?可是我不敢问,是啊,我不敢,我就像一个胆小鬼一样在真相面前逃走了……” 无论是或者不是,久我葵都不敢面对。 所以就堕落吧,堕落到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用烟草来麻痹,用酒精来忘记,用彻夜的狂欢来逃避。不要再看到薰君了,不要再想起真奈了。什么都不要做了,什么都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了。做薰君手里的提线木偶就好,她什么都不要再思考了。 而这堕落中有没有对兄长的报复,那是葵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 久我薰放下手里的烟,注视着自己的妹妹,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瘦了。 是啊,那是他一直被痛苦折磨着的妹妹。而他一直认为痛苦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的,成长也好成功也好,这条路上没有一样不伴随着苦痛。只要接受下来就好,接受后继续笔直的前进就好。他是这么走过来的,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妹妹也可以走过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终于正视了他一直视而不见的那件事—— 葵已经不堪重负了。 他以为黑子真奈对她来说已经只是一个过去的同伴,一个终将被她遗忘的名字,就像他已经不在意关于st的一切一样,他以为她也会忘记bios。 可是并没有。 一直到现在,久我葵依然被黑子真奈的死束缚着,不得解脱。 而他是这道束缚上最紧的一条绳索。他漠视着关于黑子真奈的一切,而这让那条绳索越勒越紧,紧到久我葵已经无法呼吸。 久我薰看着葵,缓缓开口了。 “不,我并没有——” 却有一道女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虽然不知道葵酱你怎么会误解到薰君的……不过,不是他哦。” 笛小路艾莉卡仰起脸,对久我葵绽开了一个艳丽的微笑。 宛如食肉植物盛开的花朵一般,剧毒而绚丽的花瓣上流淌着黏稠的花蜜,散发着甘甜又诱人香气,吸引着小虫扑到上面,被花蜜黏住的瞬间,那娇美的花朵便会合拢起来,整个的吞噬下去。艾莉卡就这样笑着,慢慢说了下去。 “因为,给真奈下.毒的人,是我嘛。”   ☆、第58章 #笛小路艾莉卡的时间(上) 58#笛小路艾莉卡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要给真奈下毒……那当然是因为,艾莉卡不喜欢她嘛。” 面对着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笛小路艾莉卡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酒窝,笑嘻嘻的看着纸门上的黑影。 “希望自己憎恨的人变得不幸,那不是很正常的心情吗?” 久我葵猛地扑过去,拽着艾莉卡的衣领把她摁倒在地板上,指尖紧紧扣着她的肩膀,用力到骨节青白,旁人看着都觉得痛的地步。 “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毁了真奈的声音吗?!” “干嘛这么生气啊,葵酱?你不也一样吗?‘如果没有她就好了’——这种念头,你敢说自己一次也没有动过吗?‘最想让真奈死的人,大概就是我了吧’——这句话,你不是也对我说过吗?” “是啊!我是想过!我是说过!但是!但是——” 眼泪终于从久我葵的眼眶中跌落,一滴一滴落在艾莉卡的面颊上,这个高傲又脆弱的女孩子,这一刻终于痛哭失声。 “——我从来没有真的,希望过真奈去死啊!!!” 久我薰面前的烛火摇了摇,忽然熄灭了。 “……直到这种时候,你才肯说出真心话呢。” 艾莉卡仰面倒在地上,伸手去摸久我葵的脸颊,那双酒红色的眼睛注视着昔日的友人,显出一种冷漠而又诡谲的色泽。她慢慢微笑起来,两颊酒窝深深的陷入。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艾莉卡的话音叹息似的拉长了,“真奈已经听不到了。” 青峰大辉将久我葵从艾莉卡的身上扯下来,用力摁在自己怀里。艾莉卡推开一之濑巧去扶她的手,自己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一只手忽然拦在了她面前,艾莉卡眯起眼睛看过去,对上黑子哲也的眼睛,愤怒在他的眼睛里静静的燃烧,在那双与真奈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水蓝色眼睛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笛小路同学?” 艾莉卡歪了歪脑袋,笑的越发娇美起来。 “我说过了啊,因为希望憎恨的人变得不幸啊。” “我姐姐对你一向很好,我找不到你憎恨她到如此地步的理由。”黑子哲也的声音沉了下去,“要说是嫉妒就更可笑了,你和久我同学不一样,bios里,你是唯一一个不把音乐当做梦想的人,也是最不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话,那么憎恨一个人就更不需要了。”艾莉卡笑弯了眼睛,“我憎恨真奈,就是这么简单。” 她慢悠悠的补上了后一句。 “而且,你以为,真奈不知道毒是我下的吗?” 黑子哲也的呼吸猛然顿住了,久我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 “虽然当时没反应过来。”艾莉卡弯了弯嘴角,“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有机会把杯子替换掉,又憎恨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真奈发短信过来的时候,艾莉卡真的超惊讶的,就算知道瞒不过她,不过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也是蛮意外的。” “当然艾莉卡并没有打算瞒着她啦,所以真奈酱一问我就回答她了,是啊,是我做的,因为我憎恨着她啊。” 笛小路艾莉卡向前迈出一步,朝着纸门伸出了手。 “所以——她大约是怀抱着对我的憎恨,死去的吧。” 纸门上的黑影陡然扩大了无数倍! “糟糕!”陆生猛地站了起来,“物怪的力量加强了!” 他这句话话音未落,巨大的撞击声已经响彻了整个房间! 轰轰轰轰轰轰!!!!!!!!!!!!!!!!!!!!!!!!!!!!!!!!!!!!! 整个房间都在这猛烈的撞击下摇晃起来,艾莉卡面前的烛火骤然熄灭,仿佛是呼应着这暴怒的狂啸一般,艾莉卡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她再度向前迈出了一步。 “你是怀着这样的怨恨死去的吗?原来你怨恨我到这种地步吗?那么,进来啊!来吧!过来!来见我啊!来杀我啊!怀着我对你那样的憎恨——来杀了我啊!!!” 如同被她的话语激怒,又如同在回应着她的话语那般,袭击更加暴烈起来! 大地在颤动,剧烈的摇晃中,一之濑巧、青峰大辉、本城莲和藤枝直木面前的烛台应声而倒!四支烛火同时熄灭,房间骤然昏暗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又是一波巨大的冲击狠狠撞上了房门!!! 笛小路艾莉卡大笑起来,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出脚步—— “啪!” 一之濑巧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 “……?!” 艾莉卡捂着脸,酒红色的眼睛诧异的注视着一之濑巧,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 “巧……酱?” 一之濑巧深深呼吸了几下,才维持住了自己平静的表情。 “……也该够了吧。” “巧?” “我说你,对她撒谎也该够了吧。” 一之濑巧的声音慢慢压低下去,隐隐带出了几分冷酷。 “憎恨?这个谎言你还想说多久呢?——承认对她的感情,对你来说就那么可耻吗?就算她死了,你也不愿意对她说实话吗?” “就连一开始和我交往,不也是为了刺激她吗?” *** 一之濑巧第三次见到笛小路艾莉卡,是在一家地下酒吧。少女化着精致的烟熏妆,穿着死亡金属风格的服饰,黑色的大t恤上印着rpse的字样,血红的骷髅让人看着就生出不适感来。然而这种打扮不知为何却让巧觉得很适合她,那是一种魔性的美丽,妖艳到令人无法呼吸。 就如鬼迷心窍一般,他朝艾莉卡走了过去。 “小女孩一个人来这里可不安全。” “因为有你这种坏心的大人吗?” 艾莉卡微微抬起眼帘望了他一眼,咬着杯子吃吃的笑起来。她看人的方式很有味道,完全不像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只有成熟又深谙情/爱之事的女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眼角眉梢都带着艳色一般。那也是只有深谙此道的男人才看的出来的,隐秘的靡艳,稚嫩而妖娆的情/色。 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一之濑巧已经确定了,他们在某方面,会非常的……合得来。 “是啊,我可是很坏的。” 一之濑巧将手搭在艾莉卡的肩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梢,这么近的距离,让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和任何香水都不一样,魔魅而绮丽的香味,余味悠长,令大脑都微微麻痹。 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袖口,笛小路艾莉卡仰起脸,微微笑弯了眼睛。 “是吗……会有多坏呢?” “想试试看吗?” “好呀。” 之后的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令一之濑巧没想到的是,黑子真奈会来找他。 “可以请你离艾莉卡远一点吗?”少女微微皱着眉,“一之濑先生的事情,我也听其他人说过一些,艾莉卡年纪太小,您的感情游戏,会让她受伤的。” 一之濑巧无所谓的笑笑。 “拜托,我又没有缠着她。而且,是她自己愿意的。” “……” “我还特地问过她你确定要继续吗,她自己点头了,还像小狗一样缠上来,这时候要还什么都不做,那就不是男人了吧?而且,只是一夜情而已,你为什么表现的好像我要和她谈恋爱一样?” 一杯咖啡迎面泼了上来。 黑子真奈放下杯子,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也许的确是我误会了,但是,不许你那么说艾莉卡。” 一之濑巧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都忘了去擦脸上的咖啡。 “这杯咖啡权当感谢您昨晚款待艾莉卡了,希望如您所说,没有以后了。” 说完,黑子真奈便离开了这家咖啡厅。 一之濑巧拿起桌上的餐巾擦干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谁说bios的mana是脾气最好的一个来着?” *** 一之濑巧并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笛小路艾莉卡。 “下午好哟,巧酱~” 坐在吧台边摇晃着双腿的女孩,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甜美的笑颜。一之濑巧扶了扶额,还是走了过去。那魔魅的香气再一次随着他的呼吸侵入肺腑。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被你朋友泼一脸咖啡了。” “诶诶?是葵酱吗?” “aoi?不是她,是mana。”一之濑巧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女孩子,发起火来也真是吓人啊。” “是……真奈酱吗?” 笛小路艾莉卡酒红色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她似乎是为了忍耐自己的情绪,轻轻咬住一丝头发,然而还是有遏制不住笑意在嘴角泛了上来。 “看到我被泼咖啡你好像很高兴啊?” 艾莉卡歪着头笑起来,伸手勾住一之濑巧的脖子,凑过去在他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好啦~我替真奈酱给你道个歉好不好?” “说来,mana还真是个好女孩呢。” 一之濑巧笑了笑,艾莉卡也弯起了眼睛。 “是啊,mana最好了。不过,对她下手的话,就杀了你哦,巧酱。” 不知为何,一之濑巧觉得,唯独这句话,并不是玩笑。 从那天起,一之濑巧和笛小路艾莉卡就开始了隐秘的交往。年轻的身体似乎有无限的活力,更何况,笛小路艾莉卡身上那如影随形的香气,对一之濑巧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总觉得你身上的香气,好像带着毒一样。” 某天,他在床上这么对艾莉卡说。 少女一怔,而后微笑起来。 “也许吧。” 一直到很久以后,一之濑巧才发觉,笛小路艾莉卡就像她身上的香,起初并不惊人,然而越是长久的缠绕下去,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妖娆,待到发觉之时,已经被那毒浸透到骨头里。 那是将人导入疯狂的,魔魅之香。   ☆、第59章 #笛小路艾莉卡的时间(下) 59#笛小路艾莉卡的时间 无处不在的,东大寺的香气。 笛小路艾莉卡就是在那香气的环绕中成长起来的。在笛小路家,就算是一根木头和一块石子,都浸透了那香气。有时,艾莉卡甚至会有一种错觉,那香也许已经浸透了她的血肉,一直深深的缠绕进骨子里去。 在江户时代,一度成了妖怪的香木,即使在被无名之人持剑斩断之后,那余香依然统治着笛小路家。 香如同重重的丝缚一般,将老宅层层包裹起来,结成厚实的茧。而茧中究竟孕育着什么样的怪物,茧中的人们又发生了什么样的畸变,那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笛小路艾莉卡也一样。 曾经只有唱歌的时候才能忘记恐惧的那个艾莉卡,是从什么时候起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呢? 她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对笛小路艾莉卡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限界】的。 从亲眼目睹母亲打死父亲的情人的那一天起,笛小路艾莉卡就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只要你负担得起代价。 如果暴力是失衡的话,如果谋杀是失衡的话,如果犯罪是失衡的话,艾莉卡的世界早就倾斜到崩溃了吧,所幸在笛小路艾莉卡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平衡】。 那么,她认为这就是对的吗? 不,笛小路艾莉卡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对错】。 但是,她对自己的父母的认知却很明确——肮脏的,恶心的,下贱的,愚蠢的东西。 都说孩子会在父母身上看到自己的形态,艾莉卡也一样,对于与父母如此相像的自己,她抱有同样的认知。 所以—— 怎么能用这双肮脏的手去触碰呢? 怎么能用这份肮脏的感情去玷污呢? 怎么能让这个肮脏的自己去拥抱呢? 所以啊—— ——看着我吧。只要这样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笛小路艾莉卡无数次的祈愿着,然而就连这样小小的愿望,也无法被实现。 *** 在黑子真奈的心里,没有人比黑子哲也更重要。 这点,笛小路艾莉卡早就知道了。但是,在真奈亲自对她证明这一点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心脏缩紧了。 “抱歉,艾莉卡,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阿哲最近心情不好,我要多陪陪他。” 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她道歉的真奈,让艾莉卡只能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 “没关系的,毕竟那是你弟弟嘛。” 所以,比我重要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黑子哲也从篮球部退部之后,因为担心弟弟的心理状况,真奈申请搬离了宿舍。久我葵早就不住在宿舍里了,这里一时只剩下了笛小路艾莉卡一个人。 艾莉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一之濑巧相遇的。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就是他了。 关于一之濑巧的流言艾莉卡自是有所耳闻,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这种男人,才是与笛小路艾莉卡相配的人。 不会被艾莉卡弄脏的人。 而且,如果我的男朋友是这么不可靠的人…… 真奈,也会多注意我一点吧。 明明是在哭着诉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然而在被真奈拥抱的时候,笛小路艾莉卡还是无法遏制的露出了一个笑来。 嗯,看着我吧,真奈。 看着我啊。 ——但即使如此。真奈也还是有更重要的人。 “周末我要和阿哲出去,让葵陪你好不好?” 在艾莉卡提出周末一起去游乐园的邀请后,真奈摸了摸她的头,有些为难的笑着。 “没事,艾莉卡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笑来,艾莉卡听见自己的声音,就算是在说这种谎言的时候,也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真奈酱去陪你弟弟吧,毕竟亲人才是最重要的嘛。” 笛小路艾莉卡无法不去厌恶那个和父母如此相似的自己。因为就连自私这一点,她也与他们像到了一种让人恶心的地步。 她就是在那天和一之濑巧重逢的。 上帝作证,笛小路艾莉卡并没有打算和一之濑巧发展什么感情上的关系,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观也不过“技巧不错”而已。她之所以选中他而不是久我薰,也不过是因为,她觉得久我薰好像有了喜欢的对象而已。虽然不知道那是谁,但是艾莉卡不打算做那个久我薰感情道路上的挡路石——毕竟他们也算一起长大的。 艾莉卡并没有特地去找一之濑巧,但是遇到了他,她也有兴致和他继续交往下去。 每晚每晚带着他身上的烟草气味回来,在真奈担忧的视线里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真奈的性格让她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只能用那双动人的眼睛忧郁而担心地注视着艾莉卡。因为放不下心,在休息的时候,真奈的目光总是追逐着艾莉卡,观察着她的表情,担心她到底好不好。 真奈也不是没有试图劝艾莉卡什么,但是艾莉卡是如此的了解她,只要对她笑一笑,真奈就只能微微叹一口气,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笛小路艾莉卡在利用一之濑巧吗? 当然。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本就是身体上的各取所需,一之濑巧那样的男人不会对笛小路艾莉卡动真心,甜言蜜语说了再多,两个人紧贴得再怎么紧密,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那里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不会有,就算有人能填满那空洞,也不会是他们这样虚伪的人。 笛小路艾莉卡对进入一之濑巧的心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知道对方也一样。就像她不过是恰巧遇到了他一样,他也只是恰巧遇到了她。 这只是利用,而绝不是玩弄。 所以即使芹泽蕾拉频繁在一之濑巧和她幽会的时候发来短信,艾莉卡也只是盈盈笑着,甚至俏皮地对一之濑巧眨一眨眼睛。 “是很重要的事吗?很重要的话,那就去吧。” 但就算是这样,次数多了以后,艾莉卡也觉得有些烦了。 不过在她采取什么措施之前,另一件事完全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公司、不,应该说薰君打算让mana离开bios。 他提出的计划是让mana单飞。 和erica、aoi都不一样的是,mana的天赋太好了,公司上层早有议论,这样的才华继续呆在bios也许才是一种浪费,mana的声音和唱腔,本质上就是更适独唱的。尽管bios的成绩非常惊人,但是所有人都相信,有薰君的营销,mana单飞的话能创造出更高的奇迹。 薰君有更多的考量——为了葵。 他可以为葵做任何事情。笛小路艾莉卡了解那个男人,尽管表现方式有些扭曲,但是久我薰对葵是有一种过分的补偿心理的。那是对被他留在家里不闻不问的妹妹的愧疚,因为无法表达,因为不被原谅,也因为他和自己妹妹一样别扭的性格,最终只能用这样扭曲的方式表达出来。 即使所有人都反对,久我薰也会为了久我葵强行改变别人的想法。 更何况,公司的上层对此一半保持默许,一半保持中立。 等到笛小路艾莉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几乎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扭转了。 艾莉卡只感觉到厌烦。 在bios里,也许她是唯一没有梦想的那个人吧。会答应共组乐队,只是因为葵想要,而葵对她很重要。而让她留在乐队的,却是和真奈一起唱歌的愿望。 如果不是和真奈一起唱的话…… 那么,也没有继续唱下去的必要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在真奈的水杯里投下了毒药。 酒红色的眼眸安静的注视着药片在水中溶解,长长的睫毛垂下的阴影将眼瞳掩映的晦暗不明。 ——爱如果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话,变成其他的什么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 如果你的才华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话。 那就让我把那双翅膀撕下来吧。 不要飞走了,除了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了。 嗯,我也会陪着你的。 所以—— ——只看着我吧。   ☆、第60章 #黑子哲也的时间 60#黑子哲也的时间 “……你就是为了这种理由,害了我姐姐吗?” 黑子哲也紧紧握着拳头,声音低低的压抑下去。笛小路艾莉卡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 “是啊,就是为了……这种理由。” 黑子哲也抬起头来,那双与真奈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眼睛里压抑着如有实质一般的憎恶与愤怒。 “你简直是个疯子。” 听到这句话,艾莉卡轻轻的笑起来,两颊酒窝陷入。 “我早就疯了啊,哲也君。”她甚至伸出手来虚虚的比了一下,“早在很久以前,在和真奈相遇之前……我就已经陷入疯狂了啊。” 艾莉卡嘴角的笑容越发歪斜。 “而且,哲也君不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吧。——那个时候,我听到了哦——国一的第三学期,因为你不小心跌破膝盖,真奈酱陪你去医务室上药,我正好躺在里面,听到你对她说这句话——” “【——笛小路同学是个没有刹车的人。你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黑子哲也紧攥的拳头忽然停止了颤抖。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那你也该知道,姐姐之后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艾莉卡脸上的笑消失了。 “是啊,我知道。” ——那样的话,我来做她的刹车好了。 那个时候,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真奈,温柔的几乎令她感到痛苦。 “疯狂不是犯罪的理由,笛小路同学。” “没错。所以真奈酱死去的时候,一定非常的……憎恨我吧。” 笛小路艾莉卡再度笑了起来,她转身面对门口,向着那不断蔓延的黑影伸出了手。 “对不对,真奈?” 回应她的,是又一次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在芹泽蕾拉的尖叫声中,黑子哲也直直走向艾莉卡,一把拉下她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扼着她手腕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自己爱怎么想都没有关系,不要扯上我姐姐。”黑子紧紧咬着牙关,“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想要被憎恨吧?真奈死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怨·恨·你。” 笛小路艾莉卡闻言一把甩开黑子的手,酒红色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真奈不恨我?怎么可能?在知道我对她做了那种事情之后,她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对!” “你问为什么?”黑子哲也的声音冰冷,“我拜托侦探调查姐姐去世那天的事情。他们调查了她的通话记录,那天她给你发过邮件,但是那几条邮件,在警方调查的时候却没有被任何人提起。” “笛小路同学刚才也说过吧,你在邮件里对姐姐承认了是你给她下了毒的。如果让警察看到这些邮件,你觉得会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你头上吗?——那几条短信被删掉了。” “——那是姐姐做的,她把会给你带来麻烦的邮件,亲手删掉了。” “她死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怨恨你。” 一时死寂。 艾莉卡静静的看着黑子,良久,轻轻的微笑起来。然而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庞滑下。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紧紧抓着自己的双臂,用力到指尖都要陷进肉里。 “她毕竟……还是真奈啊。她会憎恨我到想要杀死我的地步,从一开始就只是……我自己的希望吧。不,应该说,我希望被她杀死才对。” “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憎恨着对她做出那种事情的自己。所以我希望她憎恨我,亲手杀死我——只有这样,我才能赎罪吧。” “可是……就算会被她杀死,我也想要……再见她一面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地上,笛小路艾莉卡在这一瞬间,终于失声痛哭。 黑子哲也侧过头,注视着纸门上的黑影。 “……是啊,她毕竟,还是真奈啊。” 他慢慢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某个人。 “所以,可以说出来了吧。黄濑君。” “姐姐死去的时候,到底对你说了什么。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吧。” 黄濑凉太闭了闭眼,慢慢对上了黑子哲也投过来的视线。片刻之后,他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 “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吧,小黑子,我来的太晚了,真奈已经没有意识了,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 黑子哲也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答应了姐姐吗?别这样看着我,黄濑君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每次提到这件事你都会露出这种表情。总觉得,好像能猜到姐姐对你说了什么啊。” “不过,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一开始没有想到,但是时间久了,回想多了几次以后,我就注意到了——姐姐会出现在那条小路上的理由。” 黑子哲也慢慢握住自己的手腕。 “是因为我,对吧?” ————————————————————————!!!!!!!!!!!!!!!!!! “……你在说什么啊小黑子……”黄濑凉太干笑起来,“怎么会是为了你呢?” 黑子哲也凝视着纸门上的黑影,目光却渐渐飘远了。 “因为我放弃篮球的这件事,姐姐那段时间,非常担心我。那时候我确实非常消沉,直到那天我又去了荻原君的学校,收到荻原君托同学转交给我的护腕为止。荻原君的鼓励让我重新看待了篮球和奇迹的世代们,我重新下定了决心。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想打篮球。” “所以我就去了我平时常去的那个篮球场,去之前,我给姐姐发了邮件。我对她说,我想要再试着打一次篮球。” “——而那条小路,就是学校通往那个篮球场的必经之路。” 黑子哲也的声音在平静里压抑着难以言表的伤痛。他看着黄濑凉太,慢慢说出了这一年来一直折磨着他的那个推断。 “姐姐是猜到我在那个篮球场了吧,我们是双生子,她也在那个篮球场看我打过很多次球,所以……很容易就能猜到吧,我在那里。” “所以她才会在那天的那个时候,出现在那条小巷里——”   ☆、第61章 #黄濑凉太的时间 61#黄濑凉太的时间 “……既然小黑子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再隐瞒下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黄濑凉太沉默良久,苦笑了一下。 “抱歉,之前一直对你说谎。我赶到的时候,真奈的确还有意识。” *** 黄濑凉太从来没有想过黑子真奈会想要自杀。所以他看到黑子真奈站在天台铁网前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对她说“那样很危险啊,小真奈。” 但是紧接着他看到了摆在铁丝网这边的鞋子和信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攀住铁丝网翻越过去,一手拽着铁丝网一手向真奈伸过去。在几乎要抓住她的瞬间,真奈向旁边移动了几步,躲开了他的手,对他露出歉意的微笑。 ‘对不起。’ 无声的这么说了之后,她转过身,向着天台的边缘迈出一步—— “喂——!” 黄濑凉太毫不迟疑的松开手里的铁丝网,扑过去一把将真奈推到安全区域,自己却因为重心不稳向后跌去,眨眼间便要从边缘跌落。 ‘!!!’ 千钧一发之时,真奈扑向天台边缘,一把拽住了他的手。骨骼因为这样巨大的下坠力发出一阵咯啦声,少女咬紧了牙关,即使因为两人的体重差被一寸一寸拖向边缘也不肯松开手。双脚勾住水泥台,用尽全力想要把黄濑从坠落的边缘拉回来。 “我说,你拉不动我的。” 黄濑注视着少女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笑着说,所以,松开怎么样? 真奈用力摇着头,眼泪慢慢在眼眶里积聚起来,脸庞因用力涨得通红,她紧紧咬着嘴唇,一边摇头一边拼命往后拽着他,想要把他拉上来。见到她这个样子,黄濑凉太笑起来,向她伸出一直垂在身后的右手。 “搭把手怎么样?” ‘???’ 黄濑笑着攀住天台的边缘,微微弯了弯腰示意她看自己的脚下。 “我有踩住水管啦。” ‘……’ 借着真奈的帮助,黄濑踩着水管翻上了天台,坐在黑子真奈身边。看着少女微微缩起肩膀的样子,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真奈的头。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死了的话,大家都会伤心的。就像你没法看着我就这么掉下去一样,如果我刚才没有拉住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 “能够救到你,我很高兴。把你救上来的时候,我也得救了,你明白吗,真奈?” ‘………………’ 真奈抱着膝盖沉默了很久,才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黄濑的手。 ‘对不起。’ 她无声说道,对黄濑露出歉意的微笑。然而与之前不同,她的眼里,绝望已经褪去了。 黄濑凉太笑笑,站起身后对她伸出手来。 “总之,我们回去吧,小真奈?” 真奈擦去泪痕,微笑起来,将手交到他手中。 *** “等到我们从天台上下来之后,真奈就接到了小黑子的邮件。” 黄濑的目光飘向远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少女明明还红着眼眶却对着手机笑起来的样子。那是什么样的笑容啊,历经伤痛却依然充满希望,如同雨后云层间第一道光,如此耀眼而美丽。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在手机上写下这样一段话后递给我,她写道,‘谢谢你,凉太君。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就算是为了在乎我的人,我也会努力活下去的。’” 黄濑凉太无法忍受似的闭上了眼睛。从那天开始,他无数次的祈祷,祈祷时间重来,用什么去交换都可以,让时间再回到那天吧,回到真奈离开的那个时候—— “……我应该送她回去的。就算那天还有个模特工作,我也应该送她回去的。” 但是时间无法重来,黄濑凉太也并不能预知未来。所以,他就这样笑着对她说了明天见,然后目送着那个少女走出他视线的尽头。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吧,我工作完之后想打电话问问她到家没有。但是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直到最后一通电话——” 在挂断前的最后一秒接通的电话,从那头传来的,是被毁掉了嗓音的少女,那嘶哑到不成人声的哀求。 “她对我说……救救我……‘救救我,凉太君’。” “她对我说救救我。” “可我最后还是没能救她。” 即使竭尽全力的奔跑,即使逼着经纪人把车速开到了最快,即使在路上已经叫了救护车……即使尽了他一切的努力,也终究没有赶得及。黄濑凉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小巷里拖行的长长的那道血迹,以及血迹尽头,奄奄一息的少女。被撞后昏迷不醒,直到被黄濑一连串的电话铃声唤醒。为了活下来,她用尽仅剩的力气爬向巷口,却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 “就算是那个时候,真奈还是对我微笑着。” 沾满鲜血的、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她说,不要告诉阿哲。” 然后,真奈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那就是她最后一句话。” 一室沉默。 黄濑凉太注视着黑子哲也,慢慢苦笑起来。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你应该去问笛小路同学。” “因为在真奈出事前,最后跟她对话的人,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笛小路艾莉卡的身上。她深深的低着头,脸庞埋在阴影里,分辨不清她此刻脸上流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久我葵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艾、莉卡?” “……哈……” “艾莉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笛小路艾莉卡忽然抱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到呛出了眼泪。她跌坐在地上,一边歇斯底里的大笑,一边无法遏制的落泪。黑影再度膨胀起来,用力撞击向房门,房间的地面剧烈的颤动着,那纸门终于无法承受这几次三番的冲击,在少女的狂笑声和众人的惊叫声中轰然倒塌! 带着腥味的风席卷了整个房间,黑暗一瞬间在室内扩散开来,只有芹泽蕾拉、奴良陆生和那只无主的蜡烛,还在燃烧着微弱的火光,与无尽的黑暗对抗。 然而笛小路艾莉卡却转过身来,向着黑暗张开了双臂。 “原来……还是我害死你的啊,真奈。” 伴随着艾莉卡的这声呢喃,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黑影在门口凝聚起来。 芹泽蕾拉的烛火,在这一刻熄灭。   ☆、第62章 #真相(上) 62#真相(上) 在笛小路艾莉卡哭泣一样的笑声中,黑影缓缓朝着他们迈出了一步,仅剩的两支烛火随之摇晃起来,四围的黑暗也随之晃动,如有实质一般压迫过来—— “你到底……还做了什么啊,艾莉卡?” 久我葵挣开青峰大辉揽着她的手臂,一把攥住了艾莉卡的肩,逼着艾莉卡的目光对上她的眼睛。艾莉卡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奇诡的微笑,眼泪却无法遏制的从眼眶跌落。 “你知道吗,那条小巷附近,其实是有民居的。”艾莉卡抵着自己胸口的右手青筋暴起,几乎可以看到血管突突的颤动,“也就是说……如果真奈不是被毁掉了声音的话……她原本……是可以求救的。” 久我葵无意识的松开了手,笛小路艾莉卡的身体深深的弯了下去,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一样,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起来。 “在她死前……我还在和她发邮件……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毒|药是我放的……至于理由……真奈一定……不会明白吧……我居然、这么对她说了……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对她说了这种话……真奈……不会注意不到撞过来的车吧……” 剩下的话因为太过痛苦,她无法继续说下去。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那是迟来了太久的忏悔,什么也无法挽回,什么也无法补救。 久我葵慢慢后退一步,眼神渐渐崩溃开来。 “这、这算什么啊,艾莉卡?啊?你说这算什么啊!就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真奈就……你当时在哪里?你到底在想什么?!” 而笛小路艾莉卡只是捂着脸摇着头,泣不成声。代替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藤枝直木。 “她当时和我们在一起。” 一之濑巧慢慢的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把话接了下去。 “艾莉卡当时来找我谈分手的事情。” 本城莲把芹泽蕾拉拉到身后,补充了后续。 “很少见到巧被甩,所以我们印象都很深刻。特别是……erica后来还对蕾拉说了很过分的话。” 芹泽蕾拉瑟缩了一下,抓住本城莲的衣服努力把自己藏起来。 ——不要像个抱着玩具不撒手的小孩子一样好吗?一旦周围的男人不注意你了就开始哭闹不休,稍微有点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不是所有男人都该围着你转的自觉怎么样,芹泽小姐?如果真的喜欢巧酱,那就光明正大从别人手里把他抢过来,而不是用尽各种拙劣的手段来挽留他的注意力。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那个时候,已经决定和一之濑巧分手的笛小路艾莉卡,带着无比甜美的笑容,毫无保留的对着芹泽蕾拉释放了自己的恶意。 ——既没有争抢的勇气,又没有放手的决心,难怪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得不到这个男人呢,芹泽……哦不,可怜虫小姐。 被这么当面奚落,芹泽蕾拉几乎是当场哭着跑出去的。 “总之,就是这样。”本城莲大概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mana出事之后,巧照顾了当时近乎崩溃的erica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就是在那时候复合的。” “……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青峰大辉哆嗦着指着门口,脸色发白,“那家伙过来了你们真的不能做点什么吗!?” 黑暗仿佛凝固成了固体,一分一分迫近,黑影也一步一步逼近,每个人的额角都不由得滑下冷汗,青峰大辉甚至清楚的听见自己吞了口口水的声音。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起来,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们全身。 “那把剑还拔不出来吗?” 黑子哲也突然的问话,让所有人将目光都转向了奴良陆生。褐发的少年苦笑着举起宝剑,让众人都能看到那兽头不肯合拢的口。 “形、真、理还不够啊。” 久我薰皱起眉。 “我们每个人都说了,还不够吗?” 奴良陆生摇了摇头。 “关于【形】,我倒是有个猜想……不过……”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某人身上,“说来,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说自己看到了什么呢。” 黑影发出模糊的嘶吼,已然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奴良陆生面前的烛火剧烈的摇晃着,终于,缓缓熄灭了。 在笼罩一切的黑暗中,仅有一星火光依然微弱的摇曳着,将陆生的面容映照得越发邪气,连他嘴角的那丝笑容也显得越发诡异起来。 “芹泽小姐,你看到了……mana吗?” 仿佛有一只手将一直蒙在眼前的迷雾撕开一般。芹泽蕾拉的脸上浮现出极为惊恐的神情。 “你说的、mana是……” 在芹泽蕾拉的视野里,蓝发的少女慢慢从地上抬起头来,制服裙上沾满了鲜血,被鲜血模糊的面容上缓缓扯出一个诡谲的笑来。那只血污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刺骨冰凉。 【找、到、你、了——】 那笑容猛然狰狞起来,突然变长的指甲深深刺进她的肉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芹泽蕾拉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拼命踢着那道黑影,试图把自己的腿挣脱出来,然而黑影越攥越紧,蕾拉的脚踝上已经流下血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喝多了酒、再加上气昏了头……我是真的没看到——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求求你原谅我!” “!!!!!!!!!!!!!!!!!!!!”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芹泽蕾拉身上。藤枝直木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本城莲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嘴动了几动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骗、骗人的吧,蕾拉你……” 芹泽蕾拉彻底崩溃了,她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哭起来,拼命向黑影说着对不起。一之濑巧咬了咬牙,冲过去一把抓向黑影,明明是快要把蕾拉腿骨抓断的东西,他的手指却笔直地穿过了那道黑影。似是受了一惊,黑影微微松开蕾拉,她慌忙抽出自己的腿,连滚带爬地躲到一之濑巧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住颤抖。 “我……我只是太害怕了……看到你倒在那里的时候……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太害怕了……所以脑子一空就……那时候逃跑是我不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久我葵猛地冲过去抓住了她的衣领,要不是一之濑巧拦着她一定会狠狠给蕾拉一个耳光。即使被一之濑巧架住,她的眼睛依然凶狠地瞪着芹泽蕾拉,眼角都挣红了,透出一种目眦欲裂的狠煞。 “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跑了……如果不是你跑了的话!她本来是不会死的!” “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真奈再也不会回来了!!!” “都、都是我的错……”蕾拉哭出声来,“真的……非常抱歉!” 久我葵几乎恨不得撕烂蕾拉的脸,然而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她。 “一之濑……巧。这件事情,你不会,不知情吧。” 笛小路艾莉卡冰一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那话语里的冷意几乎能把人的骨髓都冻结起来。即使是久我葵,也不敢想象艾莉卡这一刻露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以芹泽蕾拉的性格,她不可能把这个秘密瞒住那么久。除非有人帮了她……而她,不可能不去找你。” 一之濑巧闭了闭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芹泽蕾拉被笛小路艾莉卡讥讽之后哭着跑了出去,他连忙追过去,却只看到蕾拉开着车冲出车库的残影。蕾拉那天喝了不少酒,他并不放心她,一直在给她打电话,然而蕾拉始终不接,最后甚至关掉了手机。一之濑巧被她气得头疼,却也只能到处打电话找人,从助理到经纪人再到高木泰士。在给泰打完电话后,他才发现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提示,是蕾拉在他刚才打电话的间隙里打来的。 回拨过去之后,在他说什么之前,那头传来的,先是蕾拉的哭声。 ‘怎么办……巧……我闯祸了……’ 那时候的他们,都只知道蕾拉撞到了一个女生,蕾拉太过惊恐,甚至不敢仔细看看自己撞到了谁就驾车逃跑了。一之濑巧本想骂她,但是她已经把车开回了住处,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st正处于上升期,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主唱撞人逃逸的新闻。 “……是我帮蕾拉处理掉证据的。” 彻底清洗过车子,再随便找了个地方撞坏车头,送到修理店去维修,以重新配置车子的理由请他们帮忙更换了花纹不同的轮胎…… 从那以后,无论是他还是蕾拉,都没有再开过那辆车。 直到第二天,mana车祸身亡的新闻铺天盖地的占据了各大新闻的大小版块,他们才知道……蕾拉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 “是吗?” 笛小路艾莉卡轻声反问,语调柔和得令人不寒而栗。久我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转过身抓住她的手。然而艾莉卡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后退一步,很轻很轻的笑了。 那笑声那么轻,却让一之濑巧感到一阵寒意蛇一样沿着脊背攀上,一直凉到脑髓深处。 黑影猛然向着一之濑巧冲了过去! 在芹泽蕾拉的尖叫和众人的惊呼中,一道清越的铃音,在黑暗中骤然响起。 朱红的宝剑横在一之濑巧眼前,距他只有毫厘之差的黑影似乎是被这宝剑所阻,嘶吼着却无法靠近。 奴良陆生微冷的嗓音在黑暗中如此清晰。 “物怪的【形】已具——” “——【觉】。”   ☆、第63章 #真相(中) 63#真相(中) “物怪的【形】为——【觉】。” ——叮—— 烛火摇动,将奴良陆生的面容映照得越发晦暗不明。宝剑剑首的兽口猛然一合,仿佛是在赞同他的判断一般,金属叩击的清响回响在黑暗的房间之中。 “【觉】是一种能读人心的妖怪,但是,却没有固定的外形,只会映照出观者的心。你认为它是什么,就会看到什么。所以在这里的每个人所看到的物怪,都是不同的形象。” 奴良陆生的目光一一扫过神情各异的众人,平静的说了下去。 “每个人所看到的,都是自己认为会出现在那里的形象。比如久我同学看到的是穿着演出服的真奈,黄濑同学看到的是临终时候一身血污的真奈,而藤枝先生和本城先生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影子……因为心里的想法不同,所以才看不到一样的东西。” “所以……这个东西,不是姐姐吗?” “当然,黑子同学。”陆生以冰冷的视线注视着黑影,“那个东西,只是你们内心所映照出来的虚影而已。” 似乎是被奴良陆生的话激怒了,黑影猛然咆哮起来!如有实质的黑暗汹涌而下,似乎想要把他们压碎一般! “接下来是【真】——” 陆生的声音像是要与这黑暗对抗一般扬起,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黑暗仿佛被无形的结界所阻,不甘的翻滚着。 “当妖怪感应到人类的感情和执念,妖怪就会变成物怪。一年前意外死去的黑子真奈,围绕着她的死亡,与此相关的人们心里所孕育出的黑暗。你们心里的黑暗,招来了名为【觉】的物怪。——那就是,【真】。” ——叮—— 如同应和一般,在他的话音落下之时,兽口一合。 在桐皇对海常的比赛上,看到了“真奈”的几人,将“我看到了真奈”这个信息散播了出去,由此,与真奈之死有关的人们内心的恐惧、内疚、疯狂、愤怒、悲伤……人的因果和因缘汇聚在一起,将种种黑暗的感情发酵,最终孕育出了名为【觉】的物怪。 那就是,围绕着他们所发生的一连串灵异伤人事件的真相。 “最后是物怪的【理】——” 为什么【觉】会如此行动呢? 为什么要把久我葵从舞台上推下,要伤害黄濑凉太,要杀死笛小路艾莉卡和久我薰……?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意图将所有有关的人们一网打尽? 伴随着黑影的咆哮,奴良陆生再度向前一步,几乎与它面对面。 “【觉】是会读人心的妖怪。”他伸手抓住退魔之剑,“它只是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了你们内心的想法而已。” “你们认为真奈会对你们做什么,【觉】就会对你们做什么。” “认为自己不被她原谅,所以被【觉】从舞台上推了下去。认为自己的哥哥会被报复,所以久我薰遭到了袭击。认为自己被她憎恨到想要杀死的地步,所以差一点就被杀死。认为她恨着你们所有人……所以,你们才会被关进这个密室。” “你们看到的真奈,都是你们以为的真奈而已。” ——这就是物怪所作所为的缘由。 “……这就是物怪的【理】。” ——叮—— 兽口最后一合,金属相击的声音惊破黑暗。奴良陆生抬起头,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鎏金色。昼与夜的交替,人类之血与妖怪之血的转换。有风平地而起,激越的气流冲的众人睁不开眼睛。倏忽风静,站在那里的已经不再是棕黑色短发的少年,而是……魑魅魍魉之主! 滑头鬼缓缓睁开眼睛,银黑色的长发微微飘动,鎏金色的眼眸毫无感情的注视着眼前躁动的黑暗,将退魔之剑横在了面前。 “以【形】【真】【理】,将剑拔出——” 宝石的光芒激烈闪动着,宝剑的兽口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呼啸。 “将剑拔出!” 电光的剑身华彩耀眼,在这样炫目的光辉下,黑暗嘶喊着后退,黑影也不由得后退几分,仿佛是被这恐惧激怒了一般,它猛然咆哮着冲向夜陆生! 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闪而没,那是仿佛能将时间也斩断的一击,伴随着铃音一响,退魔之剑归鞘。 夜陆生慢慢站起身来。在他身后,黑暗凝滞。 “呜叽叽叽叽叽叽噫————————————————————————!!!!!!!!!!!!”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黑影猛然炸裂开来! 而后—— 无数银色的光辉如星雨般落下,自屋顶纷纷扬扬的飘散,将黑暗映照成一种朦胧的光影。月光温柔的穿透门庭,将室内映照得有如积水空明,那些细小的辉光如同坠落的繁星,轻轻飘落在这银色的湖泊之上。 而那少女,就在这月光湖泊的中央,星辉落在她雪白的和服之上,她伸手去接,手腕上蓝莲花的手链微微摇动。似乎是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那少女轻轻抬起头来,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 “好久不见了,大家。”   ☆、第64章 #真相(下) 64#真相(下) 久我葵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却又迟疑起来,青峰大辉见状在她背上一拍,推得她朝真奈的方向踉跄了几步。似乎是被这一推下定了决心,久我葵咬了咬嘴唇,一步步走到真奈面前,弯下腰让视线与她齐平。 “……真的,是真奈……吗?” 真奈面前的烛火微微摇动起来,而她安静的微笑着,伸手抚上久我葵几乎要哭出来的脸。 “葵果然最坚强了。”真奈温柔地注视着葵,“一直以来,为了我们的梦想那么努力,很辛苦吧?不过,我还是觉得,葵能够继续唱下去,真是太好了。” 久我葵红了眼眶,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慢慢握住真奈抚在她脸庞上的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带了几分颤抖。 “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能再见的话,我一定要对你道歉。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对不起。让薰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对不起。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很对不起。” 真奈怔了怔,歪着头想了想之后,她伸手将葵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嗯,我接受葵的道歉。”她微微笑了笑,“葵只是太笨拙了,我知道的。” 久我葵失笑,擦干眼泪直起身来,别扭的扭过头去。 “什么啊……惟独不想被你这个笨蛋这么说呢。” 真奈只是静静的微笑着,而后,将目光投向了青峰大辉。 “葵以后就拜托你了。” 青峰愣了愣,伸手抓了抓头发。 “……不要随便拜托别人这么麻烦的事啊。”他咂了咂舌,“行了,我会看住这笨蛋不让她干傻事的……嘶!很疼啊!久我!” 看着久我葵恼羞成怒踢着青峰大辉小腿的样子,真奈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抚平和服的衣襟之后,她站起身,走向久我葵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笛小路艾莉卡。艾莉卡把头低的很低,面容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此刻有着什么样的表情。真奈凝视了她片刻之后,将手搭在了艾莉卡的肩上。 “我不会原谅艾莉卡。” 艾莉卡的双肩一颤,终于抬起头来。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回望着真奈的眼眸,眼泪慢慢在眼眶里积聚起来,然而她却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可是她两颊的酒窝却越发深陷起来。 “嗯。一定不要原谅艾莉卡。” 真奈的眼眸是忧郁的深蓝,她伸出手来,轻轻拥抱了艾莉卡。艾莉卡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再也无法压抑,沿着脸庞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天能遇到艾莉卡,能和你还有葵一起组建bios,能和你们成为朋友、一起努力的那些日子……我真的非常开心。”真奈摸了摸艾莉卡的头发,“还有,那个时候,没有注意到艾莉卡已经那么痛苦了,我真的很后悔。” 艾莉卡全身颤了颤,她闭上眼睛,抬手回抱住真奈,将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轻轻贴在她的颈侧。 “……不要道歉啊,真奈酱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是艾莉卡自己不对。”艾莉卡摇了摇头,“真奈只是……太温柔了。” 艾莉卡慢慢松开真奈,伸手擦掉自己的眼泪。那双酒红色的眼眸专注的凝视着真奈,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里一样。 “我啊,能遇到真奈酱,已经非常幸福了。”她笑出一对甜美的酒窝,“如果能更早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了,在做下那种不可原谅的事情之前注意到就好了……我所后悔的,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艾莉卡背着手后退了两步,远离了真奈。她歪了歪脑袋,露出与平日一般无二的娇俏笑容。 “好了,快去哲也君那边吧。我可不能把他的姐姐霸占太久呢。” 真奈注视着艾莉卡,须臾,终于举步走过她。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在她的背后轻轻拍了一把。 “以后,也要加油啊,艾莉卡。” 泪水几乎要再一次涌出来,艾莉卡却忍住了,她用力挺直脊背,露出毫无阴霾的笑容。 “嗯,放心吧。” 真奈朝黑子哲也走了过去,蓝发的少年站在原地,等到真奈走到他的面前,不待她说什么,他已经用力抱住了她。真奈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哀伤的神情,伸手环抱住他,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阿哲……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 “嗯。” “我看到了,和新的同伴相处的很不错呢。” “嗯。” “你的比赛我几乎都去看了,已经变成很可靠的男孩子了啊,不管是篮球还是朋友,无论哪一方面都变得非常可靠了。” “嗯。” “你是我的骄傲,阿哲。” “嗯。你也是。” “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以后就交给你了。能做到吗?” “除了阻止妈妈做地狱料理之外,大概都可以做到吧。” “噗,男孩子也要学学做饭才行。家里以后就全交给你了,包括厨房。” “……也不要太难为我啊。” “总之,没用的姐姐要把所有担子都甩给弟弟你啦。” “……没有那种事。” 黑子抬起手擦掉了真奈眼角的泪光,声音平静而温柔。 “你是最好的姐姐。” 真奈一怔,慢慢微笑起来。黑子最后紧拥了她一下,松开了手。 “安心吧。”他轻声说,“一切都会好的。” 真奈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眼里的哀伤已经淡去了。 “啊啊,那我就放心了。” 交握的双手松开,真奈仰起脸,走向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黄濑凉太,伸手捧起他的脸。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凉太君。”真奈有些难过的看着那双哀伤的眼睛,“不是你的错。那种事情会发生,任何人也想不到的。” 黄濑苦笑了一下,垂下眼帘的模样很是可怜,他低声说道,“明明答应好了会救你,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不,你已经救了我啊,凉太君。”真奈抬起他的头,让他的目光对上自己的眼睛,郑重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已经救了我了。” 黄濑凉太愣住了。 “那天的事情只是意外。无数巧合组成的意外而已。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所以,不要再苛责自己了,好吗?” 真奈凝视着他的眼睛,温柔的微笑起来。 “从那天起,你一直遵守了那个约定,真的很谢谢你。” 黄濑凉太的肩膀松懈下来,单手扶额,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 “那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真奈却摇了摇头。 “不,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真奈的声音放的很轻,“因为有你在,黑子真奈才没有怀着怨恨死去。” “诶……?” “因为你在为她努力啊。有一个人为了让她活下来竭尽全力,一想到这一点,就没有办法怨恨了呢。” 那个时候,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说着“不要死”“求你活下来”“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谁都好来救救她啊”……在半梦半醒之间,黑子真奈注视着那个哭泣的少年,那些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脸庞上,驱走了死亡的寒冷。只要看见他的眼泪,就无法再怨恨下去了。 “所以说,你已经救了我啊,凉太君。” 真奈轻声说道。 黄濑呆呆的看着她。片刻之后,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吗……”眼泪打湿了指缝,他却慢慢微笑起来,“那就好。” 哪怕只有一点点,如果能让她在濒死之时少了那么一点点绝望,对他来说,也是微小的救赎了。 真奈慢慢抬起头来,和奴良陆生的目光对上了。她怔了怔,对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细微的光点自她的指尖飘散开来。真奈收回手,在黄濑惊讶的视线里对他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走了,凉太君。还有人在等我。” 黄濑凉太闻言只是微笑。 “那么,去吧。” 真奈冲他微微欠首,向着奴良陆生的方向走了过去。那些小小的萤火从她身上跌落,仿佛一场不合时节的细雪。在纷散的光辉之中,她的身影边缘显出些微不易觉察的虚化。 在经过芹泽蕾拉身边时,哭泣的女人深深对她躬下|身去。 “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黑子真奈的脚步一顿,终于将目光投在了蕾拉身上。面对着这个害死了她的女人,她并没有什么话想说。 “去自首吧,芹泽小姐。” 除了这一句话。 “还有……一之濑先生。” 绕过两人,她径直走到奴良陆生面前,对他伸出手来。夜陆生的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最终还是握住了那只指尖已经透明的手,将她拥进怀中。真奈偎依在他怀中,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来,对着众人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那么,大家,さようなら(永别了)。” 让那只与陆生相握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真奈仰起脸来,靠在陆生的肩头,声音平静温柔。 “我们走吧。陆生。” “最后的温柔……吗?你还真是温柔到残酷的小姐啊。” 如此说道,陆生将真奈横抱起来,跃上早已等在门外的蛇蜒的身上。在众人的惊呼之中,蛇蜒载着两人向着夜空飞去。只有无尽的萤火,如星尘一般从天空之上散落。 穿越无尽的黑夜,飞行在云海之中,黑子真奈安静的倚靠在陆生的怀里,无数的碎片从她的身上跌落,闪动着美丽到残忍的光辉。她正在他的怀中破碎,她正在消失。然而真奈依然微笑着,甚至将手在夜风中张开,看着那些光的碎片随着云海流去。 “好像,还没有说过呢。”她忽然说。 “什么?”陆生问道。 “我爱你。” 迎着陆生的目光,真奈温柔地笑了起来。 “我爱你,陆生。” 统领关东地区所有妖怪的魑魅魍魉之主,在这一刻露出了近乎脆弱的神情。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微笑的少女,没有人能看懂那一刻他的眼里流露的是什么样的情绪。所有的话语都凝滞在唇间,他最终只将一个吻印在了真奈的嘴唇上。 “我也爱你。” 唇齿厮磨之间,他低声说道。 小半个身体已经化为虚影,真奈凝视着陆生的脸,一滴眼泪安静的滑过她的脸颊,和着她的话语一起坠落。 “即使,只是幻影?” 陆生伸手拭去她的泪痕,并没有惊讶的模样,只是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觉】消失的时候,我全部想起来了。” 是啊,全部。 “包括,我并不是黑子真奈的这件事。” 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么,陆生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生凝视着夜空,很轻的笑了一下。 “第七次杀死你的时候。” 在那间黑暗的和室里,一次又一次的,将疯狂的物怪斩杀。然而无论斩杀了多少次都会活过来。就这样用这双手,一次又一次的……将疯狂的恋人杀死。 无论有多迟钝,杀到第七次的时候也还是发现了。 并不是幽灵变成了物怪。他所遇到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亡灵,而是物怪。 不,准确来说,从一开始所遇到的,就是亡灵的幻影。 奴良陆生凝视着夜空上万千闪动的繁星,那是不知经历了几百万光年而来的遥远光芒,早已死去的星辰的余晖。他所爱上的,他所拥抱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早已死去的光芒。那是摇曳的幻影。 真正的星辰早已死去了,不是遥不可及,而是已永不会落入他的怀抱。 “真奈”微笑起来,轻轻抚上陆生的脸庞。 “是啊。这颗心,这个身体,这些记忆,这些感情……全部都是某人的复制品。然而,唯有对你的爱不是。我爱你,只有这份心意,不是复制来的。” 只有“我爱你”这句话,是此间唯一的真实。 奴良陆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爱上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可她死在他们相遇之前。 奴良陆生从来没有真正与黑子真奈相遇,他所遇到的,爱上的,从一开始就是亡灵的幻影。 “并没有区别啊。” “真奈”微笑着说道。 “就如同镜子里的倒影一样,我本身是没有性格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从真奈那里复制来的。我就是真奈。所以……你爱的一直是真奈,这一点绝不会有错。你的感情是真的,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你自己也不能。” 她微微叹了口气。 “只是……你没有遇到她而已。” 即使如此。奴良陆生对黑子真奈所说的那句“我爱你”,依然是真实的。 “你的【形】是……” “【蜃气楼】。”她低声说出了己身的真相,“海市蜃楼的【蜃气楼】。” 传说大蜃吐气成楼台。然而实际上,蜃气楼只不过是镜像的反射。对远方事物的遥遥辉映。 “黑子真奈死去的那天,我遇到了她。” ——当妖怪感应到人类的感情和执念,妖怪就会变成物怪。 “被她‘不想死’的愿望所吸引,我成为了她。” 没有自我、只能倒影别人的形象的【蜃气楼】,就此成为了黑子真奈。 “而真奈……在那个死后文的小姑娘替她传递了最后的书信后,就已经没有任何怨恨与挂碍的……成佛了。” 【蜃气楼】是非常弱小的妖怪,弱小到连妖气都没有,即使复制了真奈,也无法维持完整的形状,只是摇曳的幻影。 “直到那天……三月三。” 三月三,在很久以前,那是需要祓楔来驱除不祥的日子。 “我在那天,才真正的拥有了形体。” 第一次拥有形体的她,路过老宅的时候,被那株巨大的樱花树吸引了视线。 “还记得吗,那天下了一场狐狸雨。正是因为那场雨,你才可以看见我。” 狐狸雨是具有灵力的雨水,正是雨水中的灵力,帮助她固定了形体。 “也正是因为如此,拥有了形体的我把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只知道自己是黑子真奈。” 以黑子真奈的身份诞生的【蜃气楼】,已然遗忘了自己的实质。 就这样,她以黑子真奈的身份与奴良陆生相遇、相知、相恋。 但是,【蜃气楼】不只是黑子真奈的复制,还包括她周围一切的倒影。当那些与真奈相关的人们,对真奈的认知改变了之后,他们内心的黑暗不止孕育出了【觉】,还污染了【蜃气楼】。人心的黑暗和恐惧有多么强大啊,令弱小的【蜃气楼】变成了即使是魑魅魍魉之主也难以应对的怪物。 【蜃气楼】本质上只是虚像,是倒影。所以无论斩杀多少次,她都不会死去。陆生到底杀了她多少次呢?已经无法计算了。 只是,他最终还是从黑暗之中,将他所认识的真奈夺了回来。 然而那黑暗与她终究是相连的太深了。如果不将与黑子真奈有关的因果全部斩断,她终究还会再被那片黑暗夺走。 与真奈之死关系密切的人们,想要驱散他们心中的黑暗,真相是必须的。 “他们就像罗生门一样,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理解的真相,每个人都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真奈。如果不将真正的真相展现出来,那片黑暗还会再度膨胀起来。” 与那片孕育出了【觉】的黑暗相比,物怪【觉】本身甚至都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奴良陆生设下了这个局,将所有人关进密室,将他们内心的黑暗,与他们招来的物怪一起斩杀。 然而…… 【蜃气楼】也将消失。 是啊,她原本就是黑子真奈的倒影。在失去倒影目标的现在,她的存在,本身就依靠着那些人对真奈的思念与回忆。 陆生斩断了因果的同时,也将她倒影的根基一起斩断了。 奴良陆生早已知晓这一点,然而他没有其他选择。 现在,蜃气楼……不,黑子真奈即将消失。 破碎的光辉之中,那少女对他微笑起来。她伸出已经虚化的双臂,拥抱了面前的妖怪之主。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少女在陆生的怀中碎裂。她在消失。无数的光的碎片,有如飞雪一般散落而下,在黑暗的夜空之中有如星尘一般耀眼。纷扬、飘舞。又如银砂一般从他的双臂和指间滑落。无法挽留,无法把握。 然而她依然在微笑着。 “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夜风吹散了那道身影,银砂般的辉光如河流一般流走,那虚无的身影摇曳着,最终还是消散了。唯有那温柔的声音,依然残留在陆生的耳畔。 “但是,我还是觉得,能够遇到陆生,真是太好了。”   ☆、第65章 #AfterStory 65#ry 那日之后,时间依旧流转。 亡者归于永恒的安宁,活着的人们却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太阳依旧升起,河水依旧东流,这颗蔚蓝色的小小星球上的一切依然与昨日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也许有什么,变好了一点点。 “早安,奴良同学。” 进到教室之后,黑子哲也和奴良陆生打了个招呼。他身后的火神大我看见陆生的脸,条件反射的脸色发青。秋分那天的百物语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是巨大的,火神在看到鬼影的一瞬间就晕了过去,一直晕到第二天早晨。从那以后他看到陆生就会反射性想起那天的恐怖场景,连和陆生打招呼的声音都不禁弱气了几分。 “早、早安,奴良。” “早安,黑子同学,火神同学。” 奴良陆生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对两个人点了点头。 他并没有对他们解释那天自己手里的剑、变身还有认识真奈是怎么回事。黑子也并没有去问,偶尔来诚凛找黑子的黄濑即使看见了奴良陆生,也并没有过来询问的意思。那天的一切仿佛一个太好的梦,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秘密。没有人会去质询,也没有人会再提起。 那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说来,前几天听到你说你父母去了青森?” “嗯,父亲陪母亲去散散心,顺便去那里的神社拜祭一下。” “青森的神主还是挺不错的。风景更好,能去那里散散心也挺好。” “是啊。” 通过黑子哲也的努力,父母的关系也算和睦了许多,母亲也渐渐能够接受长女已经过世的现实,一起扶持着,慢慢从伤痛里走了出来。这次青森之行,就是他们的一次尝试,尝试着放下那份痛苦。 “芹泽蕾拉的开庭日要到了,你要去看吗?” 听到陆生的问句,黑子哲也怔了怔,还是点了点头。芹泽蕾拉在百物语之后就去找警方投案自首了。然而醉酒驾驶加上肇事逃逸,时隔一年之后的自首并不能给她减刑多少。而协助她毁灭证据隐瞒罪行的一之濑巧将被以从犯罪名起诉。在检察院起诉两人之后,轰动一时的mana死亡事件终于告一段落,媒体如同疯狂的水蛭一样汹涌而去,恨不得将两人的底子都扒个稀烂。与此同时,由于笛小路株式会社贩/毒案的告破,他们的经纪公司cookiemusic给手下艺人吸毒的消息走漏,本城莲也被强制戒毒st只能无奈解散。 “我会去的。”黑子叹了口气,“笛小路同学和久我同学也会去的。” ——就算真奈原谅了,我也绝对不会原谅的。 那个时候,这么对他说着的笛小路艾莉卡,那张娇俏的脸庞虽然在笑着,然而眼底却有幽暗的毒火在燃烧。 “听说这次的检方律师是古美门研介,看来芹泽蕾拉和一之濑巧的刑期不会短了。” “笛小路同学通过赤司同学的关系,同时说服了检察院和古美门律师。不过中间有没有掏钱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那个古美门律师可是有名的不见钞票不出手。 “……她这么快就从少年犯管教所里出来了?” “笛小路同学给姐姐下/毒的时候只有15岁,受少年法保护,再加上她认罪态度良好,所以两个月前已经从管教所里出来了。” 由于少年法的缘故,再加上久我薰的强力公关,艾莉卡给真奈下/毒的事情并没有被媒体报道出来。 “不会不甘心吗?”陆生问黑子。 黑子沉默了片刻,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姐姐并没有怨恨她。” 而且…… “这样的结果对笛小路同学来说,已经是足够的惩罚了。” 他了解那个人的性格。无法为自己对真奈的伤害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痛苦了。此后余生,她都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这就够了。” 奴良陆生了解的点了点头。 火神大我转过头来,加入了两人的谈话。 “今天青峰那家伙会过来打篮球,我们和桐皇的友谊赛,奴良你要不要来看?” “不了,我今天下午还有点事。代我跟青峰还有久我同学打个招呼。” 青峰大辉和久我葵在不久之前正式交往了。赶上青峰去打球而久我葵又没有通告的时候,葵就会变装过来偷偷看他打球,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桐皇篮球部里公开的秘密。据说青峰的同伴对于他能和当红偶像交往十分之羡慕嫉妒恨,青峰现在在篮球部里的生活也算水深火热了。 在贩/毒事件里被查出有问题的公司不止cookiemusic,连久我葵的经纪公司garia也被爆出了利用手下艺人贩/毒的事件。久我葵与garia解约,转而签到lme公司。尽管宝田社长非常有意把她扔进部,然而久我葵在看到部那粉红到刺眼的制服时就坚定的拒绝了宝田社长。由于当时久我薰正在她身后对宝田笑的一脸鬼气森森,宝田只能无奈放弃了这个(对他来说)非常有吸引力的想法。 尽管也与garia解了约,但是久我薰并没有跟着久我葵到lme。准确来说,他已经彻底告别了演艺圈,回到了他大哥久我光的公司任职,在短短时间内就坐上了营销部门的一把手。据久我葵说,久我光在知道薰君到底都整了些什么事以后狠狠骂了他一顿,把他拎回了自己公司,让他“把才能用在正道上,别整天折腾你妹妹”。现在担任久我葵的经纪人的是社幸一,敦贺莲的经纪人。而制作人则是lme资格最老也最为传奇的金牌制作人。 而这个新制作人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笛小路艾莉卡邀请回bios。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当久我葵的新专辑演唱会上,笛小路艾莉卡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不少歌迷都当场落泪。 笛小路艾莉卡毁掉的声音不会再回来了,正如许多事情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但是,她现在正在跟着久我薰学吉他,会以吉他手的身份归队。据说她在池袋西口公园演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名为冈崎真一的少年,他也是吉他手,两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但是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东京街头的大屏幕上播放着黄濑凉太和最上京子的广告,黄濑作为炙手可热的年轻模特,事业发展越来越好。不过他最近正在努力学习,据说目标是航空大学的飞行员。 路边的大小唱片行都贴满了bios的专辑海报。海报上巨大的bios艺术字下,葵和艾莉卡的身后,还有一道纯白的背影。奴良陆生一眼就能认出那是真奈。 那是久我葵和笛小路艾莉卡纪念黑子真奈的方式。永不遗忘,永远同在。 而奴良陆生呢? 他时常会梦见真奈。 那场短暂的邂逅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海市蜃楼。有如一场大梦,梦醒之后,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终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陆生常常望着庭院里的垂枝樱发呆,比如他再也不肯去狐狸的婚宴,比如每到狐狸雨的时候,他的目光总会飘向老宅的门口,比如月色很好的夜里,他总爱一个人坐在树上喝酒,带两个酒碟。 那个在他生命里短暂出现又消失的少女对他究竟有什么意义,因为陆生不肯说,所以谁也不知道。 但是,唯有一点是明确的。 那就是那时他对她所说的那句“我爱你”,绝对不是谎言。 也许终有一日会再重逢吧。也许永远也不会再相逢吧。时间将一切变成了未知。 不过,还好他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可以用来等待,也可以用来选择。   ☆、【Happy End·你所拥抱的永远】 HE就是转世相遇。反正陆生寿命长。   【Happy End·你所拥抱的永远】      00       十六年后。      01      听到了非常怀念的歌声。      久我葵惊讶的抬起头来,看见庭院里的女儿。小姑娘正一边唱着歌一边给玫瑰花浇水,她刚刚上小学,有着和母亲非常相似的面容与黑色长发。童稚的歌声飘散在春日的庭院里,仿佛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暖金。她唱着的正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咖啡店,久我葵曾经听那个少女为她唱过的歌。      “……      でいごの花も散りさざ波がゆれるだけ (刺桐花散 微波轻摇)   ささやかな幸せはうたかたの波の花(渺小的幸福如同虚无的浪花)   ウージの森で歌った友よ(在甘蔗林中唱歌的朋友啊)   ウージの下で八千代の別れ(就在甘蔗下和你永别)      ……”      那是多么遥远的歌啊。      岁月如一条河流,流得又累又长,带走了曾经的激烈感情,也带走了曾经的青春年少。然而,却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它们有如光的碎片,散落在这条河流里,闪动着细微的光芒。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光辉,但她却很珍惜的将它们藏在心里,永远也不会遗忘。      就如那一天,在仿佛要将空气都染成橘红色的夕照之中,那个少女歌唱的身影。      一直到很多年后的现在,依然耀眼到难以忘怀。      “妈妈,你怎么哭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久我葵才回过神来,她抬手擦去眼泪,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      “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迎着葵惊讶的眼神,小小的少女露出一个略显不好意思的笑来。      “因为,妈妈你提起她的时候,眼神很温柔啊。”      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葵轻声说。      “是啊,那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02      怀抱着一束洛丝玛丽玫瑰,笛小路艾莉卡走到了墓碑前,静静注视着照片上微笑的少女。她已经三十一岁了,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衰老的痕迹也已经悄然无声的攀上了她的双手。然而照片上的少女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十六年过去了,他们都已老去,而她却还是永远的少女。      将纯白的花束献上,艾莉卡背靠着墓碑坐下。      “我来看你了,真奈。”      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夹在指间却不抽,艾莉卡扬起头来,凝望着蔚蓝天空上流动的雪白云朵。      “葵的女儿也上小学了,开学仪式的时候她和青峰一起送那孩子去学校,还引起了好大轰动呢。说来,就算到了现在,我都觉得青峰能娶到她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还记得葵说要和青峰结婚的时候,薰君的脸都绿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薰君露出那种表情呢。还有还有,你真该看看葵怀孕的时候他们家的合照,光君和薰君一人拿了一把□□在青峰身后抵着他脑袋的样子简直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是当年轰动一时的BIOS主唱嫁人风波(青峰大辉起码为娶走国民偶像这件事收了上千封FANS的威胁信),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对于两人幸福安稳的婚后生活,大部分的粉丝还是报以祝福的态度。除了怀孕生子的那段时间,葵的事业也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毕竟在十六年前艾莉卡回归BIOS之后,BIOS就渐渐从一个偶像组合转型向实力乐队。即使不做任何宣传,专辑面市以后也能卖的很好。去年还开了第二次世界巡回演唱会。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两个人已经能很好的把握住商业和艺术之间的平衡点了。      “前段时间我还和你弟弟见了一面,偶然在商场里遇见的,就一起去喝了咖啡。他的妻子怀孕了,他是来买婴儿用品的。恭喜你哦,你要做姑姑了。”      艾莉卡和黑子的关系,在真奈的案件告破以后反而奇异的和缓了下来,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      “大家都过的很好,所以你放心吧。”      站起身,艾莉卡微笑着说道。而后,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少女的脸庞。      “我也过的很好。”她低声说,而后又笑了起来,“这句话是骗你的。”      酒红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笑纹攀上眼角,她静静将额头靠在了墓碑上。      “我现在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我走了,真奈。”      03      就算已经当上了飞行员,黄濑凉太还是坚持每周打篮球。现在,他就在篮球馆里和刚从美国回来的火神大我One on One。一局终了,黄濑脱力的坐在地上不住喘气,顺手接过火神甩给他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果然是NBA的职业选手,完全打不过你啊。”      “废话。我在NBA可是很辛苦的啊。”      “前段时间还在体育频道看到你了。打的不错,最后那个灌篮真是帅爆了。”      “你也不错啊,黄濑机长。”      黄濑笑笑,拧开运动饮料瓶,几下就干掉了一瓶。喝完以后毫不在意的往地上一躺,大剌剌的把手脚张开,望着篮球馆的天花板。      “我们这群人里,也就只有你和小青峰走上了职业的道路啊。”      青峰大辉前几年因为手肘旧伤退役,当时久我葵因为太担心他所以跑到美国看他,两个人一起外出的场景被狗仔拍到,恋情曝光。在舆论一片哗然之中,久我葵顶住了压力,公布了和青峰大辉的恋爱消息。不久之后,两人宣布了婚讯。      黑子哲也则是做了幼儿园教师,不知道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意料之中呢,他很受小孩子欢迎,因为为人安静沉稳也很受家长信赖。26岁的时候和自己的学妹恋爱结婚,对方也是个安静的性子,和黑子很合得来。物质条件说不上多么优越,但是黄濑去黑子家做客的时候,总能感觉到那种平和的幸福。      赤司征十郎理所当然的继承了家业,一度还和笛小路艾莉卡传出过绯闻——黄濑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很为赤司捏了把冷汗。就算在他心里赤司小队长无所不能永远屹立在食物链顶端,但是只要想到对象是那个艾莉卡……他就情不自禁的为赤司担心了起来,不只是人身安全,而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方面的担忧。好在最后两人还是和平分手,黄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狠狠松了口气——上帝作证,他都准备好了去重症病房探病的礼物了。      绿间真太郎做了医生,紫原敦开了家点心店,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而笛小路艾莉卡,虽然赤司之后断断续续又有些她和别人交往的消息传出来,但大多十分短暂,短暂到只能称为露水姻缘。她一直没有结婚。每个月都会去看一次真奈。黄濑去祭拜真奈的时候偶尔还会遇到她。      “你呢,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火神给自己灌下一瓶运动饮料,问着黄濑。黄濑闻言笑笑,点了点头。      “挺不错的。”      毕竟,我们终究要遗忘死者活下去。      那才是生存的正确方式。      04      “我回来了。”      黑子哲也打开家门,朝门内打了个招呼。      “你回来了~”      茶几旁的婆媳两人一起对他笑着点头。黑子放下手里的包,走向供奉真奈的佛龛,轻轻敲了一下僧磬,双手合十。      “我回来了,姐姐。”      照片上的少女微笑着,令黑子的嘴角也不由得放松下来,露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回到客厅之后,妻子和母亲正坐在茶几前对着字典愁眉苦脸,见到他来,连忙把他拖到桌子前,指着字典要他帮忙。      “起名字真的好难啊……”      “给还没出世的孩子起名吗?”      黑子思考了片刻。      “……叫‘望(NOZOMI)’怎么样?”      望,NOZOMI,希望。      “好像挺不错的……”      “确实不错啊,老头子你觉得怎么样?”      “啊,还可以。”      “那就叫‘望’吧!”黑子的母亲摸着儿媳的肚子,露出温和的笑容,“以后请多指教,小望。”      黑子哲也望着眼前的一幕,眼神温和起来。      我们终将迎来全新的明天。      06      七久里真奈,15岁,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动,全家从奄美市搬到东京生活。即将迎来自己作为早乙女学园转校生的第一天。      对于从小就梦想能成为歌手的七久里真奈来说,早乙女学园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学校了。对于从小就跟在作为呗者的外婆和母亲身边学习岛呗的她来说,能够接触一些不同的唱腔是很新奇有趣的。因为早乙女学园的校长和她外婆有些交情,所以特别给她开了后门,只要通过入学测试就可以进入学园学习。而七久里真奈也不负所望,以一个漂亮的成绩通过了测试。      因为暂时还没有拿到新校服,所以七久里真奈换上的还是自己在老家学校的那套水手服。纯白色的水手服,水手领是近似于黑的藏蓝色,镶着两道白边,裙子的颜色与水手领一样,裙摆一直到膝盖下方,露出纤细的小腿。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七久里真奈提着书包出门了。      长长的两条三股辫像猫咪的尾巴一样垂在她身后,少女走在晨光之中,一边走一边新奇的张望着东京街头的情景。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还顺手帮一位女白领捡起她落了一地的文件。      从公交车站到早乙女学园还有一段长长的坡道,道路两旁种着染井吉野樱,正值花期,花事正好。七久里真奈遥望着那片樱花,不知为何出了神。从很久以前,她就有一种错觉,仿佛那樱花树下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一般。就像一个很久以前的约定,并不让人害怕,相反,却会让人觉得有些哀伤。      春风摇动樱枝,吹落一地花散如春雪,也撩动少女的长发。她下意识的抬手压住鬓发,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树上已经站了一个青年。      七久里真奈有一个秘密。      她可以看得见妖怪。      还在奄美市的时候,她和很多本地的小妖怪都是朋友。也因此,她并不害怕这个忽然出现在樱花树上的青年。白皙的面容上含着微微的笑意,少女的眼神柔和一如此刻拂过花叶的春风。      “樱花,很漂亮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风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良久,树上的青年一笑。      “……是啊。”      花枝摇动,吉野樱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飘落在地的时候,静谧如雪落。那青年从树上跃下,一手搭在七久里真奈的右肩,足尖落在这覆盖了大地的樱吹雪上,无声。      青年的声音在少女耳畔响起。宛如叹息一般。      “终于,遇到你了。”      ——【HAPPY END·你所拥抱的永远·完】——   ☆、TRUE END   ----------------------------   序章   ——我大概,快要死了吧。   任白苏呆呆地想。   大巴从那么高的山路上翻下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后,任白苏感觉到折断的肋骨□□了肺里。   濒死的绝望中,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想活下去吗?」   任白苏下意识地点点头。   下一秒,她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械的电子音再一次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更新完成。欢迎100866号玩家进入【笼中】游戏。」   「数据导入完毕。」   「系统加载成功。」   电子音陡然一变,转为一道欢脱的男声,小男孩的嗓音活泼轻快,尾音还带点俏皮的上扬。   「系统2333号竭诚为您服务!唔……一直您啊您啊的称呼真的好拗口啊,我叫你白苏好不好?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白苏你好~」   ……这个画风转换得太快她有点适应不过来。   任白苏愣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开了口。   “请问这是哪儿?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里是【笼中】游戏,正是因为你已经死了才会进来这里呀。」   小男孩的声音天真得近乎残酷。   「我们选择那些临死时求生意志特别强烈的人参与这个游戏,只要参加这个游戏就能活下去喔!是不是很棒?而且我们是非常……嗯,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民主’吧,我们是非常民主的,还给了你们选择权,只有点头的人才会进入游戏喔!」   任白苏更糊涂了,她费劲儿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最初在她脑海里给过她“选择权”的声音——   『——你想活下去吗?』   ……选择个鬼哟!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民主的?!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吗?!!!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游戏啊?”   听到任白苏的问题,小男声几乎是立马给出了回答。   「这是一个穿越游戏喔!」   「我们会复活你们,不过作为代价,你们也要参加这个穿越游戏才行。然后我们会为玩家随机抽取世界进行投放。有一定几率能随机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喔!」   「虽然抽中原本世界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不过,你要不要试一试?毕竟几率只是数字而已,只能选一次的时候只会有两种结果,就是中或者不中,五五开啦。万一你运气好中了呢?」   才不要好吗!你们这么坑!   任白苏差一点就把这句话喊出来了,但是她转念一想,又犹豫了。   ……万一呢?   试一试……应该也没关系吧?   几次想摇头都没摇起来,任白苏硬着脖子挺了半天,最后还是迟疑着,很小心地点了一下头。   小男孩的声音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那我开始随机世界啦!5、4、3、2、1——好了!是第521号世界!生存难度为D级,你运气不错喔!我负责的上一个玩家抽中的是S级的洪荒世界,他连三天都没撑过去呢。」   “等等,这个游戏原来会死人吗?!”   「我之前忘记告诉你啦,虽然是游戏,不过都是真实世界喔!时间轴上所有平行世界我们都可以投放玩家进去,不过投放进去以后我们就不会插手了,所以什么次元商店啦什么随身空间啦什么血统兑换啦都不要想了,那都是不符合法则的。唔……好像说了很多废话,还没回答你的问题吧?答案是‘会’,这个游戏里的死亡就是真实死亡啦。生存难度就是划分进入这个世界以后有多大几率能活下来的标准,恭喜你,D级是个还算轻松的等级喔。」   任白苏被过大的信息量砸懵了。   “……所以说,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意义啊?或者说,你们到底要我们这些玩家做什么?像某些小说里写的那样,为了造神为了新人类或者为了嫖男人?”   「当然都不是。」   小男声很干脆的给了回答。   「每个玩家进入游戏的任务有且只有一个,收集十个特定人物的绝望。」   「还有,虽然不知道你是哪里看的小说……也许有别的游戏是为了这些目的吧,但是【笼中】不是这样的游戏。我们对‘创造神明’和‘人类进化’没有兴趣,至于嫖男人……费这么大力气把你们复活了还穿越次元壁投放到其他世界里……只为了让你们嫖几个男人?我们不觉得什么男人有这么大价值啦。」   「说来,刚才我去检索了一下你提到的小说,这类小说里的游戏好像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为了激发玩家的潜力……我们对这种用外在刺激强行激发潜力的行为没什么兴趣,因为人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嘛,所以我们不会逼你们去做什么任务的,更不会抹杀,安心吧。你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都取决于你自己。」   「你只要好好对你人生里的每一个选择负起责任来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任白苏的错觉,小男声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妙的停了一下,似乎极轻快地笑了一声。   「——毕竟我们是很民主的嘛。」   任白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要是民主我就是公主了……   “所以呢?这种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游戏,我为什么非玩不可啊?”   「我没有说吗?完成任务以后你就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而且一个世界里只要有一个玩家通关,同世界其他所有玩家都会回到原本的世界喔!」   “你当然没有说过!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要早说啊!!!”   什么叫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任白苏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如果那个声音有实体还站在她面前,她绝对要跳起来把他打一顿!   呃,不对,她现在已经死了,跳不起来了。   小男孩天真无邪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了,已经选定世界的话,要赶快修复玩家的身体才行呢。白苏的身体受损程度为21%,挺好,超过50%我就只能让你灵魂穿越了。好了,开始为100866号玩家任白苏修复身体,3%……50%……100%。修复完毕。确定穿越方式为本体穿越。」   任白苏忽然能动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里。一个粉□□白的毛球正在她面前蹦跶着,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对,就是那种女孩子都很喜欢的,毛茸茸的,白|粉粉的,肉呼呼的大毛球。   「看我啦!看我看我!」   任白苏看着眼前这个正太音的大毛球,嘴角狠狠抽了抽。   “……你就是我的系统?”   「对哒!我就是你萌萌的系统2333号……呜!为什么打我啦!」   “终于爽了。”   方才狠抽了大毛球一下的任白苏拍了拍手,叉腰环视了一圈这个纯白空间,理所当然的,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再度把视线投在正委屈地飙泪的大白毛球身上。   “所以呢,只要收集齐十个特定人物的绝望我就能回家了吗?”   「……嘤嘤嘤,白苏好凶……嗷别打我!没错没错!只要集齐了你就能回家了!」   “如果我那个世界有人达成了通关条件我也能回家了对吗?”   「是这样的没错,不过还是靠自己更好喔!」   “啧,虽然很想点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任白苏摸着下巴沉吟起来。大毛球不再蹦跶,而是静静的看着她。   「那么,你要怎么选择呢?」   “什么啊,又到了你给我所谓‘选择权’的时候吗?”   大毛球在原地翻滚了一下。   「都说了,我们是很民主的嘛。」   小男孩的声音一本正经起来。隐隐有几分严肃的意味。   「最后问一次——你是否要进入笼中?」   “……如果我不参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呀。」   小男声再一次欢快起来。   「也就是你继续死下去而已啦。」   “所以说这就是强买强卖吧!!!”   「所以,你的选择是?」   任白苏用力翻了个白眼。   “我有其他的选择吗?”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选择穿越。”   大毛球原地欢快地蹦了几下,甚至还转了几圈,开心的笑出声来。   「嗯嗯!系统2333号竭诚为您服务!以后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白苏要对我好一点喔!」   白色的光圈在任白苏脚下出现,仿佛是与其呼应似的,大白毛球的身上也亮了起来。   「传送开始,目前进度1%……15%……48%……75%……99%……100%。传送完成。」   一阵耀眼的白光之后,任白苏从这个空间里消失了。   所以她也没有听见那之后系统的自言自语。   「啊,忘了告诉她了……虽然是D级世界,不过那个世界目前的玩家死亡率已经达到54%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毛球在原地蹦跶了几下。   「反正这个游戏,目前还没有人能生还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